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言不语、死了一样的谢杉忽然抬起眼皮活过来,放下茶杯,向方希云一点头道:“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看您怎么念了。”她握住方希云的手,真情流露道,“我仔细听了您的经历,您过得可真不容易!今天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叨扰了。下次您有事,记得还找王科长!”
江铎端起茶杯,默默抿了一口。你刚才明明根本没在听。
谢杉说到最后,仿佛真有要事一般匆匆站起身。方希云像是才注意到天色似的,连忙起身领她俩向门外走去,待两人跨出大门,还颇激动地追到门口,“警官女士,您真是我的知己,但愿你们健康平安,步步高升!”
大门依依不舍地在两人身后关闭,谢杉转眼换了副神情。
“王安永,我劁你跌的。”
“咱们来这一趟根本没有意义,我不明白科长这么做的理由。”江铎从进门起就苦思冥想,依然找不到任何解释,“为了展示一下警察工作的不易?”
“不知道,”谢杉冷冷地说,“不用给她找理由,我做警察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她心里带着气,大步往前走,几步之后发现身边无人,回头看到江铎愣愣地站在原地。“别生气了,”谢杉伸出手,“我去找她对质。你累了,回去至少还能早些休息。”
“不是这个原因。”江铎摇头,“谢杉,还记得上学时候你干过什么吗?现在恐怕再不能了。”
“我常常觉得无力。有时候我会想,我们的身份是不是也算一种桎梏?”
对方并不希求回答,谢杉也就沉默不语,只是挽过她沿来路向南而行。路灯把两人的阴影拉得极长,江铎偶然回头看去,疑心自己正被鬼魅追逐。
警局的门窗烂了一地。
江铎有些不可置信,稍微一想,倒明白了个中缘由。你灭我得力人手,我毁你门头招牌,两方相互猜疑忌惮,又守着底线不愿越过,生怕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警局稍稍强势些,但也没强太多,毕竟源头在于对面主动挑衅——姑且这么认为。
她愣神的工夫,谢杉已经迈进一塌糊涂的门厅,径直走向二楼的科长办公室。王安永正坐在那里等她,面上稍显疲态,大概刚处理过一场闹剧。
“王科长,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谢杉毫不客气。
“什么怎么想的?”王安永对她的态度略微吃惊,“方爱云为难你们了?”
什么方爱云?谢杉以为今晚不会发生更离谱的事了,“您不是说幸福路113号的方女士因为家庭暴力报警了吗?不是方希云吗?”
王安永把眉头拧得紧紧的,取下电话听筒,手腕翻飞快速拨下一串号码,拖过一张白纸,再把听筒举到耳边。
谢杉目不转睛地盯着科长。
“方爱云不靠谱。”一通电话之后,王安永撂下听筒叹道,“怪我没和你们确认清楚。方爱云已经准备离昏,找警察是为咨询一些事务,我想着既能锻炼你们的业务能力,又能让你们对妇女工作增强一些信心——我知道你和小江对她们有很多不满,年轻人思想进步是好事,但既然工作在身,就该多积累些经验再下结论。”
“结果今天她自个儿跑去律所,留了她的胞妹在家,竟然也没通知我一声。”王安永摘下眼镜捏捏鼻梁,“小谢,辛苦你们了,明天起准你和小江两天假。”
谢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最终回复一句“知道了,您早些休息”,转身走出房间。
王安永到底有几分可信?她无法探个明白。可她是警士,王安永是科长,对方就算说方爱云变了个傀儡出来,她也得深信不疑。既是服从大过真相,还该坐到那个位置上才行啊,她想。
楼下被打扫得差不多,大多警士已经散去,江铎独自立在四面漏风的门厅里,手里握着苕帚和簸箕。谢杉在楼梯口静静站了一阵,便见她转过头来,“你回家休息吧,刘文涛今天头疼,我和她换了夜班。”
你是想一个人待着静静吧。读书时候江铎就常常要求独处,谢杉习惯她的性格,因而没提出什么疑问,“好,别被夜风冻着。”
她走下楼梯,穿过大厅,跨出门洞,回头一笑便向住所走去。
谢岭替她在警局后街置办了住所——生性不着调而随时游走在犯罪边缘的妹妹真的做起警察,甚至颇受上级赏识,她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手一挥便买下间房。谢家三代从商,少不了关系打点,可从来没谁有过做官的亲人,如今境况,简直天娘要助她强过母姥一头。
谢杉洗漱过后熄了灯,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着。她向来是一沾枕头就见月神的性子,今夜却有种异样的感觉环绕周身。
快来月经的缘故吗?不应该啊。
不知几更之后她沉沉睡去,梦里却有个狰狞恶鬼一步步向她走来,她欲起身时动弹不得,只好强睁双眼辨认那张脸,待看清了五官才愕然醒悟——
那不是江铎又是谁?
她猛然睁眼,天光大亮,右手仍按在心口处。
鬼压床啊,不过剧情实在没什么创意。她掀开被子坐起身,习惯性抬手去够制服衬衫,忽然想起自己今天休假。哦,休假的不止她,还有江铎。
那怎么没人登门拜访?往常休假,江铎总趁清早带着一本书和几捆菜来,中午做一顿饭,洗过盘子准时告辞。谢杉抬头看表,现在都上午九点钟了。
不过她昨晚值夜,现在补觉才是正理。谢杉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买些早点。手按在门把的一刻,异样的感觉重新袭上心头。
警局人手不算充裕,王安永对休假向来吝啬,就因为两个警士白跑一趟,许了两人各两天的假期?她明明可以“对,我就是耍你们,那又怎样?”然后把她赶出门。
有什么事要在这两天发生。
谢杉也不换衣服,早点更顾不得,出门便抄近道匆匆走向前街。
警局外墙依然没被修复,一切活动倒还如常,她迈进大门,顿时感觉同僚们纷纷停下手头工作,十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有人跑着上楼去,转眼间王科长出现在楼梯口,推了推眼镜,不无疑惑地开口出声。
“小谢,我不是准了你两天假吗,你怎么来了?”
她慢慢往下走了两步,“我寻思着你该是最后一个见到小江的,又刚给你准了假不好立刻问你,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年轻人工作劲头就是足。”说到最后她还呵呵笑起来,十足一个爱开玩笑、平易近人的老领导。
我劁你跌。劁他跌。把你们爹舅哥叔都骟了。谢杉平静地想。
双重陷阱,两难选择。她料她会怀疑休假的猫匿,必要亲自赶来看个究竟——“好好的不休息却过来警局,别是在搞什么鬼吧?”当然不来也没关系,“她这样真像是心虚。”
真是一盘好算计。
“江铎怎么了?”事到如今,她只能顺着语境问出这个问题。
王科长又扶扶眼镜,一旁的刘文涛替她回答谢杉:“昨天我头疼和她换了夜班,她说正好她来打扫残局。我迷迷糊糊回宿舍了,后半夜才被周瑾叫醒,问我知不知道江铎去了哪里。”
周瑾眼下发青,“江铎的桌面柜子全是空的,连铺盖都没了,只剩下两套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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