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通径,细雨蒙蒙,染了青釉的天边方才泛出薄雾,一盏莲花木质小灯朦胧幽暗,照映在泛起的点点涟漪中,如万千星点闪烁。
细雨轻拂而下,叮铃铃的破开青石板路的青苔,打落一地的繁花,沾湿了来人的布鞋。
不远处走来高挑袅袅的青色身影,踱步而行,一把青蓝油纸伞破开浅雾,只余一节玉簪,缀着青石长链,随着动作在竹林间影影绰绰,姿态闲适优雅,娟娟楚楚,如画中青莲。
这时,釉白润玉的手腕轻抬,青色渐渐打开一张如梦如画的面庞,被沾湿发丝贴在透着光的脸颊处,随着手中的莲花透出淡淡红粉,芙蓉如面,凝脂如玉,美人无需妆容便旖袅万千。
而这道身影正是搬来不久的林江蔓,当初将母亲埋葬之后,林胜趁林江蔓不在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搜走便彻底消失无踪,林江蔓便只拿了母亲的日记本,与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房子告别。
此时寒风渐起,雨势渐长,林江蔓挂起竹篮,手握莲花,如撑着长蒿在一片荷塘中浅浅划行,外界的飞吹雨打已经激不起心中的一点激荡。
这时,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前方拐角处响起,“江蔓姐,早!”
林江蔓抬眼望去,少年身形如竹,皮肤冷白,一双暗眸清冷如寒潭,碎发遮挡住浓密的睫毛,一手插兜一手撑伞,即使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衣也遮挡不住散发出来的清冽疏离的气场。
少年是林江蔓现在的房东,刚刚高三毕业,说起林江蔓是怎么与江煜认识的,倒是有些戏剧。
当时的林江蔓已经退了房间,辞了职,无业游民的她先回到老房子关上手机,整整睡了两天,这两天,她的活动范围就是床上躺、客厅躺、地面躺,循环往复,主打一个只要饿不死就行。
第三天,林江蔓搬了个母亲做的躺椅,放在她常坐的疏枝下,那个躺椅很多处藤条都已经如刺般凸了出来,但整体却异常干净,可见有人天天擦拭。
扶手处绣上了自制的,塞了棉花的遮挡,颜色是林江蔓喜欢的嫣红,走线齐整,上面还绣了几朵茉莉,红白相间的,并不和谐。
林江蔓用纤细的指腹在其上慢慢滑动,晶亮的眼睛随着动作逐渐染上了红丝。
林江蔓的手在收回时在边缘处下意识的使了力,几根藤条就从扶手中戳了出来,林江蔓骤然想起之前坐躺椅时随口的一句咯手,待到下次回来时扶手处已经围上了厚厚的一层。
她坐上躺椅脚步用力,开始摇晃着自己,身体前后摇动之间,一声声呜咽从喉咙中乍然挤出,泪珠缓缓而落,沾湿垂落在肩侧的柔亮发丝。
林江蔓瞬间像处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它像一座小舟在上面来回翻滚,随波逐流却不会覆灭,只余无边的凄寂。
就这样,林江蔓独自哄着自己平复下来,海面渐渐平静,此时染着金边的天际线穿过枝芽零零散散落在白瓷般的脸上,此时林江蔓睁开沾湿的睫羽,拿出了一个泛黄的本子。
本子虽是旧款,带着老式的碎花皮面,但是被保存的极好,右下角处的印花缺失了一角,可见有人经常摩挲,这是林江蔓在母亲窗边的盒子中翻出来的——独属于母亲的日记本。
林江蔓缓缓打开,第一页什么都没有写,只有赵青两个字,这是独属于母亲的角落。
她翻到第二页,页面中的字并不多,字体娟秀,最上面还写着当天的天气,林江蔓渐渐看了下去。
【2015年3月15日,晴】
【这天坐错了车,在看望女儿的路上路过了一片樱花林,它很美,在这不知坐了多久,走的时候突然想葬在这里也不错,若是葬不了,便将骨灰跟樱花树一起相伴。】
这便是第一篇日记。
林江蔓看到樱花两个字上停驻许久,怪不得母亲有段时间一直念叨着樱花,明明他们小镇并没有樱花。
她翻过一页,第二页是同样的方式。
日记不多,总共就五篇,林江蔓很快就看完了。
纸张簌簌划过白皙手指,啪的一下,林江蔓将其合上,琥珀色眼睛在逐渐昏暗的雾气中眨动,随后看着夕阳落下,黑暗笼罩,林江蔓在躺椅上缓缓睡去,她的睡姿极不安稳,双手抱膝,头部下移,将自己蜷缩在小小的一片天地间,宛如处在子宫中的婴儿。
葬礼之后,林江蔓没有犹豫地将母亲的骨灰捧起,按照她自己的意愿而放,她遵循了母亲最后想为自己选择的路。
自己的路在哪呢?林江蔓想,但不管怎样,她都想离开这里,这里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出门就认识,而林江蔓讨厌这些,她想去到一个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闲时的,自在的,日出而睡,日落而睡,随心所欲。
上班?当牛马?
她再也不想,之后的计划她没有,钱办完母亲的葬礼之后也没剩多少。
就这样,林江蔓背上了行李隔天出发。
旅程之中,日薄西下,一席白裙的林江蔓背着包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她穿过细窄的古质小道,街边的青石台阶上已经生出了绿芽,不规则的石板刚下过雨,还泛着水光,踩在其上滴答作响,屋檐的瓦片上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顺势而落的水色如一道透明的帘子。
林江蔓顺着小路走到尽头,视线豁然开朗,已经被风雨侵蚀过的廊桥上被一片绿意包裹,长长的藤蔓肆意在扶手上缠绕,其中点缀着朵朵白点。
林江蔓伫立其上,这是离家之后第一次眺望远方,久久没有回神。
她下定了决心——留在这里!
要留在这里,首先得找一个住处,林江蔓打开地图找到了租房的中介位置,万幸的是此时离闭店还有半个小时,林江蔓脚步带着急切,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但是还是晚了,林江蔓过去就看见紧闭的店铺,此时里面一片黑暗,她停了一瞬,就在这时,莫名而来的倾盆雨水将她浇的透心凉,白裙被沾湿,顷刻间体温被带走几分,西下的凉气让林江蔓颤抖着抱臂而跑。
“下雨了,快回家……”
“快跑!”
……
突如其来的雨骤然落下,猝不及防的行人都开始躲避起来,林江蔓也赶紧跑到了一处长廊处,头上没有了雨水的浇灌。
林江蔓顺着已经半湿的发丝往下挤着水,抬头就看见云漫江雨,雨落屋檐,檐滴坠露的画卷,行人打着伞,在其中穿梭疾走。
呆了许久,雨势渐小,躲避的行人也各自散去,一抹素月挂上了夜色,屋檐下只余下林江蔓一人。
咕咕咕——
林江蔓肚子发出叫声,不远处喷香的糖炒栗子和牛肉面窜进鼻腔,身后的咖啡馆不断飘着蛋糕的香气,三者交替,瞬间激起来林江蔓的馋虫,她咽了下口水,拽紧了自己。
林江蔓拿出手机按亮,大大的红色在右上方格子里,醒目至极,不用打开余额,林江蔓再次将手机暗灭,壁纸上的樱花树瞬间消失。
“进来吧,不用点咖啡也可以!”
随着银铃碰响,冷冽的声音随着开门在林江蔓背后响起。
在跟我说话吗?林江蔓带着疑问转过头,少年清冷如雪映的目光落在了林江蔓身上。
被香气溢满的玻璃中,林江蔓坐在似乎渗透了香气的木椅上,透着白的指节渐渐穿过顺滑的黑亮,如绸缎般的发丝随着扭头的动作缓缓落下。
她的目光放在了骨节凸起的手指上,随着咖啡杯与木质小桌相触,少年清冷的声线也随着热气满满的室内带了几分温暖。
“这是刚被取消了订单的咖啡。”然后他右手中瓷质的小盘放在一旁“草莓蛋糕,师傅今天做多了……”
林江蔓眉心微蹙,嘴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什么,清凌凌的眼珠看向少年。
就在林江蔓看过来的一瞬间,少年收回了目光,留下一句这些不吃就会倒掉转身离开,直到回到点单台林江蔓才收回注视的目光。
林江蔓看着桌上还冒着气的咖啡,少年还贴心的放了两盒奶精,她看了半晌,拿起了小叉,银质的小叉顶端是莲花,放在娇艳欲滴的草莓上尤为好看。
林静满小口小口品尝着,奶油的甜香将其充满口腔,她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暖意所包裹。
草莓蛋糕——母亲每年生日的草莓蛋糕!
林江蔓透过玻璃窗外的街景,不知不觉就将少年装进了眼眶,身形修长,白衬衫黑西裤,标准的两件套却被少年穿出了冷欲的清冽,他发丝微长,遮盖了几分点黑如墨的双眸。
此时店里人并不多,只余三两个将目光不断投到少年身上的女孩,直到少年消失不见才可惜的收回目光,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
移步至后台的江煜此靠在更衣室门上,双手插兜,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幽暗如墨,随后安静的室内响起一声自嘲,直到李栗开门,凛冽的视线视线督了过去。
“江煜,我妈说我妹发烧了,我有点着急先走了,这边拜托你了!”
他边说边低头将身上的挂脖取下,放在凳子上没换衣服就往出跑。
江煜先想到那个总是抱着大腿的娇小身影,连忙开口,“小心路滑。”
随着一声渐远的知道了,室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江煜抬起手看了下时间,此时离打烊还剩下二十分钟,他拿着起夹缝中的扫把就往前台去。
她肯定走了吧,江煜暗暗想到。
然而当他看见那道坠落在月光中的身影是愣住了神,柔和的光晕仿佛让她披上一层鲛纱,一袭白裙长至小腿,只露出有些过细的脚腕,她坐在那宛如一尊玉雕,一尊正在浅睡的玉雕。
江煜只余片刻就收回了目光,他还要赶紧回家,随即将挂牌翻转就开始收拾起了店里。
他只收拾其他的地方,下手极轻,仿佛是怕吵醒熟睡中的人,等忙完,已经到了关门的点,而林江蔓还处在酣睡中。
咚咚咚——
修长的手指敲击桌面,停顿,再次敲击。
林江蔓缓慢睁开双眼,就看见对面撑着下巴看她的少年。
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年,窗外的银辉似乎融进了他的眼中,将那块寒冰融化,睡莲盛开,映雪相辉。
“闭店时间到了!”清冷的声音从薄唇而出让林江蔓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她瞬间站起身,啪的一声,黑色外套落到地面,林江蔓顺着声音望去,一个有些宽大的黑色外套落在座椅旁边,冷白的手掌将其捡起,挂在了臂弯。
“谢谢!”过了几秒,林江蔓才发现面前的少年只穿着一件棉质短袖,随即道谢。
林江蔓看着外面已经差不多散去闭门的街道,拿上东西准备离开,就在走到门口时,一直寂静的咖啡店内再次响起男声。
“去哪?”
林江蔓听到询问停下了拉门的动作,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戎久,后方随着叹气声响起,浅浅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跟我来!”
随着落锁,镜影昏黄,两道身影穿过青雾,撑伞远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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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江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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