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打过通讯之后，迟岫白就没有再接到过裴矜的通讯，他本来还在想要不要打电话跟裴矜解释一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之前醉酒的时候就跟裴矜说过自己家里有人，裴矜后来也问过他，是他一直没说，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默认了。
现在要是再解释，感觉像是拆自己的台一样。
迟岫白刚指导完一组实验，现在觉得自己像是要累散架似的，进办公室接了杯水放在桌子上，就忍不住摊在椅子上。
“迟老师！”许右慌慌张张的进来，甚至连门都罕见的没敲就推门进来了，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迟老师，你看我收到了什么！”
许右将收到的视频传给迟岫白，迟岫白点开视频，这个视角他一时没看出那是什么地方，仔细看了视频里的布局，感觉有些像是科研所的宿舍，他忙的时候也会在科研所宿舍凑活一晚，里面的布局他也是一清二楚，和视频里的几乎一致。
没一会视频里就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刚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有些模糊，这个视角像是在某一个角落的偷怕，画质不是很清晰，但那身形迟岫白却是看的有些眼熟，直到那人走近，迟岫白看清那人的脸时，眸子蓦然睁大。
“迟……迟老师……”许右一直偷瞄着迟岫白的表情，这个视频他是看完了的，自然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迟岫白淡色的唇抿得成一条线，眉毛也拧在了一起，直到视频的进度条到了最后，迟岫白的视线才从通讯器上抬起来，语气很淡的问：“这个视频从哪来的？”
许右手心里沁出了汗：“我也不知道，就今天早上通讯器突然收到的，没有署名，查账号发现是一个空白号。”
迟岫白细白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前几天他还在为是谁将资料泄露的事烦恼，现在就有人把证据发给了他，虽然这个视频的真伪还有待商榷，但其实他当时查档案室登记表时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些底。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继续查的原因。
“迟老师，要不要去找……段寒？”许右拿捏不定迟岫白的想法，只能试探的问。
虽然之前因星网上的一些帖子和言论他对段寒有些意见，但毕竟他跟段寒是一块考进科研所的，也都同是迟老师的学生，段寒也确实是比他更有天赋，他也不相信这件事会是段寒做的。
他想不出段寒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不仅牵连了迟老师，还把科研所也一块拉下水。
迟岫白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抬起眸子盯着许右看了一会，把许右看得心里发毛。
他叹了口气，像是累了许久一般，“这件事别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段寒。去查是谁给你发的视频。”
“是！”
许右虽是应了下来，但他潜意识里还是不信的，走到了门口，他的手触上门把手却没打开，他转头问迟岫白：“迟老师，真的会是段寒吗？”
外面天气很好，阳关透过窗户洒在迟岫白的发丝上，他背着光坐在那里，外面的光将他的轮廓朦胧，许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迟岫白清冷平稳的声线，说：“出去吧。”
门被许右轻阖上，迟岫白看着关上的门发呆，他感觉自己自从上任了首席之后就一直不顺，从秦教授的身体状况到现在的这些事。
段寒是他的学生，也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他一向沉默，不爱说话，但布置的任务都会完成的很好，他想不明白段寒为什么要这么做。
牵扯上科研所明明对他也不利，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迟岫白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温水划过喉管落进胃里，激起一阵暖意，安抚了他些许紧绷的神经。
他就这么在座位上待到快下班，下班前许右来跟他汇报说还是没有查到，这个结果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能这么轻易的查到，那人估计也不会这么放心大胆的就把视频发给许右了。
不过奇怪的是，那人不发给他，却偏偏发给了许右，那人又是怎么知道调查泄露资料是他和许右负责的……
桌上的通讯器震了两下，他把狗粮给小今倒好才走过去拿起通讯器看，是秦教授。
他有预感秦教授这通通讯打过来是因为什么，他犹豫了两秒，指尖还是点在了接通上，不管他怎么瞒，这件事秦教授早晚都会知道。
“岫白，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秦教授开门见山，甚至没有问迟岫白为什么没有跟他说这件事。
“教授，您不用担心，我在查。”
“我知道你在查，所以我才问查的怎么样了。”
迟岫白伸手摸着小今的脑袋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跟秦教授说，同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段寒。
“我会处理好的，教授。”迟岫白只能尽可能的安抚秦教授让他不要担心，“我已经有底了。”
迟岫白虽是这么说着，但他的心思秦教授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指不定是有什么瞒着他。
秦教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岫白，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但这次的事情牵扯得太多了，不仅仅是你，还有科研所，要是陛下追责下来，不管是谁都难逃其咎。”
这些话裴矜也跟他说过，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他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是自己的学生做的。
“……我明白，教授，您放心。”
这一夜迟岫白睡得一点都不好，秦教授和裴矜的话轮番的在他脑海里出现，他心软、易感情用事，这些话不只一个人跟他说过。
他小的时候，周边的邻居看他可怜会特别照顾他，迟岫白也心存感激，所以当他在自己家门前看到动物尸体的时候，他也会面不改色的抬脚跨过去，回到家里把书包放下，然后找一块不用的破布将小小的尸体包起来然后埋在家门口的树下。
那些孩子会在自己费力拿着铲子挖土的时候躲在一旁看，然后嗤嗤的笑出声，但他不在意，依旧埋头去铲面前那块干得龟裂的土地。
邻居阿姨对他好，所以就算他的孩子对他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说一句，邻居阿姨对他的好，可以让他原谅她孩子对他做的一切，包括偷其他街道的东西然后栽赃给他。
他站在那里，周围一圈大人对他指指点点，甚至破口大骂，肮脏的字眼他听得太多了，现在听到他可已经以做到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连眼皮都不掀一下。
他看到邻居家的孩子躲在树后面挑衅的看着他，他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父亲点头哈腰的说着抱歉，手伸进口袋里将迟岫白兼职剩下的最后几个星币掏出来给人家。
那人嫌恶的接了星币，东西也找回来了，也骂了出了气，还白赚了几个星币，那人颐指气使的对父亲说了两句才转身走了。
那晚迟岫白被父亲打了，一方面是怪迟岫白让他在邻居面前丢脸，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买酒的钱没了。
迟岫白没有哭，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出现邻居阿姨看向他的眼神，还有邻居阿姨儿子挑衅的神情。
他想，都说爱屋及乌，或许这也算是其中的一种吧。
第二天他在进家门的时候又看到了邻居阿姨，他昨天被父亲打的伤还没有消下去，大部分被隐在长袖校服下，但脸上的擦伤还有唇角的淤青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来我家上上药吧。”邻居阿姨看到迟岫白的样子有些心疼，也自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经常被父亲打，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迟岫白没有说话，径直走回了家，顺带连门也关上了。
他不敢将真相说给邻居阿姨听，也不想说。
他接受了邻居阿姨对他的好，他想他是应该为她做些什么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心软，有人跟他亲近，他就会无意识的相信他。
或许可以说他的信任廉价，也可以说他心软得出奇，没有原则，不管说他什么，他都会照单全收，但他却总不相信他交付信任的人会做出错事。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迟岫白还有些恍惚，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翻了身摸到通讯器关了闹钟，裴裴掐着点敲了卧室的门进来，给迟岫白打开了窗帘，还是那句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话——“主人，早饭已经做好了，该起床了。”
他有时候会恍惚，裴裴太像一个人了，不是说像裴矜，而是说有时候迟岫白会莫名其妙的把裴裴当作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如果真的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伴侣，好像也不错……
今天是休息日，虽然他醒得早，但还是不想起床。
“早饭我还不想吃，先放起来吧。”
“好的，主人。”
裴裴刚出卧室的门，门还没关上就又被撞开，小今一个弹射蹿到迟岫白床上，兴奋的在迟岫白边上打滚，迟岫白伸手把他捞过来，一人一狗在床上躺着。
迟岫白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自从他成为首席之后，尤其是这段时间，他还没有一次像这样什么都不想的躺到中午才起床。
他在客厅等裴裴热好早饭，门铃却十分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的社交少得可怜，更不可能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迟岫白狐疑的去开门，小今也跟着他到了玄关。
迟岫白打开门，清秀的面容瞬间闯进他眼里，他没想到会是许知越。
而后者似乎对迟岫白的惊讶很满意，他勾了勾唇角，一个赏心悦目的笑容映在他脸上：“中午好，迟老师，见到我很惊讶吗？”
不惊讶才怪，才见过一次面的人就自来熟的找到自己家里，这能不惊讶吗！
“许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迟岫白的声音平稳有力，他让自己尽量显得不是那么心虚，而且现在裴裴在厨房忙，要是被发现……
迟岫白一手挡在门框上，一手握着门把手没有松，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见迟岫白一副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他就越想逗逗迟岫白，虽说迟岫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过逗逗他应该能看到裴矜跳脚，毕竟迟岫白在裴矜眼里很是不一样。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迟老师。”
握在门上的手更用力的攥了攥，像是怕许知越会闯进来似的，“不好意思许先生，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不太方便。”
“这样啊。”许知越倚在门口，声音懒散，“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给迟老师送点东西。”
迟岫白警惕的看着他，许知越从身后瘦小的人手里接过来一沓资料递到他面前，迟岫白扫了一眼，没有接，“这是什么？”
“这是在帮你压星网舆论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好东西’。”
许知越的笑看得他有些心慌，他手里的这沓资料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迟岫白和科研所的头上。
“迟老师，请你相信我，我既然受裴矜所托帮你压舆论了，自然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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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他的信任很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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