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这两月都是连绵不断的雨,有那么几天甚至是遇上了近几年来都未曾有过的雨势,那势头仿佛像是有谁遭了天谴,雨能把城给淋塌了去,天阴沉沉灰蒙蒙的,雨过之后,夏日里的天儿又热得不行。
府里的几个小厮把木桶搬了出来,两大桶,这还只是一部分,按照今天府中管事的吩咐,今儿两个时辰得发八大桶出去。
发什么?夏日里炎热,府中大厨特制的消暑纳凉的冰镇的绿豆汤。
晋城最豪华的地界,段府的宅子占了一半,这两个月接连的大雨,段府旁边搭了好几个临时的木头屋子,专门用来给没地方落脚的乞丐,或是其他地方过来的流民住,到了晚上有热汤和馒头,白日里便发些消暑的凉汤。
段家是晋城首富,掌家的段夷城是段家的第六代传人,段家的家风一向是达则兼济天下,有人问,若是穷了,该当如何?
只能说这个问题没有讨论性,因为自段家第一代经商发家开始,段家便一直都是晋城首富了。
施粥的东西一应都备全了,小厮们却分列成两排站在大门口,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
管事儿的见女子出来,便连忙迎了过去。
“小姐,按您的吩咐,今日除了绿豆汤,还备了馒头,莲子羹,这几日,隔壁县城的许多流民乞丐都涌了过来,这样只怕之后我们准备得再多也不够他们吃的。”
被唤作小姐的女子,是段府的大小姐段纭纭,十六岁的小女子,在晋城的名气也是数一数二的大。
段纭纭听罢管家的话,眉头轻皱了皱。
“咱们没银子了?”
管家连忙摆手:“那倒不是小姐,咱们的银子还足着呢,就是再用上三月也是绰绰有余。”
段纭纭那轻轻皱着的眉头瞬间就平平整整了。
“我还以为又要去取银子了呢,银子还够用就成。”
管家汗颜,原来他家小姐担心的,是取银子太累。
也是,他想多了,小姐怎么会担心银子花得太多。
段纭纭这几日施粥开始前都会从府里出来,看看外面是否安置妥当。
红豆对这事儿挺疑惑的,小姐干嘛非得每日都出来看,有管家在此,并没有任何事需要操心。
“你懂什么,我做好事儿不得让人看到,让别人夸夸我。”
段纭纭一脸傲娇。
红豆一脸无奈。
“可小姐,这好名声都是老爷赚去了。”
毕竟这些钱,在别人眼里,都是段老爷的。
段纭纭只是因为是首富的女儿,也就是俗说的命好而已。
完成了今日的任务,段纭纭把木勺递给站在一旁的小厮,拉着红豆的手就走了。
“别想那么多,咱们上街去,琉璃斋到了很多新的首饰和衣服,下个月有张府小姐的生辰,刘府小姐的生辰,还有不知道哪家小姐的生辰,总归都得随份礼。”
琉璃斋的首饰布匹,还有姑娘家的衣服,那都是晋城的大家闺秀最爱的,段纭纭自己虽然也喜欢吧,但那些东西她府里都堆不下了,甚至专门用了几个房间来放,就是每天换两套衣服,那花样也穿不完。
红豆没忘了提醒她:“下个月,素素小姐也过生辰,而且素素小姐刚定了亲,小姐您是不是还得备两份礼?”
段纭纭一愣,乍一听到红豆提起,才想到,是啊,素素订亲了,就在上个月,是国公府家的三公子,殷素素,是段纭纭的闺中密友,因段家行商,在整个晋城,可以说是上到皇亲贵戚,下到平民百姓,没有不打交道的,认识的人自然也很多。
段纭纭与殷素素打小就认识,这么十多年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深知对方的一切。
这事儿,段纭纭还颇为惆怅。
“素素都定亲了,我爹肯定会更急不可耐的催着我成亲,素素的定亲对象,我也不了解,但素素跟我性子一样,自己不愿意的谁也强迫不了,她都能同意,想必这国公府的公子定是不差。”
红豆了解自家小姐的心思,段府是晋城的首富,虽说门第上,商贾之家不比皇室,比起殷素素这个大将军之女自然是比不得,可她家小姐有钱,有才,容貌更是晋城之中数一数二,要她说,反正她觉得谁也配不上她家小姐。
红豆加速走了两步跟上段纭纭的步伐:“小姐,您就别担心了,老爷那么疼您,肯定能给你找个你满意的夫婿。”
段纭纭一笑,仗着居高临下拍了拍红豆的小脑袋。
“我才没担心,我段纭纭每天担心的,只有一件事,知道是什么吗?”
红豆疑惑的摇了摇头,段纭纭摆摆头。
“没救了你红豆,你跟着小姐我这么久了,脑袋还是这么笨,还能是担心什么?当然是担心我这钱,多得花不出去,懂了吗?”
红豆恍然大悟的表情:“小姐,您说得太对了。”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段纭纭原本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在琉璃斋买了太多东西,觉得是该控制一些了,这下想想,还是算了,一会儿所有能入眼的东西,她都要买下来。
两人慢悠悠的也晃到了琉璃斋,还没走到门口,那斋里的小厮已经迎了上来。
段纭纭对他们这种看财神爷的眼神已经都习惯了,要不是这样的小本买卖她家倒也看不上,估计琉璃斋早就已经是自己家的产业。
正如她爹说的,段家只做大生意,也不能把晋城的什么买卖都拢到自己这里。
那小厮半弯着身子,毕恭毕敬的模样:“段小姐来了,今儿新货刚到,您消息可真快,全都是上等的东西,都给您留着。”
段纭纭轻点了点头,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什么都给她留着,话说得好听,有别人买还不是照样卖出去。
她只不过也是众多财神爷中的一个,不过呢,区别就是,是最有钱最愿意花钱的那个。
段纭纭比起布匹更喜欢首饰,替那些小姐们选礼物的事儿就交给红豆了,那点小事儿,对基本能懂她心思的红豆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段纭纭一门心思就只顾着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作为首富家的大小姐,段纭纭也是没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了,琉璃斋的小玩意儿胜在新奇,明明都是她司空见惯的宝石,却总能做出不一样的模样来。
如同现在,她的目光落在一串手串上,那一看就是不值钱的石头做的,但却都被做成了动物的形状,段纭纭弯下身子凑近了打量,才发现那十多个动物都是小猫,不同姿态的小猫,做得十分精巧。
像段纭纭这样眼神好的,竟然能看清楚小猫脸上的神态,可这手串的大小,又刚刚合适。
段纭纭指尖提起一串,往自己纤细的手腕上一套,不错,尺寸是合适的。
还很衬肤色,本来她就是雪白的肌肤,更被这串五颜六色的手链衬得越发白皙。
“红豆,你在哪儿呢?红豆。”
段纭纭唤了两声,想叫红豆来一起看。
不知道勤劳的小姑娘已经跑到二楼去专心的为自家小姐挑布匹去了。
她没找着人,转过身,盘算着把那木盘子里装的手串都给买了,虽然都长得一样吧,但这么新奇的小玩意,她自然是要全部买下。
可以给院儿里的丫鬟们人手都送一条。
但若是在外面看到有哪个小姐用上她很喜欢的东西,她就有些不乐意。
这么想着,段纭纭手上也没停着,把那手串一条又一条的拿起来。
门口越发的喧闹起来,琉璃斋到了迎客的高峰,其实除了女客,琉璃斋的男客也很多,附近的学子偶尔来光顾的也不少。
晋城最大也是最有名的书院,麓岳书院,就跟琉璃斋隔了一条街。
因着这书院是男女共学的,三五好友成群的来逛琉璃斋的也不少。
段纭纭一门心思放在手串上,根本没把琉璃斋内的人来人往放在心上,司空见惯了一般。
“欸,景安兄,此物甚好!”
纵段纭纭再专心,一道就在自己耳边响起的男声还是很难忽视的,更不用说这男子唤人姓名的声音如此之大。
她不想听到都很难,而此时木盘子里还剩下两条手串。
段纭纭又伸出手去,正要够着其中一条时,一只手从她后面伸了过来,很是迅速的拿走了一条手串。
段纭纭猛的转过身去,她身后站了一名男子,足足高了她一个脑袋。
想必刚才那么大声唤人的也是此人,段纭纭皱了皱眉头。
正想说自己已经把这手串包了,那人却已经先她开口又说道:“景安兄,你妹妹生辰,送她这手串正合适,年轻小姑娘必定喜欢。”
那男子口中的景安兄,就离他几步远,听罢此话,走上前来,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手串。
两人穿着一摸一样的服饰,段纭纭哪里能不认得,这两人都是麓岳书院的学子。
而其中一个,段纭纭更是算得上认识了。
书院年年都是第一的大才子,才学在晋城那是出了名的,苏景安。
就是家里穷了些,去年段纭纭以她爹的名字去给新进书院的学生送银子的时候,还跟他打过照面呢。
不过,自然是从未说过一言半语就是了。
“你要买这手串?”段纭纭直接问他。
苏景安抬眼看了她一眼,很快的一眼,就把目光挪开了,那手串被重新放了回去。
“不买。段小姐请便。”
段纭纭眉头轻皱,她还想说,他要是想买,横竖让他一条便是,读书人嘛,他们段家一向敬重读书人,尤其是这么有才华的。
“为何不买那手串,景安兄!”杜良文不解的问他。
苏景安:“贵了点。”
原来如此。
这一问一答正好被走向两人的段纭纭听见了。
她暗自懊恼,怎么没想到这里去,这苏景安家里那样穷,确实如此奇特的手串对他来说是难以负担。
如此,过了一会儿,段纭纭把所有的手串都拿上,让掌柜的结了账。
结完帐她就打量着去找刚才那两人了。
苏景安和杜良文还在寻觅别的能当作生辰礼,又更物美价廉的玩意儿,就突然的被段纭纭挡住了去路。
她出现得突然,两人都往后一趔趄,苏景安神色未变,杜良文反应倒有些夸张。
段纭纭跟他们在书院里见到的姑娘可不一样,模样也就不说了,那通身气派的装扮,也不是寻常百姓家姑娘能比得了的。
这样的姑娘突然凑自己跟前,杜良文承认,自己是被她吓得,往苏景安身后悄悄的挪了两步。
却见这人倒是神色平稳的对着姑娘扶了扶手行礼。
两相对比,显得他倒是冒失又无礼。
自然,段纭纭要找的人原本也是苏景安。
她笑意盈盈的,将刚才掌柜的单独包好的手串递给他。
“这个给你,不用你给我银子,拿去送给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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