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沈丽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先生吃完早饭进来，用力敲了敲桌面。沈丽萍坐直身体，双臂交叉抱紧身体，抬眼问：“几点了？”
“八点一刻。冷吧？”
沈丽萍不语。
“饿吧？”
沈丽萍依旧不语。
李先生拂袖走出房间，大声对看守的便衣说：“不许她睡觉。”
闭上眼睛，沈丽萍身体开始摇晃，继而头很重地放到桌面上。
很快被冲过来的便衣抓起来，要她在椅子上坐直，可她身体摇摇晃晃怎么也坐不直，又被便衣用力推搡几下，她这才睁开眼睛。
正好看到李先生手里拿着一杯热水进来，在她眼前晃晃：“想喝水？”
见沈丽萍点头，李先生笑笑，举高杯子，杯口放低往下地板上倾倒，水从杯沿流出，洒落在地板上，然后恨恨地道：“不讲就冷死你、渴死你、饿死你。”
同一时间。
力生洗漱后去到灶间找母亲，想安慰她。
傅宝珠见他来灶间，已经猜到他的目的，说道：“力生不要讲了，妈妈明白的。”
说罢，傅宝珠眼睛酸涩得就想流泪。
上官被日本人捉去时，她就很害怕，现在力生哪天出事就更不好讲了，她这个妈妈怎能不担心？
力生本就内向，平常也话少，今天见他妈妈这样，心里很是难过，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是卡了个什么东西一样。
傅宝珠了解儿子的性格，转头看他：“力生是个做事拎得清的人。”
力生不说话，只站在母亲身边看她包馄饨。
这是力生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他不希望家人替自己操心甚至担心，昨天发生的事情没瞒住，已经让家人知道了，他只能不解释，用自己的沉默蕴藏对家人的内疚。
傅宝珠低头捏着馄饨皮，说：“力生和丽萍处朋友的时候，我就想换个大房子，可以一家人都住在里面。就是力生结婚、清月嫁人、心怡长大，我们全家也要住在一起，都不要搬出去，楼上楼下，还有小孩，多热闹。”
说到这里，她遗憾地看了眼儿子，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力生结婚的时候，妈妈没有换大房子，然后日本人就来了，乱了生活，房子也买不起了啊。就想买不起房子就买不起吧，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福分了。可现在，连这简单的平平安安可能都不行了。”
她转头看力生，搓手，“啊呀，今天早上怎么讲这些，力生出去等，我这一会儿就好。”
上官坐在台子边，一直看着力生，见他从灶间出来到自己身边坐下，就说：“昨天的事情不怪银根，换作别人看见那个架势也是害怕的。”
力生说自己没有责怪银根的意思。
“那个姓吴的可气。”上官说罢，看力生不语，又道，“做汉奸做得耀武扬威，真是可恨可气。”
见爹爹这样说，力生心想自己加入了情报摊子就是汉奸，虽然是为了工作，可看在别人眼里，就只是汉奸。
现在这样，只怕难以保密，又不能讲实话，要怎么对父亲和母亲说呢？
力生坐在那里，以下踌躇。
***
清月想要和小丁一起去监视陈国定，这让小丁很是为难，因为答应吧，怕她跟了去万一受伤；不答应，又怕她会不开心，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答应了她。
两个人守在陈国定的住处附近，眼看吃早饭的时间已过，还不见人出来。
巡捕房的印度巡警想是觉得这车子停得太久，走过来往车里看，清月连忙低下头，小丁开动车子往前滑了几米，在一个公共电话厅前停下。
他下了车，去给文鑫明打电话，请示要不要进去把陈国定捉了。
电话那端，文鑫明沉默了片刻，说同意捉陈国定，并且会马上派小汪过去协助他的行动。
小丁告诉清月：“一会儿小汪来了，我们就进去捉陈国定，那样很快就知道沈小姐被关在哪里了。”
很快，小汪便开着车到了，把车停在陈国定的公寓楼门口，六个人一起上楼。
他们闯进屋里把陈国定绑起就走，也不管他老婆在那里大声哭喊。
走到门口，小汪又折回去，警告陈国定老婆：“不许打电话，我们问清楚了就囫囵放了他。不然，那后果就不敢说了。”
一行人把陈国定带到麦阳路花园。高炎霖在一楼的书房审问陈国定。
吴鸿杰闻悉高炎霖来了这里，就窝在二楼卧室里，想回避他。
书房里，陈国定油盐不进，全程像个聋子似的，对高炎霖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除了眼睛不时眨巴一下，表情和姿势都丝毫不变，像个雕塑一般呆坐在那里。
小丁见状气急，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提溜起来，个子矮小的陈国定被小丁像只小鸡一样拎着，很是滑稽。就那么拎了好一会儿，陈国定也不为所动。直到高炎霖过去拍拍小丁的肩膀，小丁这才松了手。
陈国定一屁股坐回椅子，往上看高炎霖：“我不会讲沈小姐关在哪里的。”
清月听他这么说，心下起急，看看小丁，又望向高炎霖。
陈国定接着说：“要是讲了，我出去就会丢命。”
高炎霖没说话，伸手从口袋掏出香烟盒，抽出一根，递到陈国定鼻子下面。
待他接过用嘴唇夹住，给他点燃了，看他吸口烟，才慢悠悠地说：“你不讲，今天也会丢命。”
陈国定干笑一声，张嘴正要抽第二口烟，突然身体抽搐起来，烟也掉到地上，他用右手狠命去抓胸口，似是要把胸腔里面的东西揪抓出来。
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便口吐白沫、双腿伸直、头往后一仰，身子便不再动弹。
屋内众人见状，尽皆惊诧，眼看他顷刻间毙命在椅子上。
小丁最先反应过来：“这是有人给他下毒了，应该就是是宪兵队不久前刚刚做好的那个毒药。据说人中毒后几个小时毒性才发作，投毒的人不在现场，就不会被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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