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喝了许多酒,裴凝也还是失眠了。
凌晨三点,窗外零星响着炮竹声,裴凝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她开始后悔,年轻的时候酒喝得太多,身体适应了,现在想买醉昏睡都没机会。
鞭炮声停下的短暂空隙,裴凝听到了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井小二又在打呼噜了。
本就睡不着,听到它睡得如此香,裴凝心里更不平。她翻身起来,走到井小二窝前,站了一会儿。
见它依旧睡得雷打不动,裴凝果断蹲下身,掀起它耳朵。
“别睡了,起来重睡。”
井小二大概还在做梦,乍一被裴凝吵醒,一时搞不清状况,习惯性地伸爪去够裴凝的手。
裴凝心满意足地拍拍它。
“你做噩梦了,接着睡吧。”
怪就怪井小二总在脸上挂着憨态可掬的神态,裴凝怎么看都觉得和井稚如出一辙。所以井稚离开后,裴凝时不时就把怨气撒在井小二身上。
包括但不限于,试图给井小二改名为裴小二、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带它绝育、想起井稚就把它撵下床,等。
还有,三天两头抱着它讲井稚坏话,不听不给吃饭的那种。
“你哥真坏,抛妻弃子,说不要咱俩就不要了。”
诸如此类。
见井小二翻了个身很快又睡着了,裴凝重新回到床上,继续瞪着眼睛熬鹰。
凌晨五点,她终于等来一丝困意,缓缓合上眼睛。
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裴凝就被连续不断的电话震动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摸来手机,眼睛都没睁,凭着肌肉记忆按下接听。
“喂?”
“洛洛,出事了。”
“什么事?”
裴凝的大脑还在宕机重启中,并没有因为朱情焦急的语气而打起精神。
但显然朱情已经拉响了十二级警报。
“你父母接受媒体采访了。”
“采访?什么采访?”
裴凝努力理解着朱情的话,眼睛稍微睁开一些。
半分钟后。
“什么?!”
裴凝猛地坐起身。
挂断电话,裴凝立刻搜索新闻,被挤爆的微信疯狂弹出消息,一直阻碍她的操作,裴凝一气之下把微信后台关了,才成功打开微博。
如朱情所言,现在全网铺天盖地都是她的名字。
还有裴悯的。
简单来说,就是裴宁海和赵莹向媒体曝光了裴凝和裴悯的关系,并称裴凝因为贪图裴悯的名气,抛弃了亲生父母,转而认裴悯为母。现在他们老了,要求裴凝履行抚养义务,但联系不上裴凝,所以才选择求助媒体。
裴凝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气得全身都在抖。
这一家人的无耻永远能刷新裴凝的下限。
这家媒体一定是特意选在元旦休息这天发布新闻,打裴凝一个措手不及,让她无法及时进行处理和回应。
现在态势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一切都来不及了,网友把各种难听的话都灌进了裴凝的社交媒体和破晓网站,还有因此衍生的离谱谣言满天飞。
有说她的成绩是借裴悯的势力灌水的,有说她的作品是裴悯代笔的,更有甚者,说她开公司其实是为了给裴悯逃税洗钱。
裴凝马上给裴悯打去电话。
“妈,你最近别上网。”
“我看到了。”
裴悯的声音依旧恬淡。
裴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几秒,还是裴悯先开了口:“没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裴凝只能点头:“妈,你先别出门了,网上的话也不要看,我来解决。”
“好。”
挂断电话,裴凝火速收拾出门。
到破晓的时候,朱情、许溪和方昀游都已经在等她了。
没有时间解释那么多,裴凝赶忙打开电脑,问着朱情:“网站还稳定吗?”
“总部在处理了,现在还可以,就是恶评处理不过来。”
裴凝握着鼠标的手收紧,眼睛盯着屏幕。
“裴总,顾总电话。”
方昀游把手机递给裴凝。
裴凝接过,略带歉意地垂下眼帘。
“顾总,给您添麻烦了。”
“新闻说的是真的吗?”
顾青山没有生气或责备,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是。”
裴凝语气坚定,很快回答了她。
“好。方总会留在青城帮你们处理,他在这方面能力非常强,你们一切听他指挥就好。”
裴凝应下,末了,又道了一次歉。
“抱歉,顾总,因为我的私事给公司带来这么大影响……”
“没事,你们也不用着急,一切都会过去的。”
通话结束,裴凝把手机还给方昀游。
“裴总,我知道现在问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我们的时间不多,”方昀游看着裴凝,神情严肃,“你方便把这件事的原委告诉我吗?这对我们制定公关方向很重要。”
裴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方昀游。
她觉得不方便,但事已至此,她的意愿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最终,她低下头,叹了口气。
“好。”
宽敞的办公室沙发,四个人围着坐下。
裴凝把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从出生到出道。
和上次当故事一样讲给井稚不同,这次裴凝讲述得理智又简洁,条理清晰,毫无感情,一切以解决问题为导向。
“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裴凝说完的时候,许溪的眼睛已经红得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方昀游的神色也很复杂,他知道现在应该是工作状态,可他实在忍不住心疼裴凝。
方昀游往前坐了坐,握住裴凝放在桌上的手,想安慰她。裴凝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抽出来。
“方总,我讲这些,是为了接下来的工作,但我本人并不希望这些事公之于众。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最大程度地保护我和裴悯老师。”
裴凝极度冷静,冷静得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事。
但回头一看,许溪已经偷偷抹上眼泪了。
裴凝坐过去些,环住许溪肩膀。
“怎么还哭了?”
话一出口,裴凝便顿住。
过往回忆不分场合地袭来,她瞬间想起,同样的话,她问过井稚。
井稚也曾为她哭泣。
“凝姐,你一定要幸福。”
许溪抽抽鼻子,道。
裴凝笑笑,拭去她脸上泪痕。
“好,我会的。”
-
裴凝把公关工作全权交给方昀游,自己则和朱情处理着网站的麻烦。
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两天之后,她的故事开始以小道消息的形式遍布网络。
各个社交平台的角落都充斥着她所谓的“熟人”、“亲戚”、“邻居”,裴凝痛苦的经历被抽丝剥茧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网上裸奔。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后,裴凝立刻奔向方昀游办公室。
走到办公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带着怜悯的眼神看向她。
裴凝几乎是震怒地摔上了方昀游的门。
“消息是你放的?”
方昀游起身,试图安抚裴凝的情绪:“裴总,你先别急,我们坐下慢慢说。”
裴凝看着他总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感觉有烈火在自己体内烧过,由下至上,直烧到头顶。
她掩不住怒意:“方昀游,你什么意思?”
“裴总,你的经历就是反击的最佳手段,我这样做是对你和裴老师的最大保护。只有把你从加害者塑造成被害者,我们才能占据舆论优势……”
“所以你就不经过我同意把我的事情发在网上?你尊重过我吗?”
方昀游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才开口解释。
“你也知道,舆论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无论你怎么回应,大家都会对你留下负面的刻板印象,这种影响是长期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扭转公众的看法。我已经给你约好了几家大媒体的采访,先以这种形式把消息散出去,为你的正面回应造势,后续改变舆论风向会更容易。”
裴凝根本不想听他说的这些,她盯着方昀游,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尊重过我吗?我有什么义务为了一句谎言把自己剖开给公众看?”
方昀游难得做不到从善如流。
他也看了裴凝一会儿,但神色未变。
“裴总,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最有利于你和公司的决策。”
“最有利?谁评判的?你吗?”
裴凝突然感觉嘴里有些锈味。
疼痛传来,她才意识到,嘴唇已经干裂得破了口子。
“喝口水吧。”
方昀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水杯又往她手边推了推。
裴凝没有接。
“把水军撤了,我不同意采访。”
方昀游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如何开口:“来不及了。热搜已经挂上了。”
裴凝一句话也不想再同他说,起身摔门而去。
她第一次有了不想当个好老板的冲动。
回到办公室,收拾好东西,裴凝扬长而去,再不想管任何残局。
-
裴凝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小时了。
她没有行动的**,甚至回来之后,连口水都没喝,任由嘴唇撕裂疼痛。
电话、微信不断,裴凝干脆关机。
她忽然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与世隔绝,忘却一切。
她怎会不知,网上的言论有多大的杀伤力。
可即使她把真相讲出来,又有几个人真正共情她?大多数人不过是看个乐子,过几天就又被新的乐子吸引,把她这点事抛掷脑后了。
可是,留给她和裴悯的伤害呢?
谁在乎?
裴凝越想头越痛,感觉有一万个人在脑子里同时说话。
井小二忽然从地上跃起,跑到门口“汪汪”叫着。
下一秒,门铃声传来。
裴凝估摸着是朱情联系不上自己,所以来家里找她了。她心烦意乱,没有精力多想,直接站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然而,闯入视线的,是一个高挑健硕的身影。
裴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视线缓缓向上,仿佛过了很久,才对上那双眼睛。
又圆又黑又亮的眼睛。
裴凝醒过神来,双手捂住嘴,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差点被兴奋的井小二绊倒。
井稚一把捞住她。
真切的触感从腰间传来,裴凝终于确认,她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井稚。
万千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她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嚎啕大哭。
陌生又熟悉的温度环绕住她,将她的哭声藏进怀里。
裴凝在几近缺氧时听到了井稚久违的声音。
“别怕,我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