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夏无且见周时火急火燎地来找自己，本以为扶苏出了什么大事，紧赶慢赶到了扶苏宫中，却看见人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正拿着嬴政亲手倒的温水一口一口喝着，放下心的同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听完嬴政一番叙述，又观扶苏气色，夏无且心下有了判断：“公子这是应激之症。”
“何解？”嬴政急急发问。
“还请今上回避，臣与公子谈一谈。”夏无且面不改色地冒出这么一句，扶苏听了都悄悄用余光去看嬴政的脸色。
谁知嬴政只是盯了夏无且半晌，便对扶苏道：“那朕一会儿再进来。”
目送着嬴政走出内室，扶苏转头看向夏无且，就听见他开始发问：“请问公子，这是何时开始的？”
“约莫是……前去上郡前后。”
夏无且闻言默然，许久才低叹一声：“感到被今上抛弃，当真对你影响如此之大吗？扶苏。”
听得夏无且此言，扶苏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还有些温热的杯壁，掩藏良久的心事被人一语道破令他有些慌乱，然而面上还维持着一副沉静的神色：“侍医说笑了，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孺慕之情？”夏无且摇头，“那并未到公子这般程度。”
“您想说什么？”扶苏定定地看着夏无且。
“公子年幼丧母，又是今上一手带大的，难免依赖太过。”
扶苏觉得夏无且这话简直荒谬。
“臣只是想给殿下提个醒，切勿陷于执念，否则，难免伤及自身。”没给扶苏反驳的机会，夏无且便自顾自往门外去了，“那人没什么耐心，现下已经算是等得够久了。”
嬴政见夏无且从内室悠悠然出来，便步伐急切地迎了上去：“如何了？”
“公子只是过于担心您的责骂导致的不适，并无其他大碍。”
这话说得嬴政满头困惑：“你是说，他怕我骂他怕成这样？”
夏无且看了嬴政半晌，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是叹道：“心病难医，还望今上多些耐性。”
“我对他还没有耐心？我——”嬴政厉声道，然话到一半，在夏无且的目光中堪堪停住，良久才再次出声，“侍医莫要蒙朕。”
“臣不敢。”
见夏无且脸上并无玩笑之意，嬴政瞥了眼内室：“可对他的身子无碍？”
“目前而言，并无太大影响。”夏无且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还是莫要加深病情为好。”
“朕知道了。”嬴政摆摆手，示意夏无且退下，“去开些安神的方子。”
嬴政重新走进内室时，扶苏正安静地靠坐在床上，听见动静也不过抬了抬眼皮看人一眼，待人走近才唤道：“父王。”
这行为其实甚是无礼，但嬴政并未这么想，倒觉着扶苏如此这般与自己亲近不少。
于嬴政而言，扶苏是特别的，在特殊局势下出生和在嬴政身边长大使得他终究与其他公子公主有着明显的分别，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并非是所谓纯粹的天家父子，相处中向来无需死守礼数，扶苏的一些小小的越界是被默许的，故而嬴政称帝后，扶苏仍和从前一样一声声“父王”地喊，嬴政也从未纠正过他。
“扶苏，”嬴政顺手拿过扶苏手中已经空了的杯子放回桌上，“好些了？”
“嗯……”扶苏闷闷应了一声，仰头看向嬴政。
嬴政也站在床边低头看他：“你该是知道父王为何对你发火的。”
扶苏的目光闪了闪，又有些紧张起来：“扶苏知道。”
“夏无且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扶苏又重新低下脑袋，心中想起夏无且的那些话，仍觉得荒唐，不愿和嬴政多说。
见他不想说，嬴政也就随他去了，在床头坐下，伸手捏了捏扶苏的后颈，带着安抚的意味：“再躺下休息一会儿，腊祭之事不必太过忧心，有朕帮你看着，出不了大差错。”
扶苏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依言照做。
待扶苏睡熟，嬴政拿过地上散落的竹简看了起来。
行腊大典的流程已大致议定，准备事宜也已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一应事物皆有专人负责，条理清晰，安排妥帖，即使是嬴政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越看，嬴政嘴角的笑容就越发明显，那是几乎从未在扶苏面前流露出的欣慰。
嬴政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精心教养出的孩子是优秀的，甚至超出了他的期待，然而这些，他都不曾在扶苏面前表露过，除了不想使扶苏自满，更多的是出于对大秦未来的安排。
自扶苏入朝以来，便与嬴政政见不合，这并不稀奇，这是默许扶苏尊崇儒家的嬴政早已知晓的结果，更不如说这一切根本就是由嬴政一手推动主导的。毕竟，以法为基石立国的嬴政已经有所觉察，法家确是强国之道，然儒家之学说才能治国。秦法严苛，嬴政本想以此雷霆手段迅速铺平道路，这样一来，待到扶苏即位，他良好的声誉和仁善的政策将使臣民对他更加忠诚。
然，世事难料。
嬴政收拾好奏疏，看向如幼时般缩在被中的扶苏，目光又似透过时空落在前世自刎的扶苏身上，不由轻叹道：“好孩子。”
扶苏与自己在朝廷上的对立是必然的，也是自己本就希望看到的，只可怜扶苏被自己一路引上了这条道，本该得到的夸赞却只能深掩于一句重过一句的责骂之下，永不见天日。
从始至终，扶苏都未做错什么，嬴政心说，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政治啊，学说的这些东西，瞎写的，图一乐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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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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