梁锦弦在胊州停留数日,终于等得蒙正归来
蒙正进屋拿起桌上茶壶,咕咕往嘴里灌去,茶是昨夜的冰冷入骨,少顷蒙正躬身“小爷猜得不错,坞州城中如今局势混乱,大和国人不在少数,军营无人管理,州兵懒散不堪”蒙正突然凑近梁锦弦耳边低声说“臣前去探查还得知一个消息,归德将军妻乃已逝护成老太君表兄之孙”
梁锦弦听完老习惯叩桌两下,朝外院喊道“准备下,今夜去会会那‘千恣楼’”又看向蒙正说“你先回屋,等下左盛来寻你”
戌时,梁锦弦换了衣衫跃上‘海秋风’,后面跟着未见世面的檐日,暮江,从南西四城的‘江城’流入至朝东九州‘坞州’汇入大海,贯穿整个‘大潼’城南临江进入夜色,街道两旁的酒肆花楼,在灯火通明下像隐入暗影里的饿狼,透出股吃人不吐骨的劲儿
梁锦弦在‘千恣楼’外下马,小斯颇有眼见的上前牵马,抬脚入内,掌柜见他穿着不俗,笑迎着赶上“客官听曲,品茶,还是赏舞?
檐日在他身后开口说“有没有喝酒的地方?”
掌柜打量两人几眼,看着眼生得很,却知这儿实以售洒为主要营生,这一般外人是不知的,只因这卖法不同,需得持介绍人手书来方可有酒可买,且还得层次而分,怎么分还得看手书中的那方大印,十二属相,鼠首猪尾,越是往上所得之酒愈加难得,‘手书’一分为二,千恣楼一半,持书人一半,合者可取。至于这手书可从何而来,掌柜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千恣楼’开楼至今就有此条规矩
“两位客官可有手书?”掌柜恭谦问道
“没有”梁锦弦直接切入“但我们这儿有你们楼的酒”
酒落他人之手无手书此人定遭遇不测,这是‘千恣楼’的暗规之一
掌柜目光愕然,重新审视着眼前两位,绫罗绸缎气质高贵不似一般人,特别是后来开口说话之人,年龄看着不大,却让人生出伏首的错觉来
不是来买酒是来‘问酒’
‘问酒’等于‘问命’这问命不是问自己命而是问别人之命这是‘千恣楼’暗规之二
掌柜向一旁楼管士附耳暗语片刻,随后躬身“楼上请”
过二楼时,檐日望见那拂曲作舞之人,轻薄如纱的衣衫面红耳赤,快步上前低声问道“小爷,这样的天,她们不冷么?”
梁锦弦偏头说“兴许是她们肝火旺盛”
“那这不是有病吗?”檐日顾自说“真可怜,病着还在卖艺”
梁锦弦没再理他,跟着楼管士拐弯上四楼,进了门牌上挂着“问酒”两字的房间,檐日被拦在三楼拐弯处,与楼管士理论不过,他揣紧拳头想打架,却记起巫卓说的,敌方人多时不能动手,不然会被群起而攻,算了他不想变丑,这样晏秋姐姐会生气的,也不知道晏秋姐姐和郡主在‘连北’过得怎么样,檐日席地而坐心里胡乱的想着,楼管士见他不在闹腾便没在管他
梁锦弦下楼时见他正在数碎银,梁锦弦上前踢他腿说“攒多少了?”
他随口答“还早呢”再一抬头“小爷,你下来啦”
梁锦弦抬腿而去,他在后面慌乱捡起碎银,丝毫没注意到有颗滚落到角落“等等我,小爷”快步跟上梁锦弦后他又问“明日便是上元节,可否出来看‘百戏杂耍’”
刑吉因识人不明而羞愧,这几日都没敢在梁锦弦面前晃荡,今日倒是晚饭后便早早的在正厅,等着迟来的“问罪”
梁锦弦进厅与他插肩并未给他眼色,刑吉嘴巴张开又复合,哑了声低头站一旁替他倒茶
檐日看着他模样生起戏弄心说“刑大人可是来要人的?”双手背身态度恶劣开口“那人我杀了,死前还被沾上尿骚味,真是晦气”
刑吉惊悚,吓得后退几步顿坐在椅上,茶壶落地在旁,滚烫的热水溅落一地,也溅在了他那双粗糙的布鞋上,这样的事竟被他堂而晃之的说了出来
梁锦弦端起茶盏吹散茶沫抿一口,待胃中稍暖说“我是怕此人脏了刑大哥的仕途之路”梁锦弦来他身旁扶他坐正说“我杀你一人,还你一人,那人本就是顶替他那无势的庶弟之位”梁锦弦话说到这里也不在继续
回南院,梁锦弦站在院里,双眸瞧着夜色之中的灯笼说“明日上元,恐星火燎原”
万籁俱寂中树影微动,飞出麻雀几只
“夜里风大”巫卓拿着披风给他披上说“郡王秘信”
梁锦弦用玉扳指上凸出的图案对着信筒凹出的一处,扭转三圈“砰”一声轻响,底部弹开
信刚看完,檐日立马上前,眼里对着信纸一闪而过的期待,连一旁的巫卓都“啧”一声,梁锦弦丢给他,拢拢披风回了屋
檐日一口咬下,带着咀嚼声含糊不清的说“世子这次的果丹皮怎的又变了”
“可怜的孩子”巫卓拍拍他头“怎的癖好如此……”巫卓没说完,拐着弯问“今日跟着小爷,都瞧见了什么,来……说给哥哥听听”
“别说了,看见一群病人”檐日皱眉说“这么冷的天穿的衣服又薄又透,小爷说她们是肝火旺盛,真可怜!”
“是啊!真可怜”巫卓抹额说“在王府晏秋就真没教教你点‘正经事’?”
瞰京,上元前日城东‘京暮道’两旁,便尽是花灯高挂,白昼遮天蔽日,入夜灯火通明,百戏杂耍变化多样,底下聚集一大片公子哥儿、姐儿,叫好声此起彼伏,暮江水绕城东而过,依江而建的亭台楼阁像蓬莱仙境里的琼楼玉宇
敬国公府,皇后回府省亲,国公爷携和府上下在门外相迎,宴后,书房里姜林珅屏退左右下人,拿起信纸走到皇向跟前说“妹妹可一阅”
皇后略微一瞧并无波澜“哥哥可是忘了陛下为什么娶我?”她拿起笔就着未干涸的墨写下一个‘似’字说“若是忘了妹妹在这里提醒提醒”
“皇后!”姜林珅低沉道“自古皇家薄情,你和他不过各取所需,当年若没有我敬国公府他早在‘陈国‘’就已是黄土一抔”
“当年若没有你,他早已双宿双飞”皇后不甘示弱的盯着他发出耻笑“哥哥放心,既然我未能有一个好夫君,那我就要这天下女人至尊”
“这才是我姜家儿女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姜林珅安慰的拍她肩说“青和庄那边来信,古呈熙失手,此后怕是不好在妄动”
“怕什么”皇后搁下笔,把写好的字一分为二说“猊犬是需要时间足步驯化,趾牙锋利便一颗颗拔掉,自然会忠诚,我们在瞰京只需把这“狗绳”牵好即可”
“告诉川西的人,勿动”皇后提笔重写“‘家门’还是需狼犬相护,方能高枕无忧!哥哥说呢?”
“臣,遵旨”姜林珅觉得她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对外人够毒,对自己人够狠,只是对宫里那位含着心软,不过当下并未多说
皇后的一个“稳”字落笔时铿锵有力,却在最后的“心”上乱了阵脚
刑吉昨夜被檐日的话惊得夜里发起烧来,这个‘上元日’怕是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朐州的元宵都在辣锅里滚过一道,吃着别有一番风味,街道两旁各类商铺忙忙碌碌,都在为今晚的赏花灯猜字谜做准备
“快快快……”不知是谁在大街上敲锣一声“‘千恣楼’要扎花灯的工匠,评出最好的还可与莲儿故娘对饮”
一时间大街上沸反盈天,檐日看着左盛混入人群中跟着一道离去,想着,他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学得这门手艺了?
入夜还属城南最为繁华,那里坐落着朐州第一楼高四层,层层花灯环绕,封顶处还有一道支出的露台,以往都是暗暗一片,今夜那里却透出光亮来,楼下西侧搭起百家杂耍,台下人头攒动,鼓掌,叫好声一浪掀过一浪。一楼今夜摆了台,以供人们今晚无偿饱览,上面轻歌曼舞之人穿着不似那夜檐日看见的模样,曲儿也是喜气洋洋欢快至极,让人听了忍不住跟着一起舞动
“走水啦”人群中吼出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火势在三楼弥漫开来,楼内烟雾迷蒙,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各位勿急,稍安勿躁,火势已被控制,稍后会有楼道士带大家逃离,各位只需站在原处,不要任意走动”
楼顶处,袅袅余音回响在耳,大家逐渐被这声音安抚下来
人群逐步被疏散到楼外,片刻后西侧台传来惊呼之声,打眼望去见一女子身姿妙曼,犹如水中之荷,轻盈柔美,媚眼犹如丝丝柳条勾得人眼花缭乱,提裙着莲步而来登上百家杂耍台,随即台上传来燕语莺声,“各位官儿爷儿,今儿‘千恣楼’不再对外开放,不过,这猜灯谜仍可继续进行,东边挑选出十五盏别致花灯,大家可在掌柜的那里领票,投出今晚最别致的一盏,莲儿盼与获胜者对饮一杯呢!”
“啧”左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在梁锦弦身旁说“这姑娘可真会说话”
梁锦弦没理他,只看着那露台,这招‘声东击西’用得比他要好
露台内,时一正拨弄着果木碳,一旁的翟时然被他挑起的烟雾呛得不停咳嗽,他却好似听不见
“你干什么”莲儿推门看见屋内一幕,气的柳眉倒竖冲上前拎起时一 “没看见少主在咳嗽吗”
“你有时间理论不如如给他倒杯水”时一拂开她手说“或者告诉他,这种湿气极重之地以后少踏足为好,不然咳死也活该!”
莲儿丢下他,慌乱的到了杯水递上,连头也未曾抬起,仿佛怕惊着她眼里的光
“无事”翟时然接过热水,长袖擦过莲儿指尖,她低的更低了些“小师叔只是嘴硬心软”
“是奴婢莽撞”莲儿下跪道“还请少主宽恕”
“无妨”翟时然抬抬衣袍说“楼下结果恐已出”
“奴婢告退”
开门时与‘仇阁’阁主楼暨相撞,楼暨见她眼红,到屋里便问“谁惹人家姑娘了?”
“还能有谁”时一端起煨热好的汤药罐说“你们家少主呗”
“那这可没办法”楼暨调笑道“被少主气哭的人不少”
“丢了那一页?”翟时然拿汤药碗向时一走去“还是都没丢?”
“我说,神了”楼暨没客气自己给自己添茶“你说他们弄这么大动静,最后一张没拿,难道来的人过目不忘?”
楼外欢呼声拔高,想必是到了大家最为期待的时刻
“那点时间不够他看完”药入口,苦味在舌苔上蔓延开,翟时然微皱眉“古莲峰什么时候回?”
“你问我?”楼暨指着自己问
“那不然是问我”时一看着楼暨说道“他回来便知是那页被换”
“你这差事不好办”楼暨绕着茶盖打圈儿说“他走时也没说去哪儿”
药味经久不散,翟时然想喝口茶解解苦,茶壶被时一抢先拿了去,翟时然只得作罢
“叫川西的人暂时隐藏起来”翟时然手指游走在桌沿边说“刺丹那边消息不稳且内部在争权,梁锦丞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这是一场持久战,佟安王进去之前将他三人天南地北的送,不是让他们回身入笼的”
“是,少主”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楼暨对眼前这刚满十六的少年充满畏惧的,他从不掩饰内心的狠戾与执着,一年前利索刺向他心脏口的那一剑,他绝不会想在经历第二次
楼暨躬身退出房门,上元日已接近尾声
“这药今天怎的苦了一倍”翟时然背脊微松说“明日就回”
“我管你几时回”时一拿着大氅胡乱给他披上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叫智一师兄来陪,一年前逼着我用药给你增进功力,害我被师傅罚抄十遍《金刚经》,如今又逼着我在这房梁上与你一同当‘烤鸡’回去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我!翟时然我告诉你,你这样搞下去,我会短命的!”
翟时然蓦地盯住他,时一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呸了呸嘴说“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变成戏文里的老妖怪”
“时然……”时一明知道答案,还是每日一问“你还执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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