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云南,雨水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暴雨,偶尔细雨,温度也是忽高忽低的。
高原山区,雨水一多就容易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等事故。
六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上午,雨雾连天,一整夜的暴雨到凌晨四五点才停。
天气原因,孔漫难得睡个懒觉也被打断了。
阿桃拉着她起来参与接学生的任务。
因为昨夜的暴雨导致好几个地方的路都大大小小出现问题。出于安全考虑,每一个村委会都安排了老师去接学生。
阿桃和孔漫去的是多西镇往西的某一条路接学生。
那条路中段上方发生山体滑坡,把路给断了,来上学的学生陆陆续续堵在另一头。
接了任务,阿桃在校外的小卖部借了两辆面包车。她们一人一辆开着去接人。
孔漫当初考驾照学的是手动挡,面包车能开走,就是天气原因阿桃也不敢开快,两人开得谨慎小心。
俩人开着面包车去到山体滑坡的路段时,远远就看到滑坡把路堵断的位置上,有一辆大型挖掘机在疏通。
等到近前停了车,孔漫才看清开挖机的人是付杨,她有点诧异地挑挑眉头,挺意外的。
孔漫下了车,阿桃在旁边打电话。
她过去就听到阿桃说:“好的二哥,我们不着急,你慢慢搞。”说完把电话挂了。
“怎么样了?”孔漫出声。
“没事。暂时没有学生受很严重的伤,有几个擦伤,都堵在那头呢。”
孔漫点点头,抬眼看向挖掘机。
付杨没看她们,他在专心致志疏地通道路。挖机的铲斗在他的操控下起起落落,道路上的堆积土就被疏通大半。
都说专心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孔漫再一次体会到了。
她摸摸口袋,拿出烟和打火机。
来这里之后平时都不怎么抽,她烟瘾说大也不大。顶多就是回宿舍了才抽,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特别想抽。
烟咬在嘴里,打了几下火机,均被山风吹灭。她拢起手心,接近烟,打着火,深吸了一口点燃。
抽完一根,风吹得有点儿冷,两人回阿桃的面包车里等着。
孔漫抬眸,看向前面的付杨,忽然问:“你们这儿的林业所,要会开挖掘机才能进吗?”
阿桃顺着孔漫视线看了付杨一眼,说:“那倒不是,那是二哥自己的挖机。”
孔漫转头看阿桃,挑了下眉,“怎么说?”
阿桃说:“二哥虽然是林业所的人,但那点工资哪够啊。再说之前他在山东读书学的也是这块,虽然没读多久。”
孔漫琢磨几秒:“山东蓝翔?”
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蹦出那句经典的广告词: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噗……哈哈哈,当然不是。”阿桃笑得趴在方向盘上。
孔漫自己也被逗笑了。
阿桃继续说:“其实挺遗憾的,二哥当初在山东济南读的大学,路桥专业的,不过他大二的时候去当了兵。我们一直以为他当完兵之后会回去继续读书,然后留在大城市发展呢。哪知道他当完兵就跑回来镇上修路,后来慢慢地才组了个工程小队。”
孔漫奇怪:“他为什么不继续读了?”
阿桃叹息:“我们也不知道呢。”
孔漫点头:“确实……是挺遗憾的。”
“我们镇上这些路,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他们队修的。”阿桃说着指了指脚下的路,又指向远处山上有几条蜿蜒曲折,通往各个村落的路。
孔漫看出去,云雾缭绕着山脉,一条条银白路线构成一张交通的网。
此时此刻,她是由衷地佩服这个男人。
都说要致富先修路,道路是一个地方的致富支架。
他几乎撑起了这个镇大半的支架。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道路疏通。
学生陆陆续续过来,有几个擦伤有点严重,阿桃把他们先拉回去。
孔漫再等一等后面的同学。
最后两个学生过来坐上车,乖巧说:“孔老师,后面没同学了啦。”
“确定吗?”
“嗯呐,我们两是最后的啦。”
“好。”
孔漫刚要发车,驾驶位上的车窗被敲了敲。
她扭头看过去,男人站在车外。
付杨敲敲车窗,等玻璃降下来,温声说:“你到旁边坐。”
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付杨顿了顿,转头朝副驾驶上的学生用方言说:“小朋友到后面坐噶,这里让孔老师坐,我送你们回学校。孔老师开车不安全。”
那个学生乖乖爬到后面去和同学挤在一起。
孔漫疑惑:“做什么?”
付杨解释说:“雨天路滑,不放心你开车。”
孔漫保证:“没事,我开得走,开慢点就行了,保证把学生们安安全全送到学校。”
付杨一顿。
孔漫看着他,保证般地点了点头。
片刻,沉静的声音传来:“我只是,不放心你。”
天色氤氲,远处是青绿色的山川。
男人站在车外,黑色冲锋衣外套裹着白色T恤,一身简简单单,踏实而又稳重,目光漆黑如炭火。
孔漫耳边像是放空了,只听到心跳声不正常地快了几拍。
在这阵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她下车换到副驾驶上。
付杨上车,发车开了出去,不过几十米,车子就熄火了,打了几次都没打着。
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付杨把他的皮卡车开过来,几人挪地方。
孔漫坐副驾驶,手上还抱着个一年级的女学生。
车子先开去卫生院。
车里的一个学生腿上有擦伤,雨天路滑走路摔倒时候擦到的。
车停好,两个男学生扶着那个擦伤的学生进卫生院。
孔漫也下车,进去跟里面的医生交涉好,让学生进去包扎。
她则在卫生院的椅子上坐下来,等着。
手伸进口袋里时感觉一阵刺痛,拿出来一看,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伤一块,有血丝凝固在表面。
孔漫有些怔愣,继而想,不会留疤吧?
旁边忽而坐下来一个人,她的那只手就被一只大手拉了过去。
付杨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地擦了一下她的手背。
感觉到手里的手因为碘伏刺激缩了一下,他立马放轻动作,“还疼吗?”
孔漫摇头,又点了下头,说:“有点。”
付杨想了想低头靠近她的手背,轻轻吹去凉风,边快速涂抹碘伏。
一阵轻风吹在手背上,火辣辣的刺痛似乎真的有减少。
那阵风从指尖直达心间。
孔漫垂着的眼睫微微一颤,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男人专注处理伤口的脸庞上。
好像之前都没细看过这个男人的脸。
麦色脸庞上,剑眉,内双的眼睛,眼皮在眼尾拉长,眼窝有点深。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漆黑寸头,整个人是一种硬朗周正的帅。
或许第一眼并不出彩,但越相处,这种正的味道越浓。
像浓酒、像深山,吸引着人去品尝、去深入去了解。
“阿杨,你纱布都没拿着什么…急啊……”清脆的女声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戛然而止又接上。
孔漫抬头看去,女人穿着白大褂,清瘦的身形。
脸上化着淡淡精致的妆,手里拿着纱布。原本喜悦的笑脸慢慢变成客套的微笑:“要不我来包扎吧。”
付杨没抬头,只说:“不用,把纱布给我吧。”
谢婉清缓慢递过去。
付杨快速抬眸,伸手接过纱布,“谢谢。”又低头专心处理。
谢婉清说:“她这个擦伤不大,不用包纱布,贴个创可贴就行。”
“不,要预防感染。”付杨头也不抬,拿纱布给孔漫包扎。
谢婉清有点挂不住微笑,看着他如此着急小心的对待别的女人,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她看向女人,上身是暗灰色风衣搭配白色衬衫,没有化妆但五官冷艳漂亮,随意披散的卷发平添一股性感。
谢婉清捏紧手心,说:“那我去看看学生吧。”
付杨“嗯”了一声没看她,坐着的那女人也低头。
谢婉清狼狈走开。
走廊里有学生站在治疗室门口看着里面,她走过去路过他们,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桌前坐下呆了会,谢婉清打开保温杯却喝不下水。看着走廊里的学生,犹豫了半晌,把水杯放下,站起来到门口又停下。
你有什么资格去打听别人呢?
可是……
她握了握手走出去,在一个学生旁站了半晌。
小朋友抬头看她,奇怪问道:“咋过啰?”
谢婉清蹲下,问他:“小朋友,外面葛是你们呢老师?”
学生点头。
谢婉清继续问:“怎么之前都没见过,是刚来呢?”
学生回:“孔老师是两个月前从北京来呢,教我们数学呢。”
“她姓孔啊,这个姓好听,一听就是教师。”
“对啊对啊,孔老师呢名字更好听,叫孔漫呢。她还有我偶像逍遥哥哥呢合影跟亲笔签名,老师说等回了北京就寄给我。”学生笑得期盼极了。
“真好。”谢婉清摸摸他的脑袋站起来。
她走进办公室在办公桌前缓缓坐下,双手支撑着下巴,脑袋放空的想着,北京来的……北京啊,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呢。
这一天到最后,她什么也没干成。在办公室枯坐了一下午,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晚间睡觉时,又平白无故眼睁睁到了三四点才睡去。
第二天她休息,睡到自然醒,吃个午饭,打扫房间,洗洗衣服就到了下午。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不喜欢没有娱乐的乡下,但她就是甘愿呆在这里。
没办法,谁让她就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人。
傍晚拿起手机刷微博。
虽然乡下物质条件差,但还是网络是流畅的,她也是一名冲浪小达人。
刷着刷着,偶然在热搜榜看到一个明星的名字。
忽然就想起昨天学生的那句话:和逍遥哥哥合影,那就是娱乐圈……
鬼使神差,手不听使唤地尝试着输入孔漫两个字,下面跳出来一大堆词条,她愣在原地。
当然这是后话。
**
学生包扎好,孔漫也包扎好,付杨又把他们送去小学。
车行至半路,孔漫思绪总在刚刚他为她包扎伤口的场景里。
明明是不大点的小擦伤,却也被认真对待,消毒、包扎。
他过于认真的神色,倒是让她一时恍惚。
她在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朴实的外表下,有颗赤诚热忱的心。
这样的真心,在那冰冷的混凝土组成的大城市少得稀有。
也是她……从未遇到过的。
抱着女学生,她没受伤的手伸进口袋里。
本意想摸手机的,却碰到一根圆管。她摸了摸顶部的logo,拿出手机。
手伸出来时口红也带了出来,掉进座椅跟车门之间。
她诧异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若有所思。
孔漫回学校之后跟阿桃说了面包车熄火的事。阿桃又出去校外跟小卖部解释,找人去修车。
当天回到宿舍,洗完澡出来站在衣柜前翻衣服时,又看到了付杨那件黑色皮夹克,当初穿下来后就一直没机会还他。
她想,或许很快就有机会了。
摸了摸转身坐床上点燃一根烟,静静抽完才睡觉。
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她有了个家。
这让她之后一个星期心情都很温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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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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