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不能来拿东西了,可他又非常需要,他请求我帮他拿到一个小村落里去,需要我在那里过晚。
我随意,反正客户说了加钱。
我早上六点就醒了。
夏天,天亮得早。
我原本该直接出发的,却不知道怎么走到安灵殡葬用品专卖店。
老婆婆一大早就开张了,她在店外坐在小马扎上,天不热,她却摇着蒲扇。瞧见我,挥着蒲扇示意我过来。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从哪掏出张小马扎,我只好坐过去。
“哎哟,这天闷得慌啊。我那小孙子死活不肯起床去上学,烦人得很。”
这片区的气候与地区雨一样的性子,无论城区其他地方是如何的刮风下雨,冰雹暴雪……它就是一如既往的,微凉天,偶有闷热。
这里生活节奏不快,住在这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懒洋洋。
似乎还有些热衷于聊天。
老婆婆打了个哈欠,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蒲扇一指,“这块地方发生过一次连环车祸,不记得几辆车相撞。听说发生事故的原因是,有一群小孩飚机车,速度太快了,撞了第一辆车后,别的方向的车来不及停,一连通撞上。有几个路人波及到了。那件事闹得可大了……”
我没有仔细听老婆婆说话,陈月殇出现了,她靠在我身上,硌人,想推开她,手上的动作还没动就停了。
路的那边,软软的黑发下是一双亮晶晶的狗狗眼,衣衫飘飞,他双手脱把,朝着这边挥手,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声音清越,那么远都能听见欢喜:“陈月生,早上好!”
他很快就到我面前,自以为是的用帅气的姿势下了单车。
为什么说自以为是呢?
因为小狗的心思都放在脸上啊。
老婆婆挤眉弄眼,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瓜子开始磕了起来。老阿姨果然是八卦第一线的追逐者。
陈胜和老婆婆问了好后,就蹲在我面前,捧着包子和豆浆,“这是糖包,芝麻花生馅的,很甜,我妈妈包的。还有豆浆,是我姐姐搞得新品种,拿玫瑰花混在一起熬的,喝起来有花香味,还特别特别甜。”
我抬头看了一眼陈月殇,她倒是很想吃。
她喜欢吃甜食。
特别喜欢,特别特别甜的甜食。
陈胜一直看着我,即便我老是奇奇怪怪的看向虚空的方向。
我接过了他的早餐,不说谢谢,也不和他说话。我和老婆婆说了再见后,转身就看到陈胜笑成了傻子。
他背起了一个黑色的大背包,里面装的全是客户的东西。
我得去客户说的那个小村落,得先坐公交车、再坐地铁,然后乡村巴士,再走一段泥巴路就可以到了。
陈胜什么都不知道,就跟在我后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我爸的店终于招够外卖员啦,我以后都不用去送外卖了。”
他跟着我坐了公交车,又坐地铁,直到上了巴士,城市的高大建筑逐渐消失,随之替代的是一望无尽的绿色树林。他才想起问一句我们要去哪里。
巴士太颠簸,我刚吃了包子和豆浆,胃里翻腾得难受,我合着眼,没好气的回他:“山沟沟,有八十岁少妇买你。”
他没说话,安静了一会,我有些烦躁,想睁开眼看他又干什么了。
就听见他说:“买主可不可以换成23岁的姑娘。”
烦。一天天脑子都不正常。
“我不买。”
“那好吧。”
我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我感觉他手指碰到我的脸,我掀开眼,他没注意到,而是继续他的小心翼翼的大工程,将我的头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猜想他应该是想像电视里那样,我的头可以枕到他的颈肩,不过,我们身高差距太大了。他的遗憾半点都没藏,全都展露在脸上。
他忙完后,对上我视线后,狗眼睛瞪得老圆,讪讪的笑了一下。我看了他一会,又合上了眼。
巴士这一路我都没睡,身边的小狗倒是安静。安静的看了我一路,视线从始至终都没半点偏移。
下了车,还有一段泥巴路。
不长,客户说一直走,差不多15分钟就会到了。
这段路,坑坑洼洼,路边的荒草比人高。大太阳高悬着,附近没有人、没有建筑物。并不安静,不知从哪里有那种细小的杂音,不细听听不到,只会觉得那是太阳热烈的错觉。
陈胜仗着他自己高,脱下外套为我头顶撑出一片阴。他先前是把外套罩在我脑袋上,我直接把他外套扔了下来,他没生气,反而是想办法非要给我弄出一片阴凉。
这段路才刚起程,我停下,看着头顶的外套,我看不见陈胜,他自己全在太阳下。
这真的很烦,我抬腿踢了踢陈胜的小腿,瞬间在他的运动裤上擦出灰印。陈胜的声音从外套上传了下来,闷闷的,带着太阳的热意。
“怎么了?太热了吗?咱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陈胜。”
“嗯 !咋了?”
外套晃动了一下,我还是没看见陈胜。
我又踢了他一脚,“我要自己罩着你的外套。”
“好好。”
外套落了下来,我也看见陈胜那张在太阳下发光的笑脸,汗津津的,红红的。太阳光太折磨人了。
我磨了一下后牙,垂下眼。
“陈胜,我背包里有纸巾和水。”
“我不渴,你自己留着喝。”
“你现在很丑,嘴干,汗多。”
“哦。”
背包拉链被人拉开,他迟疑的声音传来,“月生,这个水壶……”
“喝。”
那个水壶,是塑料瓶,透明瓶身,上面贴着一堆卡哇伊的贴纸。还是吸管式水壶。
我知道的。
他假模假样的喝了两口,就不再把水壶还回来,他自己斜跨在身上。我看过去,他一脸自豪的给我展示。
傻狗。
小村落实际上是一个家族的聚集地,名叫王家村。
村庄很大,有很多修得漂漂亮亮的自建房,还有一些年代悠久的白墙黑瓦。村庄里的道路都是修缮好的水泥路,有很多汽车在路边停放。
我们走出泥巴路,到了水泥路上,才发现原来我们到的是山顶。村庄在我们的下面。
我想客户自己大约也是不懂路的。
我们到了村庄后,就有人领着我们往村里招待所走去。王家村里住的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们这两个外人格外的显眼。
领路的是一位小伙子,“王奶奶她的辈分高,这几日办葬礼,所有人都要回来一趟,特别忙,招待不好你们,也勿怪。”
我沉默,说实话辈分,在一个家族中,真的是难以理清。
“你们两位?”
“两间房,谢谢。”
客户说他要明天早上才能过来,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乡村巴士一天只有一趟,我们也走不了。
领路的小伙子说,明天有人要开车出村采买东西,到时候就能送我们出去。
陈胜他没料到要在这边过晚,只好找小伙子借一身衣服。
招待所下面有小饭馆,就一些家常菜。
我去找陈胜,刚一敲门,门就开了,厕所传来水声。我刚想退出来,水声就停了,陈胜的声音传了出来:“月生,是你吗?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些紧张,这个情绪可真是奇怪。
“下面有饭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都可以。”
这约莫是随便的进化版。
我一下子羞恼起来,早知道不问了。
小饭馆菜上的快,陈胜还没下来,我也不等他了,直接开动。
吃了没几口,陈胜就下来了。
领路小伙子的体型比陈胜小,他就拿了他舅的衣服给陈胜。简单的黑T恤和米咖色的中裤。
陈胜常年运动,肩宽腿长,小腿上有明显的肌肉线条,他是健康的强壮
他扫了一眼饭菜,笑着说:“看来你喜欢重辣重甜啊。”
我点的菜是辣子鸡、糖醋排骨、番茄炒鸡蛋、辣炒牛肉。
我没说话,埋头干饭。
他吃饭时倒是安静,可是视线**裸的盯着我,看一下,吃一口。
我面不改色,加快速度干饭,几口间米饭见底,刨完最后的米粒,放下碗,停了几秒,没有想什么,也不打算做什么,既然如此,我起身上楼。
“吃这么点,吃饱了吗?”
我只顾上楼,就当他没说话。
……
陈胜上楼时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堆零食。他不清楚女孩子饭量究竟是多少,依照他姐一顿吃两大碗来说,陈月生应该没有吃饱的。
陈胜懊恼,他太心急了,吓到陈月生了。
陈胜站在陈月生的房门前,敲了一会门,里面都没有人回应他。他一下子着急起来,敲门的动作又大了一点,“月生,月生,你在吗?你又在干什么!”
陈胜停下敲门,准备去找前台要钥匙。
陈月生她……
房门开了。
陈月生她散着头发,长发又黑又浓,她半个身子都被遮住了,她的脸没有什么血色,眼神空洞,她的头就像是从头发中长出来的一样。
这和陈胜第一次见到陈月生时的样子重合了。
陈月生眼珠子转了一下,微歪头,满是不解,“你为什么来找我?”
陈月生她自己不清楚,她的声音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冰冷不耐烦。而是没有气力,软绵棉,沙哑的,生气时的怒声都只是像荆棘划过人的心间,对于陈胜来说,又痛又心痒。
“我想你肯定没吃饱,对不起。”陈胜举起袋子,“这里面都是零食,我以前吃过,都很好吃的。”
陈月生垂下眼,不再看他。陈胜看见她密而长的眼睫毛正在轻轻的颤抖,他有些欣喜,他知道的,陈月生也就是看着心狠……
砰,房门关上了。
陈胜摸了摸鼻子,陈月生就是爱凶他。明明对着成成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月生,我就在你隔壁,饿了就来找我好吗?饿肚子不好受……真的很难受。”陈胜到后面声音小了下去,自己开始自言自语。
他没想要陈月生的回答。
房门内。
陈月生躺在床上,蜷缩着。被子和枕头都被她堆在椅子上。她身上盖着陈胜的外套,将她完全笼了进去。她合着眼,听着陈胜的嘀嘀咕咕。
她不明白。
陈胜为什么还不离开。
她明明态度那么恶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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