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皖放下筷子追了出去,她生怕棠溪月真的将那鸽子打死。若这是公主府里放出来的信鸽,自己能与长公主的人联络上,许多事情便有回旋的余地。
长公主尉迟霜与丞相主父城一直势如水火,相互倾轧。在朝野里这些日子,宋皖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当初自己父亲家族被灭门,与主父城一家脱不了干系。
虽说摄政长公主心狠手辣,可如今为了给当年的事情翻案,自己不得不加入长公主一党。
或许,或许自己与尉迟霜说明了实情,她便能替棠溪家一并翻案。好好的一个姑娘,总住在山里,也不是个办法。
宋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与这小姑娘才认识不到两天,竟萌生出为她铤而走险的想法。
不,宋皖觉得,自己只是想要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而非为了这个小姑娘犯傻。
天上一只灰色的鸽子在盘旋,那鸽子飞得并不高,宋皖清楚地看到鸽子的腿上有一个金属制成的铁圈。
一旁的棠溪月还拿着弹弓准备将鸽子击落,可那鸽子聪明得很,几次都躲开了棠溪月发出的石子。几次都打不中,棠溪月有些郁闷。
“美人姐姐,我今天一定要把它打下来!”
宋皖见状,微微弯曲了食指与中指,将关节抵在下唇,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那鸽子听到声音,立刻朝着宋皖飞来。宋皖抬起手,接住鸽子。
一旁的棠溪月看呆了,“美人姐姐,想不到你居然能控制鸽子?好厉害啊,我也想学,你教教我好不好。”
棠溪月并不知道这是信鸽,她摇着宋皖的胳膊,想学这技巧。若是学会了,以后就能在小豆子面前卖弄了。
宋皖一边拆着绑在信鸽脚上的密信,一边敷衍道:“好,等我有空了一定教你。”
密信被打开,宋皖也没有避讳。棠溪月这才看出,原来这鸽子是只信鸽。
「朝中有变,速速回京。」
看着纸上的小字,宋皖的眉毛不自觉拧起。自己明明是被抓来的,长公主为何会让自己速回?
莫不是长公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还是说,长公主开始怀疑自己了?
宋皖知道,这一开始就是个局。盗贼横行这种小事,交给地方官吏去查就好。丞相的人逼迫自己来查此事,为的就是将自己支开。
面对威压,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暂时离开京城。
虽说棠溪月许诺吃完饭便送自己下山,但宋皖没那么想走了。
信上的字棠溪月也瞧见了,她有些失落,却还是对宋皖说:
“既然有人催你回去,那快些吃了饭我们便下山吧。”
“不。”宋皖将密信撕碎。“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于公于私,宋皖都有些不情愿。
“阿月姑娘,我曾遇见过一起冤案,那案子本是死无对证,可如今我见了你的藏书,我想,过去的案子,或许还能平反……”
宋皖知道棠溪月很在意那些书,她不想将阿月卷入其中,可这似乎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阿月姑娘,我想在这里多住几日,可以吗?”
这是个不情之请,宋皖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却不想阿月点了点头。
“你可以多住几日,只是,你要如何回复这密信?”
棠溪月瞧见,宋皖的手心似乎有些出汗,被她握在手里的鸽子在不断挣扎。美人姐姐此刻,应该很为难吧。
“阿月姑娘,你这里可有笔墨?”
棠溪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宋皖说:“我房里就有,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将饭菜替你端过去。”
说完,棠溪月怏怏地收起了弹弓,转身去了厨房。
宋皖略带感激地看了棠溪月一眼,她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有意回避,不看自己的回信。她抓着鸽子,沿着来时路,快步回到了棠溪月的房间。
回到房间,宋皖瞧见书桌上的笔墨。
砚台上似乎有淡淡的水迹,看起来这个小姑娘时常练字。
宋皖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三日后接我。
宋皖相信,只要三日,她便能查清当初宇文家为何见罪于丞相,为何被满门抄斩。
待到墨迹干了,宋皖便将信别在了信鸽的脚上。而后走到窗边,将信鸽放飞。
得了自由的鸽子扑扇着翅膀,一路翱翔,没过多久,便落到一处华丽的府邸。
一女子抓住信鸽,取下了密信,便将鸽子放入笼中。
“韶月,你拿的可是宋大人的回信?”
一个身穿红色华服,满头金饰的女子从远处悠悠走来。
韶月见了自己的主子,当即跪下,恭敬道:“回禀长公主,宋大人说,要星影三日后再去接她。”
“是么?那便让星影三日后再去接她回来吧。”
这一身红衣的女子正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尉迟霜,她身上的绸缎是江南上贡的苏绣,上头的纹样皆是金线所绣。凭她这周身气派,寻常人见了,只会觉得她是个穷奢极欲的贵族。
唯有尉迟霜自己知道,当年丞相与皇后倾轧,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见尉迟霜不再言语,韶月取出火折子,将密信点燃。密信化为灰烬,她再次作揖道:
“主子,这宋大人始终没有明确表态。出了东平,她便耍诈甩开了星影。您还敢信她吗?”
那名叫星影的暗卫正是奉了尉迟霜的命令去监视宋皖的,一路上,星影总觉得宋皖形迹可疑,才出了东平,自己便把人跟丢了。
虽说星影亲眼见着宋皖被“山贼”掳走,可这位刑部尚书毕竟是武状元出身,怎会连区区几个山贼都打不过?
再加上在东平,星影可是亲眼见着宋皖与那土匪头子坐在一起喝茶。
这些事情,星影都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尉迟霜,包括宋皖说的什么地方赋税问题。
尉迟霜听了,依旧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笑道:“有谁敢在本宫面前耍花样?这位尚书大人很是有趣,若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当年宇文家被丞相灭了满门,想必她也不会与丞相为伍,随她去吧。”
“可她毕竟是……”
韶月还想说什么,就见远处一个身穿靛色衣裳的女子,拿着一只漂亮的纸鸢,一路小跑着过来。
“阿霜!”
尉迟霜一见她,便什么也不顾了。她一边笑着看向那姑娘,一边敷衍韶月道:
“好了好了,宋皖的事情三日后再说,就算她要查那些个陈年旧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尉迟霜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了别的算计。
从前宋皖在刑部时,把外人看的很紧,就连她堂堂摄政长公主,也不能随意进出刑部。如今宋皖不在刑部,她也就有了机会。
尉迟霜不动声色地迎上那手拿纸鸢姑娘。
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从前的皇后主父晴。先帝驾崩后,丞相主父城为了把持朝政,便把自己的女儿送往皇宫,给不足六岁的小皇帝做皇后。
主父晴原是不愿意的,可她又没得选择。好在她遇到了尉迟霜。
“皇后姐姐,这纸鸢你可还喜欢?”
听尉迟霜这么说,主父晴有些不悦。“阿霜,你忘记了,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是我叫习惯了,我的晴姐姐。”
面对主父晴,尉迟霜收敛起了眼中的冷漠,一双美目顷刻间变得缱绻。“晴姐姐,今日无事,我带你出去听戏好不好?”
“好呀。”听尉迟霜这么说,主父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自她被尉迟霜从冷宫里带回了公主府,便鲜少出门。整日待在公主府,她觉得自己都要闷坏了。
从前在皇宫虽也不得自由,可好歹能用那些个琐事打发时间。如今,尉迟霜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十分妥帖,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倒叫她觉得有些无趣。
尉迟霜小心地扶着主父晴上了马车,她提前叫人去戏班子清场,又命人买好了主父晴爱吃的糕点备上。正当她对自己做得十分满意时,不想主父晴却开口问道:
“阿霜,怎么这几日不见星影?”
星影与韶月是尉迟霜身边最信任的暗卫,平日有什么要事,尉迟霜不方便亲自出面,便会吩咐这两人去做。
自主父晴来了府上,尉迟霜便专门安排了韶月保护她。能用来差遣的便只剩下星影了。
如今不见星影,主父晴猜到,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听主父晴这么问,尉迟霜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我……”尉迟霜不是不会说谎,只是她不擅长在主父晴面前胡说。“宋皖被丞相大人派出去调查匪患,我担心她出事,便让星影带人去保护她。”
主父晴还是皇后的时候,也曾临朝称制,替那什么也不懂的小皇帝处理过朝政。那个叫宋皖的女官,主父晴是见过的。
“我觉得你待那位宋大人,很不一样。”主父晴能感觉到,尉迟霜似乎格外器重这位宋大人。“莫非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怎会!”尉迟霜担心主父晴误会,赶忙解释道:“当初连辛被派出去处理公务,结果在路上遇到了歹人行刺,险些丢了性命。我担心宋皖也遇到这种事,才叫星影跟着。若非此时朝堂动荡,正是用人之际,我才不管她的死活呢!”
“对了,那个宋皖似乎总是不服我,我怕她出去做些对我不利的事情,这才叫星影监视她。对,是监视,不是保护。”
尉迟霜越解释,越让主父晴怀疑。
可时局不稳,关于宋皖的事情,尉迟霜还不敢说得太多。
“晴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叫戏班子给你唱一出好戏。你不常出门,可能不知道,东城的戏班子是京城第一,多少人想听还排不上号。今日我为你清场,你只管好好听戏。”
听尉迟霜这么说,主父晴才点了点头。从前还未进宫时,丞相便管她管得很严。即便不是皇后,她也不能轻易出门。
过去的日子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多亏了尉迟霜,将她从笼中解救出来。
马车上,主父晴听到街上人声鼎沸。她掀起帘子,便瞧见有人在街边卖糖人。
只瞧了一眼,尉迟霜便立刻让随行的人将街边的东西都买了下来。
“我只是好奇看了眼,你买那么多做什么?”主父晴小声嗔怪了一句,心中却似化开了蜜一般。
到了地方,尉迟霜率先跳下马车,又回过身,小心地扶着主父晴。
主父晴一抬眼,便瞧见那匾额上写着“红官堂”三个大字。“早听说这里,今日见了,当真不一般。这气派,竟不输给宫中的戏台。”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听主父晴夸赞,尉迟霜有些得意道:“这的花旦可漂亮了,我……”
“你什么?”主父晴回头看着尉迟霜,莫非她经常来,不然怎会知道这的花旦漂亮?
“我……我是听别人说的。”尉迟霜总不能说,自己不但常来这里,还经常打赏,这里的角儿都很喜欢她。
尉迟霜心虚地同主父晴走了进去,她一进门,那伙计便热络地迎了上来。
“长公主,您可算来了,这的角儿早就上好了妆,巴巴地盼您过来呢!”
尉迟霜点了点头,带着主父晴往雅座去。
主父晴坐下以后,很快便有人送上了瓜果点心。这里的布局典雅大气,伙计们也是十分活络。台上的角儿更是如尉迟霜所说,美艳动人。她们唱得婉转动人,将戏中的情形演绎得催人泪下。一曲毕,主父晴已是忍不住悄悄抹了眼泪。
“好端端的听戏,怎么哭了?”尉迟霜一见主父晴哭,便慌了神。“你若不喜欢,咱们就不要听了。走吧,我们回府。”
“我没事,只是觉得这戏中的故事很感人。”
“听戏是为了让你心情好些,若是要流泪,那可得不偿失。”
尉迟霜给韶月使了个颜色,韶月立刻会意,拿着银钱,打赏了台上的人。
台上的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们原是为了尉迟霜来,准备了好些戏。没想到尉迟霜只听了一曲便要回去。
一个青衣娘子见了,顾不得卸妆,便追了上去。
“长公主,您这么些日子不来,怎么只听了一曲便要回去?我们姐妹都想您了,今个听说您要来,可是准备了好几场呢!”
青衣娘子望着尉迟霜,眼波流转,楚楚动人。尉迟霜感觉主父晴挽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她察觉不对,忙与那青衣娘子拉开距离。“今日是我的好姐姐想听戏,并非我想听,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过来。”
尉迟霜生怕主父晴误会,她赶忙与那青衣娘子说清楚。
青衣娘子似乎没想到尉迟霜会这般冷漠,从前,尉迟霜待她们虽不热络,却十分客气。她张了张嘴,试图挽留。“可奴家记得……”
“你记错了。”尉迟霜冷冷打断了青衣娘子的话,而后拉着主父晴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那青衣娘子还想追上,一旁的韶月立刻将那她拦住。
出了红官堂,尉迟霜只觉得逃过一劫。她殷勤地伸手,想扶主父晴上马车。没曾想,主父晴瞧也没瞧她一眼。
主父晴自己上了马车,而后淡淡地说:
“长公主真是艳福不浅啊。”
(ps:长公主与皇后姐姐详细故事在另一篇文《挟天子以令皇后》。那本已经完结,嫌弃这本短小的小可爱们可以先看那本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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