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她对久别重逢好友的期盼的对白，不合时宜地从意料之外的人口中响起。
冯羚缓慢偏头，再次对上那双期盼的丝毫不掩饰喜欢和惊喜的小鹿眼。
之后回家的路上，戴弎袋子里的糖葫芦少了一根，原本宽敞的重装摩托因为前头蹲了个人，把冯羚挤得够呛，她一手扶着后面的箱子，一边用胳膊肘顶着戴弎的背，含糊着嘴说话：“戴弎你再把你的大屁股往后挪一厘米试试！”
长城外没有人烟的路上沙尘很多，尤其她的座驾四面敞篷，即使戴了口巾稍微张大点嘴还是能吃到沙子。
“什么？咳咳……”戴弎大喊。
“你他……咳咳咳！”
魏悯生微微歪头往后上方看，其实也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蹲在那儿几乎吃不到什么沙，即使吃到了就当是糖葫芦上撒的白糖粉了，吃起来照样嘎嘣嘎嘣。
而就在他们离开过后没多久，张苏裴和六号出现在了不远处。
“位置是这吗？”张苏裴脱了他的白大褂，只穿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从温室一脚踏出的时候就感觉突兀异常。
他们环视了一下四周，与寻常长城风光无异，温室里面一路走来也没什么特别。
大家似乎都在照着应有的节奏生活，入夜时集体朝拜的信徒也没有图腾或是衣着上的改变，简直和海底捞针无异。
六号也想到这点，有点为难地点头，道：“卫星上看时基本是朝着这处辐射的。”
张苏裴：“长城内还是长城外能确定吗？”
六号：“应该还要些时间和样本。”
张苏裴眼球一转，密而直的睫毛在眼下打上浓浓阴影，他走进长城，这儿算是长城几百米内的一处小市集，因此厚度比平常的居民区要厚上不少，人也聚集的多，随处可见铺了布料就地摆摊的人。
他一眼扫过去，卖的多是一些温室淘汰的瑕疵品或是二手用件，基础的生活用品居多，还有一些食物，做得卖相也实在一般，要说有什么超过温室的，估计也就在用色大胆上了。
蓝绿色的包子竟然也能卖出这么好的生意。
不过也是因为温室里对食品安全的要求较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防止辐射和污染再度将温室破坏，政府严格管控了可食用色素的使用，这也就让温室内的食物基本保持着原有的配色，他记得小时候还有些同学会偷偷在关口下给长城小孩五块钱跑腿费让他们帮忙买一些这种五颜六色的零食吃，非把舌头吃得五彩斑斓全是色素，再比比谁的更吓人。
想到这，一家卖糖葫芦的小贩出现在眼前。
张苏裴微微皱眉，六号却看他多看了几眼糖葫芦以为他想吃，大胆开口问：“张医生您是想尝尝这个吗？”
“？”张苏裴意外，并婉拒：“并不，谢谢你的好意。”
受挫的六号不语，觉得自己也是鬼迷心窍了，平时干什么都戴着口罩手套的张医生怎么可能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
不过这会儿张医生却什么都没戴……
“过来。”张苏裴不知何时已经蹲在地上，朝他招手，“这儿脚印多且深，可能没多久前有过持续性的人群聚集情况，你去了解一下。”
“还有在这片驻扎的同事信息发我一下，我再去看看昨晚的细节。”
六号立马照办，调整通讯设备的时候余光看见张苏裴不知何时又戴上了他的医用手套，在一处墙角抹了一把。
等摩托车在鹑火关1169号前停下时，魏悯生蹭一下就从车前蹿了出去，用眼神获得冯羚确认后只留下一个一蹦一跳的背影。
戴弎把车停去棚子下，扶着被挤麻了且腿脚不利索的冯羚下车，抬眼正看见魏悯生远去敲门的背影。
有些不知如何评价，冯羚家虽说现在是有一个甜甜，但一般人见主人在外面也不会敲门吧，魏悯生倒是……
温室家的小姐可能家里都有那么几个佣人，习惯了吧。
冯羚偏头看他的欲言又止，也是咧嘴无奈笑笑：“总不能让她一直躺在那地上供人围观吧？以前女流浪汉就可怜，更别提现在这世道了。”
“那也不至于把人捡回家吧？这么老大一人了，比你当时出来还大上好几岁……”戴弎嘟囔，冯羚笑着摆摆手没说话，一起往前走。
门里的甜甜正在和魏悯生对峙，看到后面冯羚二人才叽里咕噜一通响切换了表情，大大的屏幕上飞快闪过一堆像素格，像是短路了一样。
冯羚把工具包一扔，带着魏悯生去戴弎家蹭饭，在一家小孩打闹和好奇的动静里，魏悯生说了自己的情况。
“我之前一直在鹑尾关里住着，上面有一对哥哥姐姐，哥哥在研究院工作，姐姐是一名医生。”
听着开头，戴弎觉得自己猜的真没错，果然是温室里的大小姐，上面的大人都忙，家里就自己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孩，看样子一定是有保姆照顾的。
他羊儿姐多半是太高估自己了，平常自己照顾自己都够呛，要不是她身手好几次都差点被自己做饭炸死，这要再多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到时候两个人一个都跑不出去可咋办？
戴弎想到这觉得头痛，手倒是还在机械地翻炒和颠锅。
“……但是前不久，哥哥一到长城外天黑身上就会出现伤口，一开始我们没发现，是有一次他伤的很重，一条小腿都骨折了才让我们知道他被卷入了方田，我和姐姐都很诧异，但他和我们说这情况已经引起政府注意了，政府有专门负责应对的人，让我们不要太害怕，但下一次天黑哥哥就再也没醒过来，姐姐也被卷入了方田之中。”
“这次我回来之后，他们和我说姐姐在工位上过劳去世了，家里没有了大人后第二天就有人要我离开，我不知道该去哪，然后就被他们抓起来扔在了长城脚下，好在遇到了姐姐！”
戴弎这会儿勺也不翻了，张着个嘴扭头看着背后的魏悯生，心想：我真该死啊！
结果魏悯生只是舔了舔嘴角沾上的糖渣，对他展颜一笑：“还有小三哥哥！”
戴弎：我是真的该死啊！！
于是回家路上，戴弎开口说要不还是让魏悯生住他们家吧，他家小孩多房间多床多，空间大且热闹，不像冯羚家一看就是个单身汉的家，所有物件都是单套。
冯羚一顿，他还以为她同意了，结果只是向他借了几件肆儿的衣服，又去边上小便利店买了点洗漱用品，大包小包拎回家的时候，意外撞见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晏几声。
“哦！？是晏几！！”最终还是魏悯生打破了僵局，牵着冯羚的手摇晃，偏头看她，又对晏几声招手。
冯羚抿着唇没说话。
晏几声缓慢走来一步，伸手，道：“你好，我是晏几声。”
戴弎在二人之后，看不清前两人的表情，但似乎她俩对晏几声叫晏几声的事完全不意外，这才想起好像是听他羊儿姐说过一嘴沈菅叫什么三个字的不记得了，原来是晏几声，不过他来干什么？
找羊儿姐吗？但羊儿姐似乎没什么反应，而且，他把视线飘去冯羚家，那儿能站下他们四个人吗？
冯羚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皮白而薄，看得见微微凸起的筋脉，她微微掀起眼皮，从他手臂带到他的脸，后者虽然说不上什么特别的表情但面色温和，耐心专注地看着她。
冯羚：“有什么事现在说了吧，我家小就不请你进去了。”
晏几声看了看冯羚身侧的二人，目光绕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听话开口：“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可能需要你跟我回温室做个记录，你什么时候方便？”
什么时候都不方便。冯羚心想，悄悄翻了个白眼，才发现他伸向她的手还一直横在二人中间。
到底要怎样？
魏悯生倒是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较劲，熟练自然地接上晏几声的话，替冯羚回答：“可是姐姐腿受伤了不方便诶，而且我们说好要一起动手工！”
动手工，是因为冯羚自己单身汉当久了，家里的一切用具都是根据她的身高和习惯打造的，骤然间多个人难免不方便，尤其是晚上睡觉的床，冯羚还得想办法在哪处重新打一张床出来，不能太高像她一样爬高爬低，但矮了又不一定有空间，所以戴弎也跟着来帮忙。
只是此时晏几声的出现……
冯羚看着晏几声的眼睛，后者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而后她微微呲牙，舔了舔右边的小虎牙，给那只骨节分明执着横在眼前的手尖一巴掌，不管对面嘴角眼底浮起的笑，语气生硬地问：“只要是公事什么时候都方便。”
晏几声却像是听不懂冯羚话里的意思只听到她的同意，微微摊手，说：“那劳烦了。”
冯羚又感觉到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拿捏晏几声，让这家伙在她面前乖巧听话，不乖时打一顿也能拳拳到肉，而非如今这般一点办法没有。
她把手里的东西全塞去戴弎怀里，说：“你先带她进去收拾收拾，我不知道多晚回来你弄好了先走也行，对了，帮我把甜甜的电池拿去充个电，今早换下来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充上。”
冯羚长话短说说完，仓促挥手拜拜正准备迈步走发现晏几声就站在她前面一个身位远的地方等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吧。”她走上前去，没了一开始懒散的一瘸一拐，动作间行云流水几乎看不出受伤，只有晏几声目光流转过她膝盖，察觉她非往日灵巧。
上次见面身边有一个看上去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如今看来倒是比他想象的更为亲密，不需要主人在场也能登堂，甚至代替主人帮忙招呼另一位新朋友。
一位即将要住在一起的新朋友。
“是前面那辆车吗？”冯羚偏头问，手指向路上停着的一辆款式新颖的银灰色轿车，晏几声闻声把视线从冯羚家刚合上的门上撤回来，轻声应下。
而他，还是只能公事公办的称不上朋友的关系。
一时间倒真有些自作自受的味道。
冯羚等他解锁后开了后座门就坐了进去，虽然以前也不是没坐过豪车，但怎么说呢，十年过去了车的更新迭代自然远超她的眼界，尤其晏几声这辆无论外观还是内饰看上去都装逼得离谱。
既满足低调奢华，同时又十分可圈可点。
虽然她圈不出什么也点不出什么，但就感觉实际是很牛的。
晏几声脚步一停，从副驾旁绕去驾驶座，无声开着车，后视镜里冯羚像是好奇的猫一样，虽然板着脸强忍着四处乱摸的冲动，但偶尔乱飘的视线还是表示了她对晏几声这辆车的兴趣。
“你来试试？”晏几声看向后视镜。
冯羚一怔，意料之外被抓包让她瞳孔一瞬间扩大，和晏几声在后视镜里对视，而后皱皱眉，问：“你疯了？我没有驾驶证。”
“也没人敢拦我的车。”意思是你就算连闯十个红灯把路障全撞了也没事。
冯羚呵呵冷笑，说：“是，长官。”
又悄声骂：“该死的特权阶级。”
晏几声挑挑嘴角不置可否。
冯羚：晏几！
晏几声：我在。
魏悯生：晏几！
晏几声：我叫晏几声。
戴弎：晏几！
晏几声：我叫沈菅，草菅人命的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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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晚嫁娘（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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