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杨正在催郝成功搞快一点,烈日当空,又晒又饿。
他侧了个身靠着栏杆,抽了口烟,懒得拿下就那样叼在嘴里。
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咬着烟,转头看去。
或许是日光太烈,他被晒眯了眼,能恰好遮住眼底的惊艳。
女人靠着墙在抽烟,白皙的手腕戴着一块女士手表。
身穿黑色呢子大衣,淡蓝色紧身牛仔裤裹着笔直细长的腿,长筒黑靴直达膝盖。
太阳底下,她的脸白得像在发光,褐色的长卷发披在肩侧。
她有着不属于乡下地方的精致脸蛋,秀气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和小巧的下巴。
明明那么明艳靓丽却又满身低沉,一种很矛盾的存在。
他看人倒也明目张胆,看完得出结论——是个美人。
视线偏移,撞上女人冷淡的目光,付杨顿了下,澄澈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不闪也不躲地看着她。
几秒后,女人率先转开视线,懒洋洋地抬起手,轻吸一口香烟。
青雾飘散间,一股低沉的性感扑面而来。
付杨呼吸浅浅停滞片刻,忽而笑了笑。
他正要转头,却突然平地起风,嘴上咬着的烟雾被吹得一下子熏上了眼睛。
不过一瞬,付杨眼眶就被激得冒出生理泪水,左眼快速流出一滴泪下来。
嗯?
嗯???
他顿感丢脸,快速抹了一把脸,拿下嘴上的烟丢在泥地里,抬脚碾灭,顺带伸过去踢踢郝成功露在车外的小腿,催道:“快点些,搞好了没?肚子都饿了。”
“好了好了,来,轮毂接着!”郝成功从车底滚动着挪出来一个车轮毂。
付杨直起身子,一手撑在护栏上侧身一步翻了过去,在车旁半蹲,伸手接过车轮毂。
重量来到手里,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立马绷紧,肱二头肌鼓起,阳光反射下,透出亮堂的光。
“放哪?”他问。
“后车厢。”
付杨瞥了眼,而后提起车轮毂一把举起,手臂上绷起根根鼓鼓的青筋。他往黑色皮卡车的后车厢挪了两步,而后双手一掷将车轮毂丢了进去。
“哐当啷!”
皮卡车车厢被砸得震天响。
“我呢个老天!砸轻点噶要得!”郝成功在车底心痛地呐喊。
那像唱歌一般的语调惹得孔漫勾了勾唇角,远远望着这一幕,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了男人健硕体格的背影上。
片刻后,她微眯了下眼睛,深深地吸一口烟。
这股子力量感,啧——真TM性感。
生活中倒是没接触过这样野蛮的男人,在这一刻会觉得意外吸睛。
但也,仅此而已。
程磊点完菜出来要找孔漫,转过面包车就看到了付杨。
他惊喜一笑,走过去给了男人肩膀一下,递过去一根烟,笑道:“这是要出克外头噶?”(出去外面吗)
付杨接过烟别在耳后,回:“不是,要回克里头。”(回去里面)
程磊再次惊喜地扬了扬眉梢,说:“这样噶,倒还真巧咯。”
“巧哪样?”郝成功从车底下爬出来,随口问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去水龙头那儿洗手。
郝成功是个圆润的人,这里可以具体到长相和身形。
程磊笑着摸出烟盒,等他回来时给他递了根:“在这点碰到你们了,你也回里头?”
“我克鹿城。”
郝成功接过烟也别在耳后,气呼呼地拍了一巴掌黑色皮卡车,“这破车,半路差点挨我送克见阎王咯!”(差点将我送去见阎王)
付杨笑了一下,转身要走。
程磊拦住他:“哎二哥,都没吃饭吧?走走,刚点了菜,一起吃咯,成功也一起咯。”
他拦着两人,而后抬手招呼远处靠墙看着他们的人,换成普通话:“孔老师,过来吃饭咯!”
“就来。”孔漫应了声,掐灭烟起身过去。
这趟来云南也不是来旅游,毕竟来避难,估计时间会有点长,所以孔漫来是来支教的。
她有教师资格证,白阿桃也已经在学校里给她打点好了。偏远乡村的师资力量本来就少,所以有大城市的志愿者来支教,当地学校也是热烈欢迎的。
这事程磊一早就知道。
而付杨,却在听到女人应声时猛地愣了愣。
不是陌生人?
他慢半拍转头看向那边,随即又收回视线,摸了摸鼻梁,耳尖蹿上一抹火辣辣的热。
郝成功听到声音也跟着转过头,看见孔漫,眼睛噌一下亮了。
他跨过去搂着程磊肩膀小声嘀咕:“这是新老师噶?乖呢嘛,给介绍介绍……诶?老付?”话没说完,被人提溜着后领子去冷藏柜面前。
付杨一脸平静,下巴点了点冷藏柜:“想吃什么再加点。”随后放开他,跟着程磊一起到桌前坐下。
孔漫后进来,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抬眸,那个高个男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看了眼,摸出手机查看消息。
过了几分钟,老板娘提着一壶茶水和几个塑料杯放桌上,说了几句方言又走了。
郝成功加了两三个菜后过来,顺手给大家把水杯倒满,递给孔漫时脸噌地就红了,声音都小了许多:“孔老师,给。”
孔漫颔首接过:“谢谢。”
“不,不用谢。”郝成功结结巴巴。
这当头,程磊的电话又响起。
他接起说了几句挂掉,几秒后,他抬眸看向旁边坐着的男人,商量着开口:“二哥,你要回里边,能不能顺便带一下孔漫老师,我这边……”
他说着指指电话:“市里让回去开会。”
孔漫老师,孔漫?
付杨脑海里飞快闪过些什么,他不由得垂眸回想,端着塑料杯转了转:“小问题。”
孔漫冷眼旁观着,根据刚刚听到的,能听懂的几个词拼凑着,她猜想,估计是要换人带她。
果然——
程磊转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孔老师,我这边有急事,今天怕是回去不了了,刚好朋友要回去……”
他指指身侧男人,介绍道:“这是付杨,我们镇上林业所的工作人员。他刚好要回去,你跟他一起,到镇上阿桃会去接你的。”
孔漫掀起眼皮,目光直直地看向男人。
付杨顿了下,也抬眼看向她。
这是他们第二次视线相对。
孔漫目光坦荡,上下打量他的五官。
果然长得很周正,跟帅不沾边,跟丑隔着十万八千里,所以她也只能这么形容他。
付杨被她盯着,漆黑的眼眸闪了闪,在服务员来上菜之前,他到底还是率先转开了视线。
程磊在旁边继续介绍:“二哥,这是孔漫老师,阿桃学姐,刚从北京过来,你帮忙照顾一下。”
付杨不说话,但还是点点头。
郝成功在旁边遗憾开口:“要是我回克……回去么就好咯。”话一多就能听出浓浓乡音掺杂着。
孔漫笑了下,但也仅仅是扯了下唇角,看向程磊,说:“好,你去忙吧。”
-
桌面上的菜也上得差不多了,程磊招呼着大家动筷。
吃饭间隙,孔漫发现一个小趣事,关于那个叫付杨身上的。
他吃饭的时候,一抿嘴,嘴角上边,鼻子侧下角一点会出现一个窝窝。似酒窝,也像梨涡,但都不是,因为位置不一样。
她观察了一下,说话的时候没有,笑的时候也没有,唯独在吃饭的时候就会出现。
或许是偶尔看他,男人有些迟疑地摸摸自己的脸。
在他看过来之前,孔漫安静地低下头吃饭,不再看他。
吃过饭,程磊从他车里把孔漫的行李箱提出来,放到付杨车后座座位上。
付杨的车是那辆白色越野皮卡车。
孔漫就站在旁边看了过去,车后座杂七杂八放了些东西。有橙色消防衣、黄绿色荧光马甲,还有一顶安全帽,座位底下放着一个篮球和一罐灭火器。
付杨跟郝成功交代完事情,从旁边的小卖部抱了一提矿泉水过来,将座位上的东西推到一边,把水放了上去。
他上车,把车倒出去停在路边,从驾驶位看出去。
孔漫跟程磊招呼了一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后关门。
程磊和郝成功走到路边看着他们,挥了挥手。
越野皮卡一晃,猛地开了出去。
二级路,路面不平,越野有些颠簸。
摇摇晃晃出了县城,路两边有很多土地,上面有大棚也有撑着大棚的支架,地上是绿油油的叶子,中间偶尔会出现一点红。
孔漫看了几眼,按下车窗,侧头靠在车窗上,放空着思绪。
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蓝天蓝得纯粹,白云似是触手可及的棉花。
风轻轻吹着,发丝飞扬。
四周死寂,丝丝缕缕低沉又压抑的氛围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付杨侧目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人,嘴唇动了动,却找不到开口的话。
他看一眼窗外,随即转过一把方向盘,把车开到路边,开口问:“孔老师,要不要去摘草莓?”
孔漫回神,扭头看他,又看向外面:“那是草莓?”
付杨“嗯”了声,把车停好,询问道:“去吗?”
孔漫在座位上坐了片刻,打开车门下车。
侧方有一条从地边连接到路边的小路,路口也立着一个大木牌写着:草莓,三十二一公斤。
付杨走在前面,速度不是很快,孔漫看了几眼跟着上去。
路头有间简易的棚子,台上放着一摞红筐子,旁边一台秤,老板娘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
付杨曲指敲了敲木板,“咚咚”两声,开口:“老板,摘草莓。”顺带拿了个红筐给孔漫。
老板娘听见声音,暂停电视,站起身用手指比划了一圈,说着方言:“从这块往下都是我家呢,你们随便摘噶。”
付杨口里应了声,带着孔漫从当前这一块草莓地走了进去。
看着红彤彤的草莓藏在绿叶间,孔漫终于来了点兴趣,摞起衣服下摆蹲下去。
她摘了一个又大又红,形状好看的草莓捏在手里。口里分泌出一点口水,刚要放嘴里,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身旁的男人。
付杨愣了一下,说:“可以吃的。”
他指指旁边:“好多人都是边吃边摘的。”
孔漫看了他一眼,倒没想到一个眼神他就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转头看过去,确实有好几个人漫步在草莓地间,都是边摘边吃的。
孔漫也就不讲究了,草莓放到嘴里,不过瞬间脸就皱了皱。
她微眯着眼,等那阵酸劲过去,咽下果肉后仰头看他,抿唇说:“酸。”
酸么?
付杨在旁边蹲下来,伸手摘了一个不怎么大,样子也不怎么好看但红得很深的草莓,递给她:“尝尝这个。”
“甜吗?”孔漫问。
付杨没答,只是捏着草莓递得更近一点。
孔漫接过,半信半疑地放到嘴里,居然很甜。
她按照他摘给自己的样子去摘草莓,边摘边吃。一块地挑挑拣拣摘完,自己也吃饱了,她才开始往筐子里放。
付杨跟在她身后,不说话也不吃草莓,只是偶尔也摘一些放到她筐里。
摘满一筐,两人去地头结账。
付杨出的钱,顺带把筐也给买走。
往回走的路上,孔漫瞥见棚子下面有一个棕色的大水桶,里面的水都漫出来了,皮管里还有筷子大的水在流着。
她捏了捏指尖,有些黏糊糊的,便走过去洗手。
等她洗完手上车,驾驶位上的男人已经戴上了一副墨镜,车里已经放起音乐,是《I Am You》。
I am tied by truth like an anchor
Anchored to a bottomless sea
I am floating freely in the heavens
Held in by your heart's gravity
All because of love
………
La di da di da da……
车子启动,缓缓驶入公路。
孔漫坐着发会儿呆,慢慢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过去,是这么久以来最沉的一次。
付杨透过墨镜见她靠着椅背睡着了,便把音乐音量调低,稳稳开着车。
—
时间慢慢流走,白色越野皮卡也从平地转入山道。
孔漫是在一阵阵翻天覆地的反胃中和脑袋炸裂中醒来的。她捂着嘴,眉头皱得紧紧的。
付杨侧眼一看,立马把车给开到路边停下。
孔漫捂着嘴下车,快步走到路边蹲下,吐了个天昏地暗。
付杨在后面把车停好,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在她缓过来的时候递过去。
孔漫拿半瓶水漱了口,又把剩下半瓶全喝了,终于缓过这一阵。
她站起来换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又再次蹲下,无精打采地撑着脑袋,抬眼看向远方。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一座又一座,望也望不到头。
山风徐徐刮过,绿树枝头摇晃,凉意阵阵。
太阳明明那么大,但就是好凉快。
她正要转头,眼前忽地递过来一把色泽鲜红的草莓,一滴一滴的水珠从草莓上滚落。
一道低沉的嗓音从侧边传来:“吃点草莓垫垫肚子,不然待会儿更难受。”
孔漫接过,仰头看他一眼。
付杨侧开脸,甩了甩手里的水往旁边走。
她低头看眼草莓,捏起一个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儿缓解了些晕车带来的不适应。
她又捏起一个,边吃边往下看,这一看不由得顿住,孔漫指着下面的路,艰难地问:“这……难不成是一会儿要走的路?”
付杨坐在她旁边的石头上抽着烟,闻声看了一眼,回道:“是呢,这里山路十八弯呢。”
山里的路都是盘山公路,公路的这一侧靠山,另一侧是悬崖,往下看去,陡峭的山崖看得眼晕。
难怪……
孔漫蹙紧眉间,她以后可不要再来这种鬼地方受这个罪了。
吃完草莓,看见男人抽烟,她也拿了根烟出来。
付杨看了一眼,踢踢脚下的土,说:“烟灰弹这里。”
孔漫看过去,他脚下的土被他用脚推开了一些。
她咬着烟颔首,表示知道了。
目光转移间对上烟雾后男人的眼,漆黑、质朴。
片刻,付杨垂眸,静静地抽着烟。
一阵风过,水喝完,烟也抽完,休息得差不多了。
付杨用脚推着土把烟灰盖了,两人起身上车。
剩下的路孔漫不敢再睡了,睁着眼睛看着四周。
皮卡车渐渐往山脚下驶去,两侧的山越来越高。
一道弯转过,一道弯再转弯……
孔漫不知道第几次紧紧揪着安全带了。
日光暴烈,两侧都是岩石陡立的悬崖峭壁,崖顶高耸入天。
她从车窗边仰起头看向高山,脖子仰酸了才看到山顶的蓝天。
这么高的山,就……离谱。
“为什么要往山脚开,多西镇在山脚吗?”
“不是,要去下面过江。过了江还得往上走,镇子在半山腰。”
孔漫哦了声,没再问了。
但是越往下,她感觉自己耳鸣得越厉害,嗡嗡地快要听不清声音,不得不伸手去揉耳朵。
付杨看见了忙阻止道:“你打个哈欠就行了。这是高原气压影响的,不碍事的。”
孔漫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耳鸣果然减小了,连续打了几个,渐渐地也就适应了。
她看向开车的男人,没话找话:“你们这是高原?”
“嗯,是的。”
“哪个高原?青…不对,云贵高原吧?”
“对的,云贵高原。”
“那,会有高反吗?”
付杨扭头看了一下孔漫,见她看着自己,又转回视线,说:“不是特别严重,因人而异。”
孔漫也转回头:“那我刚刚……”
“那不是高反,来这儿很少有高反的,除了个别体质特殊的人。”
“身娇体软,老弱病残?”
付杨:“……”
这话他还真没法回答。
孔漫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交谈多了她发现这个男人的普通话还挺标准,偶尔还能带点北方口音,像山东那一带的,但他好像是云南本地人。
但这男人吧,也有点小矛盾。
明明刚开始看见,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他还光明正大看她,视线对上都不带眨的。
倒反而认识之后不自在起来了,目光对上就立马移开,还蛮腼腆的。
皮卡车到了江底,江水翻滚奔腾,远远看去成一条碧绿色的波光绦,环绕在座座高山的山脚。
江边两岸种植了许多甘蔗和木瓜,三月的江底已然是一片生机勃勃。
远处牛羊成群,沿着江边、山脚放牧着。
转过一个弯,江底大桥竖在眼前,桥那头的悬崖上挂着几个特大红字: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欢迎您。
哀牢山?
孔漫回想了一下国内知名山脉,没听说过。
过了桥,皮卡车顺着山道往上行驶,一个弯又一个弯地绕来绕去。
难怪网上都说“车技不过关,少走云贵川。”
即便她开了几年车,来到这种路上也只能算是新手。
越野皮卡拐过一个弯,随即车速越来越慢,最后缓缓停在了路边,男人伸手按下双闪。
嗯?
方言出现一次会在后面标注出来的,下一次再出现就是普通话了。
能看得懂方言的同学自动代方言。
看不懂的联系一下前后意思,应该……大致能猜得出来~
也可以在评论区讨论出来,树会来解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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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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