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自从五岁意外死亡被系统带进穿书管理局开始,谢忱做穿书这行已经有十六年半。
路人甲炮灰乙龙套丙土匪丁,他以这些毫不起眼的小角色穿梭在各种各样出现漏洞的世界,如同精卫填海般一点点填补书中世界的残缺,十六年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谢忱从未想过,他也有失手的一天。
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他及时脱离这个世界,把这个破任务扔给别人去做,他就不用留在这里生孩子了!
谢忱将轿帘拉得紧紧的,直到看不见那张冷冰冰的脸,心头才终于松了口气,从怀中摸了摸,取出一张写着主管二字的符纸点燃。
这是和上面的人联系用的符纸,每个穿书人员在进入书中世界时都会有三张,以供紧急时刻可以寻求上面的人的帮助。
符纸很快烧起来,谢忱压低声音,争分夺秒地道,“呼叫主管呼叫主管,我是谢忱,发生紧急事件!”
等了半晌,符纸燃尽只剩一缕青烟,那青烟竟慢慢化作了一张人脸,张开嘴说起话来,“主管不在,我是老李,小谢啊,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偏偏是性子最慢的老李,谢忱急得头顶都快跟着一块冒烟了,赶紧把昨夜发生的事化繁为简全部告诉给老李知道,半道越说越委屈,差点掉下眼泪来,“我要回去,主角攻欺负我。”
听完他的话,老李皱了皱青烟作的眉,沉吟一声道,“小谢啊,你也知道只有主管才有脱离世界的权限,主管他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又有好几个书中世界的主角闲的没事干,黑化了要灭世,主管实在抽不出空来,你再坚持坚持几天。”
坚持坚持几天?
再坚持下去,他都把孩子生下来了。
谢忱捂唇忍泪,眼巴巴地望着他,“可是、可是要等多久?”
“十到三十个工作日,到时候一定联系你哈。”老李瞅了瞅轿子外,又沉声道,“你不是还差一个任务就打算退休了吗,趁这段日子你再努努力,只要能让沈玉衡和玄卿两情相悦生下孩子,任务就算完成了。”
哪有那么容易,沈玉衡根本不听他说话。
不过十到三十个工作日,谢忱勉强还可以再忍一忍。
他还想再问老李要一点金手指傍身,眼前的青烟却忽然消散了,紧急联系结束,这个世界又只剩下了孤军奋战的谢忱,和花轿外凶狠可怕冷冰冰的沈玉衡。
而且,他刚说完沈玉衡的坏话。
谢忱更想哭了。
老李,你把我也带走吧老李!
早知道说沈玉衡坏话的时候就小声一点了,现在怎么办,沈玉衡肯定很生气,说不定他走出这顶轿子就会被一剑杀掉。
原书里沈玉衡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完美主义者,怎么可能任由一个败坏他名声的魔修活着?
更何况谢忱喝下女娲之泪,肚子里估计已经有了小小谢忱,万幸沈玉衡不知道女娲之泪的存在,估计只以为昨夜他喝下的是什么类似春药的东西。
总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沈玉衡知道,否则必定会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谁来帮帮忙啊!
要不还是再点一张紧急联系符吧。
就在谢忱的手掏出第二张符纸时,花轿外忽然传来一道冷淡声音。
“你还要穿多久?”
话音落下,谢忱猛地哆嗦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是赤身**的,脸上瞬间爆红,赶紧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
可听沈玉衡语气平淡,好像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怪不得一直等在轿子外,原来是在等他穿好衣服,这样看来沈玉衡也并非那么不近人情嘛。
说不定他再跟沈玉衡好好沟通沟通,沈玉衡会把他放了呢,毕竟昨夜的事情又不怪他,全都是沈玉衡一直逼迫他喝“水”,才发生了那样出人意料的事情。
谢忱心头燃起一簇名为希望的小小火苗,掀开轿帘,想要化干戈为玉帛和沈玉衡讲道理,还没来得及张口,双手忽地被一对枷锁咖嚓一声扣上。
谢忱:……?
他愣了愣,抬眼看去,沈玉衡漠然地从枷锁上抽出钥匙,不紧不慢地搁进胸前衣襟内。
“你这是干什么?”谢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晃了晃手上沉重的枷锁,上面还有条银链,一头拴在枷锁上,而另一头,在沈玉衡的手心。
沈玉衡淡淡看他,拽住手心银链,将谢忱猛地拉到身边,“自然是将你带回宗门关起来,直到你说出楚思佞的阴谋诡计为止。”
岂有此理!
谢忱连害怕都顾不得了,气得脸上红扑扑,愤然开口,“你讲不讲理,我只是一个负责送水的普通魔修,哪里知道什么阴谋诡计,昨夜你一直逼我喝水,对我做了那种……那种事,也没有跟我道歉,你太过分了!”
他哪里知道反派魔尊的秘密,穿书进来时谢忱只大概看了看跟任务有关的剧情,本来以为喂完女娲之泪就可以退休了,谁知这么麻烦。况且就算他知道剧情,员工守则第一条写得正是,穿书人员不可以透露书中剧情啊!
沈玉衡安静望着谢忱,眸光不经意掠过那截雪白颈子上的不明红痕时稍顿下来,又很快挪开视线。
半晌,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
听到这话,谢忱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沈玉衡竟然真的道歉了,他好不容易在脑海里想出一箩筐骂人的话,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道完歉了,现在闭嘴跟我走。”
沈玉衡拽紧银链,把谢忱强行拉到了身前,冷冷道,“否则,你知道后果。”
谢忱:??
刚刚是看到幻觉了吗,沈玉衡是不是突然变脸了,原来书里经常写的变脸如翻书是这样的啊。
“不要!”谢忱回过神来还想挣扎,却根本无法摆脱手上的枷锁,也抵抗不了第一剑仙的力量,这枷锁好像有限制魔修法力的功效,戴上之后他没办法用原身的魔族术法。
见挣脱不开,谢忱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发动精神攻击,“就算你跟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你这样根本不是对我道歉的态度。作为元禄宗第一剑仙,宗主座下天才首徒,做出这种事难道不觉得耻辱么?”
话音落下,沈玉衡忽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令人胆寒的笑意,“所以,我昨日不是奉劝过你,这件事,对谁也不许说么?”
竟然连他的身份都如此清楚,果真是楚思佞极其看重的亲信。
对上他冷然的眸子,谢忱瞬间想起昨夜被扼住双手抵在轿厢里时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寒颤,“我、我……”
沈玉衡却没打算放过他,反而步步靠近,直勾勾盯着谢忱的眼睛,“况且,是你骗我在先,水壶里真的是水?”
明知那水壶里别有乾坤,却宁肯自己喝下也不告诉他,那么就别怪他不知情亦不留情。
谢忱老实了。
水壶里是女娲之泪这种事,他身为穿书人员不能说出口,不然会影响剧情走向。
他哪知道玄卿不在花轿里,要是玄卿在,他哪怕直接灌给玄卿喝都行,灌完任务就结束了,自然也不会有后来这些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谢忱越想越懊恼不已,下意识伸手想敲自己脑袋一下,却牵动枷锁整个扣在脑门上,疼得直抽冷气。
“自残也没用,滚过来。”
“……哦。”
望着乖乖巧巧跟上来的谢忱,沈玉衡眼睫微垂,自齿间轻嗤了声。
笨透了,也不怕被他带回宗门严刑拷打。
顿了顿,沈玉衡眉宇稍蹙,伸出手把谢忱的衣襟拉高一些,遮住那片引人遐思的暧昧吻痕。
怎么还有这么多难以销毁的证据。
见他靠近,谢忱忍不住缩了缩脖颈,被他碰到的地方微微发痒,戴着枷锁又没办法挠,只得小声反抗道,“别碰我……”
指尖滞在半空,沈玉衡收回手,漠然道,“放心,昨夜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到底是个男人,昨夜事后想必伤透了自尊,所以才如此恐惧畏缩,不愿让他触碰。
这件事,算他亏欠。
不过,回宗门前,沈玉衡仍有一件事要做。
某个蠢货似乎被人当成新妇装在花轿送去了魔宫,清早醒时破开阵法,便发现玄卿已经连人带花轿不见其踪。
他虽然丝毫不想管玄卿的死活,但无奈玄卿是他师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独自回宗门复命无法交代。
“魔宫在哪?”
谢忱愣了愣,指向东方最高最大的宫殿,“无月城以东,最高的房子就是,你要干什么?”
沈玉衡略看一眼,随后从储物戒内取出信纸,淡声道,“闭嘴。”
谢忱踮起脚尖越过他肩头看去,好像是信纸,难道要写信给魔宫里的楚思佞吗?
怎么可能,沈玉衡现在又不认识楚思佞,如何把信送给他?
“你要写信给谁?”
谢忱八卦之心再次熊熊燃烧,好奇地凑过脑袋来偷看。
沈玉衡不知想到什么似乎心情很好,非但没有命他闭嘴,甚至罕见至极地回答了谢忱的问题,“自然是给我师弟。”
八抬大轿抬进魔宫,只有两个下场。
一,被楚思佞识破元禄宗弟子身份,一刀剁下头颅,不治而亡。
二,没有被识破身份,成了楚思佞的替补夫人,丢尽宗门颜面,不如死了。
不管是哪个结果都大快人心,思及此处,沈玉衡只觉头顶满是魔瘴的天空都显得澄澈晴朗几分——真是好日子啊。
听到他的话,谢忱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那棵救命稻草化出人形在朝他招手。
师弟,玄卿!
沈玉衡在给玄卿写信哎!
果然心里还是担忧着玄卿吧,毕竟在山上朝夕共处十年,他们之间肯定情谊深厚,难舍难分。平日吵吵闹闹,到了这种地步才会显露真情。
只要能见到玄卿,让他们二人两情相悦生下孩子,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就可以自动脱离这个世界!
“太好了太好了……”谢忱激动地攥紧指,碎碎念地低声喃喃。
沈玉衡瞥他一眼,“好什么?”
谢忱立刻捂住嘴,摇了摇头。
他闭嘴,他闭嘴,让沈玉衡好好酝酿,斟酌措辞,一定要写出一份催人泪下的情书啊!
沈玉衡不知他心中琢磨什么,怪异地从他身上收回眸光,提笔写下,
【玄卿,贺喜大婚,愿你与楚思佞百年好合。勿念宗门,如若还有半分骨气,死在那吧。】
写罢,沈玉衡满意收笔,将信纸用灵力送出。
好。
回去便禀告宗主,玄卿死了。
许久后,玄卿在魔宫软榻上双腿发软,颤颤巍巍爬起来:怎么还没人来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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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算他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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