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州水性不差，但跌进忘川河后不知怎么的就没了意识，连挣扎的过程都没有。
待他被捞上来回过神睁眼后，便跟一张画着鬼迷日眼的笑的大红色面具来了个脸对脸。
这一下的冲击程度丝毫不亚于他在魔界第一次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魔头，心率久违地直飙一百八，先前掉河无意识喝进去的忘川河水也因这一幕视觉冲击全部喷了出来。
正好喷在对方的面具上……
对方：“……”
你怎么没溺死在河里？
吐出这口河水后，顾云州彻底缓了过来，刚想抹一把脸上残留的水渍，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树干上，当即不冷静了：“我靠这什么情况你这鬼迷日眼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你绑我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鬼迷日眼的玩意儿哼了一声，扭头对天欲雪说：“你瞧他，说话都不需要断句，可见根本没有溺水，让我那么急着捞他做什么？”
天欲雪略显无奈道：“我又不知道。况且是您不肯让我下去救他，那我除了催您出手还能怎样？”
“我不让你下去是为了你好，忘川河水是什么东西，你腹中的孩子受得了吗？”
“我有神力，能保护孩子。”
“呵，逞强。”
看见天欲雪和那鬼迷日眼的玩意儿聊了半天，顾云州更加不淡定了：“欲雪！欲雪你理他干什么！你看他那鬼迷日眼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鬼，你看他把我绑成什么样了！这里不安全！欲雪你快跑！”
天欲雪无奈一笑，仰头安慰被绑在树上的顾云州道：“别担心，他就是魂命树的守树人。你掉进忘川河里，就是他把你救上来的。”
顾云州大脑懵了一瞬，这才发现自己被绑的树树叶金光灿灿，与帝卿尘描述的魂命树几乎无差。
“那他绑我做什么！”
守树人啧道：“你当忘川河是什么河，下去喝两口水就完事了？再晚点别说挂树上，把你塞树里都没得救。”
忘川河水冰冷刺骨，凝聚着太多鬼魂的不甘和怒火。正常人掉进去轻则寿数受损，重则直接殒命，对灵魂来说更是一种酷刑。
生前情孽过多的灵魂，死后就会被判刑浸泡在忘川河水中，感受灵魂被侵蚀的痛，一如生前用情伤人，在别人心里留下锥心刺骨的伤痛一样。
一些执念过重想不开的鬼魂也会到忘川河边，试图跳下去与六界的轮回规则抗衡，但往往这样的鬼几百年也没有一个，毕竟口嗨一下规则没有成本，但真正挑战规则就不一样了。
而顾云州便是即六百年前一鬼魂跳忘川后，又一位跳入忘川河的生灵。
虽然这一跳纯纯是个意外。
顾云州没想到脚滑掉河还能掉出如此荣誉，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还笑。
天欲雪觉得再这样把顾云州挂下去他得疯，便对守树人道：“前辈，我看云州也差不多恢复正常了，要不您就把他放下来吧。”
“放下来？”守树人轻笑一声说，“怎么，你们不是来找魂命树问真相的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你的灵魂命线牵引指出的姻缘是这么一个奇怪的灵魂吗？”
“我……”
“况且你第一次问魂，是以魂命树的一点分枝在神界问的。神界离天道那么近，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很容易被动手脚，结果并不百分百准确，你就不想再问一次？”
“确实，神界在天道眼皮子底下，一些事很可能在暗中被他动了手脚。”天欲雪拱手道，“那就麻烦前辈再问一次了。”
被绑在树上的顾云州喊道：“那前辈，您是不是应该先把我放下去啊，这个动作是不是有些太尴尬了？”
守树人立马不耐烦道：“问魂是问树又不是问我，不绑在树上怎么问？”
说罢，守树人抬手挥出一道掌风，树叶发出沙沙声。一根根金线顺着交错复杂的树枝延伸出来，将树干上的顾云州紧紧缠绕包裹。
天欲雪也站到树下，手抵上树干，任由金线缠过来将他包裹。
命线相连，过往浮现。
…
六百一十二年前，冬至夜。
魔尊带着一身血气踏入人间某座城内，他伤得太重，已无心寻找避人耳目的深山疗伤，便直接在城里找了座高大的建筑，躲在它的角落里给自己疗伤。
疗伤疗到一半，魔尊忽然觉得脸上一凉。
他睁眼一看，原来是下雪了。
魔尊抬手接住一片雪花，恍惚间听见了一声鸟鸣。他好奇抬头，只见一大片白影拖着金色的光芒从上方飞过，俨然是正在为人间赐福的神鸟。
寻常人看不见神鸟的身影，魔尊能看见，却只看了一眼，便从天边收回视线。
那是神界的鸟，若被他发现招来神界的神，定然又是一堆麻烦事。
好在那神鸟没发现他，只是在他上方飞过，没做任何停留。
魔尊刚想松口气，谁知那神鸟竟然又飞了回来！
他直奔魔尊的方向而来，盘旋在魔尊上方转了好几圈，原本落在脸上的细雪顿时变成打在脸上的暴雪，待神鸟飞走时，魔尊大半个身子都要被雪埋了。
他麻木地清理着身上的雪，心想这只神鸟是不是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但当他拂净身上的雪，却惊奇地发现闯西海暗流出魔界时被那条血龙打出来的伤全好了！
所以刚才那只神鸟回来……是给他疗伤的？
魔尊抬头，那神鸟已经不见了身影，只有一片羽毛从空中缓缓飘落，被魔尊伸手接住了。
他收好羽毛，朝神鸟飞走的方向追去。可一直追出千里，他都没有再见到那道身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被神力疗愈过的身体和掌心柔软的羽毛又在告诉他，刚才所见绝不是幻觉。
神界的神鸟救了魔界最大的魔头。
魔尊情不自禁朝神界的方向望去，想来那神鸟完成赐福已经回了神界，他今年是见不到了。
于是第二年，魔尊又来了这座城镇，他站在城中最高的楼阁，从天黑等到天亮，等到细雪在他肩上盖了厚厚的一层，也没有见到那道带着神光的白色身影。
后来魔尊才知道，神鸟赐福每年的主场城都不一样。
北方共有十二座大城，城中皆有专门供奉神尊的奉神殿，而在这些奉神殿里，神尊往往不是单独出现的。他的肩上或者身边会有一只鸟，代表着代替神尊为北方赐福的神鸟雪鸮。每年雪鸮都会以一座城中的奉神殿为中心，将赐福神力覆盖至整个北方。
可惜魔尊并不知晓神鸟赐福下一次会选择哪座城，他也不可能年年都强闯西海暗流到人间来。
他带着遗憾回到魔界，就此算着日子，在十年后又一次准时踏入人间，来到了第一次遇见神鸟，也就是北方十二城中仅次于皇城的韶音城。
韶音城这两年在城内又多修了好几座奉神殿，魔尊怕被神界的人发现，便落脚到城外准备徒步进城。
这一次，他在赐福开始前遇见了他想见的人。
那人一身青衣，白发散着任风吹，却丝毫不显凌乱。
魔尊可以确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人停下脚步，回了头。
一神一魔在人间相遇，罕见地没有剑拔弩张。
那人打量着魔尊，目光很快被他腰间一抹白吸引——那是一根白色的羽毛，被魔尊戴在腰间，与他一身黑的打扮格格不入。
看见自己的羽毛被魔头戴在身上，天欲雪很是惊讶：“我的羽毛？”
“对，你的。”魔尊笑着勾起腰间的羽毛说，“你送给我的。”
“你骗人。”天欲雪伸出手道，“我没有乱送毛的习惯，这定然是帝卿尘从我身上拔走，为了跟魔界停战而转赠给你的，快还给我。”
魔尊捂住羽毛说：“我跟神尊可不熟，这羽毛我真是从你这里拿的。十二年前在韶音城，你赐福完离去后还特意回来救我呢，不记得了？”
天欲雪面露疑惑：“十二年前？十二年前我赐完福就……等等，那地方有人？”
这下换魔尊懵了：“？”
天欲雪略显尴尬道：“咳…这位……大人，你误会了，我向来是赐福完就走，不做回头客。那年去而复返，是因为临时收到神尊的传信，让我给他带吃的回去，传信写了足足三大页纸，还说少一样回去就拔我一根毛，我火气一上来就飞回城，在奉神殿旁边发泄了一下……抱歉，我是真没注意到那角落有人。”
魔尊：“………………”
天欲雪有些心虚，毕竟他当时弄得动静还挺大的，魔头又那么记仇，这魔头带着他的羽毛十二年，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就在天欲雪犹豫要不要跑的时候，魔尊叹了口气，道：“罢了，即便是阴差阳错，你也是帮本尊治好了那一身麻烦的伤。于情于理，都该对你说句谢谢。”
天欲雪暗暗松了口气，忽然反应过来这魔头刚刚的自称是“本尊”。
难不成……
不，不可能，那么大的魔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天欲雪问：“敢问这位大人……是魔界哪方尊主？”
“呵，本尊可不是那些冒牌的尊主。”魔尊逼近天欲雪笑着说，“我可是正统的魔尊。”
天欲雪最后一点侥幸心没了，他撞上的竟然真是魔尊！
但惊讶之余，天欲雪并不害怕，反而是好奇。
魔头入人间多造杀孽，可这魔尊入人间却隐藏气息，站在荒郊野外的山道上跟一个神说话，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
太奇怪了。
出于好奇，天欲雪多问了一句：“尊上来人间所为何事？”
魔尊会心一笑，指着腰间的羽毛说：“为了见你。”
…
魔尊：他居然特意回来给我疗伤（心生好感，想谈）
天欲雪：神尊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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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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