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吃醋了。”
井稚小声说着,眼睛盯着绞在一起的手指,梗着脖子不看她。
“吃什么醋呢?”
裴凝把井稚问住了。
是啊,他吃什么醋呢?
方昀游见裴凝窘迫,借她西装,充其量是绅士行为,提出送她回酒店,在当时的情境下,也谈不上冒犯。
他井稚和裴凝只是朋友,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越想,井稚越不是滋味。
答不上来,井稚使劲呼噜了下头发,懊恼地下车,快步走到副驾驶,帮裴凝把车门打开。
“回去换衣服吧。”
裴凝没有再深究。她把方昀游的衣服抱在胸前,下了车,不快不慢地走在前面。
井稚跟在她身后,既庆幸她没有再追问,也生气,她为什么没有再追问。矛盾的心思要把他逼疯,脑袋快垂到地里去。
没有看路,胸口忽然撞到一个柔软的身体,他被迫停下。
下一秒,微凉的指腹拢住他脸庞。裴凝看向他的眼中,映着酒店招牌的明亮黄光,像流星划过漆黑眼底,美好得失真。
井稚愣住。
他总是无法逃离裴凝的温柔陷阱,即使他知道,那只会让自己更加贪婪。
但他还是别扭地,心甘情愿着。
“井稚。”
她唤他,声音仿若远古梵音,恬静悠长。
“我希望你开心。”
-
裴凝洗完澡后,盘腿坐在床上思考。
只随便擦擦的头发搭在身上,冰凉水珠顺着锁骨滑进睡衣,她也懒得去管。
“还想逐日项目的事呢?”
洗漱完出来的朱情见裴凝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了然问道。
“嗯。”
朱情拿来吹风机,端坐在裴凝身前,打开一档风,均匀吹在裴凝的头发上。
“你真的很想做?”
“想。”
“那新书呢?”
“可能要放放。”
“你为什么那么想做这件事?”
裴凝眸色幽深,想了很久,缓缓道:“想找到灵魂。”
裴悯曾说过,自由是创作的灵魂。
裴悯找到了灵魂,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早年写过一本表面讲□□自由,实则深刻疾呼思想解放、女性自由的书,为此背负媚俗、低级、哗众取宠的骂声好多年。
裴凝本以为自己也会像她一样无畏。
但渐渐的,裴凝发现自己会在写作时下意识想,怎么写大家才会喜欢?市场才会接受?数据才能好看?
她自己真正想写什么,排在了这些问题之后。
裴凝觉得这样很可怕。
如果她能有足够的底气,抛弃这些顾虑,是不是就能填补一些她缺失的勇气?
吹干最后一缕发丝,朱情关掉吹风机,看向裴凝。
“那,明天就干?”
裴凝笑起来。
“嗯,明天就干!”
-
然后裴凝失眠了。
她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对未来的设想,越想越兴奋。
以至于太兴奋了,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入睡。
再一次按亮手机屏幕,时间显示三点三十分。裴凝干脆翻身起来,看着熟睡的朱情,想了想,点开井稚的对话框。
【想去海边看日出吗?】
左右也睡不着,还不如再疯狂一点。
不过裴凝并没有抱什么期望,这个点井稚肯定睡了,她只是试探着问问,如果井稚没有回复,她就自己去。
但没想到,刚等了一会儿,裴凝就收到了消息。
【开你车还是开我车?】
十分钟后,两人驶离酒店。
江城沿海,从酒店到最近的海滩,大概二十多分钟车程。
月光沉沉,被云雾掩去大半,视线不甚清明。
井稚本想让裴凝在车上睡一会儿,一回头,见她正开着车窗,兴奋地迎风欢呼。
井稚把人拽回来按在车座上,关上半扇车窗。
“小心点。”
裴凝心情大好,没与他计较,转过头乐呵呵地问:“你为什么也不睡觉呀?”
“还不是因为你。”
井稚满是抱怨。
“我怎么了?”
“你那句话什么意思?”
“哪句话?”
“就酒店门口那句。”
“哦,那个呀——”裴凝看向眼前雾蒙蒙的路,“字面意思呀。我希望你跟我待在一起是因为开心,而不是因为不开心。”
井稚被绕糊涂了。
“哎呀,总之呢,我们享受这一刻快乐就好啦,不要想太多。”
裴凝的眼底漾起雀跃,在夜色中照亮了这一方空间。
风穿过车窗,拂动起她的长发,轻轻扫过井稚的耳旁。
风声悦耳。
到海滩后,井稚刚把车子停靠在路边,裴凝便迫不及待地脱掉鞋子,拽着井稚踩到沙子上。
绵密的沙砾裹着脚背,酥酥麻麻。
海风卷起一层薄薄的细沙,扬不起多远便又落下。空气里有淡淡的海水味,顺着风,狡黠地钻到鼻子里。
井稚脱下牛仔外套,披在裴凝身上。
路上停着零零散散几辆车,都是来看日出的。海滩上没有白日的喧闹,连身旁人的呼吸,都融在寂静辽阔的天地之中。
裴凝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遥远的海平面上,已隐约撕开一个角,透出红色的光来。裴凝欣喜地拍了拍井稚:“看!”
日出总是很快的。
泛着金边的太阳冲破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徐徐露出真容,连绵的云彩瞬间被烧得通红,霞光铺满天色,映在幽深蔚蓝的海面上,唤醒沉睡的生机。
那是朝阳,是万物的活力。
是永生不灭的生命力。
“井稚,祝我自由吧。”
井稚回头,看到了裴凝眼中,生机勃勃的跃动。
她睫毛盛着金光,驱散着周遭的阴郁,眸光忽闪,唇角飞扬。
她散发着真正来自心底的喜悦,像终于翱翔的海鸟,掠过一抹昂扬的朝气。
未施粉黛,素衣择身,但,是井稚见过最动人的模样。
在太阳全然升起的前一刻,裴凝忽然被井稚挡住了视线。他周身的轮廓被日光晕染开,裴凝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井稚倾身,环住裴凝后腰,像珍宝般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上去。
裴凝怔住一瞬,转而闭上眼睛,仰头去回应他。
海边潮气夹杂着井稚的呼吸,潮热绵长,包裹着裴凝的鼻腔。她轻轻地卷动他的舌,又将将缩回些,惹得井稚难耐地向前求取。他们贴在一起的肌肤,似乎被日光炙烤得要燃烧起来,细微的吸吮声回荡在两人之间,磨得耳廓更加滚烫。
“你第一次这样亲我。”
喘息间,裴凝轻声道。
井稚原来的吻,都有些畏缩,被裴凝牵着走,又怕被她讨厌般克制。
然而今天,井稚浓烈的情绪不管不顾地灌在这个吻中,毫无保留地倾诉与她。
不再是月下遮掩,而是浴光相拥。
“因为我很开心。”
井稚宽大的手掌托住裴凝的头,再次含住她的唇,明目张胆地索要更多。
漫长的吻在阳光开始变得刺眼时结束。
井稚轻轻抱着裴凝,眺望海面翻滚。
他知道对于裴凝来说,他,甚至感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但如果她想做的事,能让她这样肆意而真实——
那没关系,他祝她自由。
-
回酒店的时候,两人在大堂碰到了拖着箱子的许溪。
“这么早就走呀?”
裴凝惊讶道。
“嗯,公司临时有事叫我和方总回去,我们得赶早班飞机。”许溪没有疑问为什么两个人早晨六点从外面回来,只是笑嘻嘻地看着裴凝,“凝姐,我在逐日总部等你哦。”
裴凝摸了摸许溪的头,点头应下。
“凝姐,我能和井稚单独说几句话吗?”
许溪歪头,眨眨眼问。
裴凝顿了一下,识趣地退后两步,往电梯方向走去。
“你们聊,我上去补觉啦。”
井稚看着裴凝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回过头来,对上许溪的目光。
“怎么了?”
“井稚,见到你真的很开心。”许溪眼睛里盛满笑意,“我以为我们很难再见面了。”
“我也很开心见到你。”
井稚不知道许溪想说什么,于是礼貌回道。
“不,我和你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喜欢过你,你知道吧?”
许溪掰着手指头开始回想。
“但你真的很难追,你那么喜欢的洛漾亲签,我送给你,你都还给我了。但你不知道吧?每次你在校队打球迟到,是我找人帮你答到的;你期末跟室友借的专业笔记,是我熬夜整理的;你拒收的那些女生的礼物里,有一条我亲手织的围巾——天杀的,做手工真的好难,我织了好几个月呢!”
井稚愣住。
他对许溪的印象,只是大学同班同学,勉强算得上关系不错。
他从来不知道许溪做过这些。
“我竟然那么那么喜欢过你,想来真是吓自己一跳。不过,我这个人开窍晚,上了大学才碰到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我认真地、努力地去追求,即使真心淹没在你超高的人气中,我也不后悔。”
许溪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没有丝毫难过伤心。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喜欢你是我的事,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你不需要为此道歉。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这些,总觉得我的青春有点遗憾。”
许溪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井稚的肩膀,眼睛亮着明媚的光。
“你放心,我现在对你真的感觉一般啦。凝姐真的很好,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呀。她那么独立,又自由,能力强,有思想,真的,你喜欢她,我心服口服。”
话是夸裴凝的,不知道为什么井稚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会的。”
“好啦,我该走了。”
许溪拖过箱子,往前走了两步。
忽然停下步子,她回过头,嵌在光里。
“再见,井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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