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路边树木的叶子稀疏许多,枝丫间尽是蓝白的天空,和掠过飞鸟的剪影。
裴凝裹紧粉蓝色的针织开衫,把身子往车座里缩了缩。
井稚余光瞥见,将最后一点车窗缝隙也合上。
“不回书店吗?”
裴凝看着行驶方向逐渐偏离,说了上车之后的第一句话。
“不回,带你去个地方。”
井稚没有多说什么,裴凝身心疲惫,便也懒得问。
两人一路沉默地驶离主城区,城市的吵闹声渐弱,他们一直开到了城郊边界。
车子终于在一片林子外停下。
裴凝在青城生活多年,只知道这里有一片松树林,但几乎没有来过。
她看着给她打开车门的井稚,用眼神询问他:来干嘛?
“我们在这露营吧。”
裴凝想起来,露营也是备忘录上的一件事。
“这么心血来潮吗?”
井稚一脸傲娇,没说话,拽着裴凝走到车后。
等打开后备箱后,裴凝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心血来潮。
满满当当的帐篷、天幕、睡袋、折叠桌椅、烧烤架、卡式炉、餐具、零食……一股脑地出现在眼前。
裴凝承认,她是真的有些震惊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就你走了之后,我回家取的。”
“全部都是?”
“全部都是。”
井稚眼睛里的小骄傲快溢出来了。
裴凝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真厉害呀,井老板。”
得到夸奖的井稚,尾巴快要翘上天,霸道地把裴凝往旁边一拽,自己搬出露营车来,吭哧吭哧往里装东西,结果动作太急,猛地一起身,差点摔个跟头。
裴凝无奈,跟上去帮忙。
二十分钟后,两人带着全部装备,选好了扎营点。
“井稚,我得先告诉你,我没有露营过。”
“没关系,我露过!”
裴凝抬头看他:“所以你知道这个帐篷怎么扎咯?”
“当然……”井稚脱口而出,然后在裴凝审视的眼神中逐渐心虚,“我们可以看说明书嘛。”
井稚确实露过营,但都是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去的,他一直负责烧烤做饭的环节,搭帐篷什么的,他还真没做过。
这套装备当年买来是准备和朋友出去玩用的,结果毕业上班了之后,大家好像再也凑不出一起出门玩的时间了,所以一直闲置在家里,他拆都没拆过。
裴凝听懂了井稚的画外音,没再多问,利索地翻出说明,开始研究。
好在裴凝的理解能力和动手能力都非常不错,即使带着手忙脚乱的井稚,也没出太大差错,顺利地搭起帐篷,架起天幕,划出他们的一小片天地来。
这片林子这两年被开发为露营圣地,即使天气转凉,依旧有不少三五成群的朋友或者家庭在这里玩。
空气里飘着混杂在一起的烧烤香、饭香,原本因为心情差而没什么胃口的裴凝,也感觉有些饿了。
正好井稚点的食材外卖送到,他娴熟地整理出一片烹饪区,很明显找回了自信,处理食材、起火、烧烤、调料一气呵成,动作丝滑流畅,和方才扎个钉子都要返工两回的他判若两人。
裴凝就坐在井稚面前,托着下巴看他。
井稚是有些倒三角的,从下而上的角度看更明显了。宽肩窄腰,个子又高,翻起衣袖露出的小臂紧实有力,露出明显的青筋,格外诱人。
对着面前健康有形的身材,裴凝却难得地集中不了精神。
见面之后,关于今天的事,井稚一句都没有问裴凝。裴凝明了井稚带她出来玩的心意,但不提、不说,并不能让她不想起。
反而,身处如此恬静祥和的环境,让刚刚从一场水深火热中脱离的裴凝,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割裂感。
“想什么呢?”
井稚端着新鲜热乎的烧烤走过来,拽回了裴凝的神。
裴凝摇摇头。
美食无罪,井稚盘子还没放下,裴凝就拿起一串羊肉,直接往嘴里塞。
“哎,烫。”
话说出口时,裴凝已经被烫得使劲吹气了,舌头在口腔里翻滚,火辣辣的感觉直燎到嗓子眼。
井稚拿来一瓶冰可乐,拉起拉环,换过裴凝手里的羊肉串。
“慢点呀。”
裴凝顺从地点头,拿起方才那串,眼睛盯着上面的孜然调料,仔细地吹气。
井稚嘱咐完她,继续去看他的火。
又送来两次烤好的东西,裴凝见井稚还要去忙,伸手拽住他裤子,仰头请求道:“别烤了,陪我待会儿吧。”
井稚原地转身,听话地坐下。
裴凝笑笑,在盘子里挑了一串最饱满最好看的牛肉串,递给井稚。
“喏。”
她胃口不佳,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此时就专心致志地看着井稚吃,他吃完一串,裴凝就再递一串。
直看得井稚身上发毛,鲜美牛肉入口也快不知道什么滋味了。
“干嘛这么看我。”
井稚放下签子,别扭地挠了挠头。
“井稚,你为什么这么会做饭?”
裴凝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啊?就是,喜欢吧。”
“哦。”裴凝点点头,“换你问了。”
“……问什么?”
“随便呀,我们一人一个问题怎么样,类似于……情侣相性一百问?”
“这么突然吗?”井稚没跟上裴凝的节奏,但还是乖乖提问,“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不是这么问的。就问你想要了解我的地方,什么都可以。”
“那……你谈过几次恋爱?”
“正式恋爱的话,算上你,四次。”裴凝如实回答,“你呢?”
井稚笑起来:“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我第一个女朋友。”
“……这事有这么值得高兴?”
“当然!我第一次喜欢的人就是我最喜欢的人,这还不够幸运、不值得高兴吗?”
裴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她很想告诉井稚,当下觉得最喜欢的,未必以后还这么觉得。
“裴凝,我没谈过恋爱,有什么事,你可以教我,但不许嫌我幼稚。”
井稚郑重其事地看着裴凝。
“我不会的,”裴凝答应道,“你也别嫌我油嘴滑舌,有时候习惯了就爱随口调戏你。”
井稚“哼”了一声:“该我问了。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难,因为裴凝没想过。
她喜欢井稚什么?
估计是喜欢……他接吻很认真吧。
“喜欢你可爱。”
这是喜欢他接吻很认真的委婉说法。
“没了?”
“没了。”
井稚有点失望。
“那你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独立,开朗,看起来很成熟但实际很幼稚,能力很强,小说写得好,想做什么都敢去做,洒脱,随性,善良,对井小二刀子嘴豆腐心,衣品很好……”
“等会儿,”裴凝打断井稚停不下的话头,“衣品很好也算?”
“当然,你的穿搭能让我心情愉悦,怎么不能算。”
井稚有理有据。
裴凝扶额:“好吧,那换我问。你最幸福的一件事是什么?”
这简直是送分题。
“废话,当然是遇见你啊。”
“你不要回答得这么快,是最幸福的事,只能从你二十五年的人生经历里选一件的那种,你好好想想再说。”
井稚满脸写着多此一举,但还是托腮状似思考了下:“最幸福的事,就是今年的6月15日,我在回家路上遇到了裴凝。”
裴凝一脸无奈。
“你呢,你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裴凝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她摇摇头。
她想不出来。
幸福的事是挺多的,但最幸福……这个词好像没有在裴凝的生活里出现过。
“不可能吧,你就没有什么一想起来就很开心的事吗?我一想到你就笑个不停。”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小时候,离开家的那天吧。”
但那也谈不上幸福,顶多是麻木后的再一次希望,一种被救赎感。
井稚感觉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很快噤声,神情有些做错事般的紧张。
裴凝不甚在意地摸摸他头:“下一个问题:你最不幸的事是什么?”
“最不幸的事……应该是,我大学的时候,我爸偷偷把我最喜欢的摩托车卖了吧。”
井稚边思考边回答。
“你还会骑摩托呀?”
“嗯,以前很喜欢骑的。但是因为骑那辆摩托出过一次很严重的车祸,我爸不想让我再骑了,就给我卖了,我当时为了修车还费了好大功夫呢。”
“那现在怎么不见你骑了?”
“玩摩托确实挺危险的,虽然我很生气我爸私自卖我的车,但我也不想一直让父母担心,后来就很少骑了。”
裴凝了然地点头,确实像是乖小孩井稚会做出的选择。
等了一会儿,见井稚不开口,眼神有些犯难,裴凝便主动道:“你怎么不问我最不幸的事是什么?”
井稚没有说话。
他不敢问,因为他对裴凝的事一点都不了解,他生怕问错了,把裴凝惹得伤心难过。
裴凝瞧出他的心思,无所谓道:“井稚,你问我吧。”
“问什么?”
“问我的故事。你不想听我的故事吗?”
井稚还是犹豫。
“可以问吗?”
“可以。”
裴凝将椅子与井稚拉近了些,膝盖和他的碰在一起,几乎脸贴脸地看着井稚的眼睛。
“我很少对别人说的。”裴凝小声道,“但我想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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