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仙君看着眼前的公函,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一个小小的添更童子居然敢利用职务便利让时光倒流逆转天地运行,身居卑位竟敢闯这么大的祸。
诸如生私情,擅入凡尘之类的行为也只是自身之过,只要迷途知返,天条也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像这种扰乱天地运转的行径才是真的重罪难恕。
“镜灵仙者可对此童子有所知?”趁着案犯还未押送来,九霄仙君开口问侧案的镜灵。
昔日审问案情这种事是持鉴天师负责,他手握上古神器映心鉴,可以照出过往所发生的事,甚至人心中生出的妄念也能在镜中纤毫毕现。所有不可见人的阴暗行径,乃至不可宣之于口的心思都逃不过映心鉴的映照。
自打持鉴天师身死魂销之后,那枚为他所用的映心鉴也碎裂了,镜子虽然碎得再也拼凑不起。可古镜有灵,无处附身的灵气幻化出一个少年人,便是此时坐在侧案上的镜灵。
当时一片混乱,这点灵气无处附身就要散了,情急之下九霄仙君咬破手指以血为契将镜灵安置在普通的镜子里。
没有持鉴天师的仙法加持,镜灵也无法再似从前那般清晰地映射出众人所行之迹、所生之念。
因无人接替持鉴天师之位,九霄仙君也曾想过让镜灵协助审案,可镜灵却凡事不再过问。
今日不知为何听闻审理添更童子一案,居然主动坐在九霄宫的侧案上。
听的九霄仙君询问,镜灵微微蹙眉,他当然记得那个不自量力想保护他的童子。但他可不知道这个小童子居然这么大胆,他更没想到九霄仙君不知道这个童子是他的座下弟子。
淡声答复:“略知一二,是个新飞升没多久的仙童,算起来,这个时点应当是他第二次上值,也不知道他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居心叵测。”
说话间,这个添更童子已经被押送到了公堂,九霄仙君一眼看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可不就是那个傻桃精。
方才只顾着翻案卷,也没细看这个添更童子的出身,再一看,还真不是自己看错了,就是那只傻桃精。
是又如何?难道还能因为凡间的那一点缘分网开一面不成?铸此大错势必要打回原形永堕凡间的。
幸而未能得逞,若是真的得逞了那一定是要在飞烟台上天打雷劈落个神仙俱灭的下场。当初只担心这只傻桃精会不会修歪门邪道,谁料他能闯出这样的大祸来。
九霄仙君不言,镜灵只得再发问:“添更童子,你受何人指使要时光倒流?”
添更童子要将两百日前封印的光阴泉再倒回更漏里是被抓了现行的。
他不知道那封印符没封上之前是童子可碰可拿的东西。可是一旦封好,他这个级别的仙童想去撕开,不仅四值功曹那里能收到感应,封存的符咒当场都能把修为低微的童子震晕。
所以这个事情虽大,却简单明了,不需要再问是不是,有没有,只要问清前因后果完善卷宗了。
陶然跪在堂前听得镜灵问话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答道:“并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你虽是一个小小的仙童,却也是入了仙籍的正仙,既不修邪术,也不躲祸端,为何要如此行事?”镜灵一面挥笔记载他的话,一面面无表情地继续发问。
这话一出,陶然突然就委屈了。
第一次当值的时候,虽也是时光漫长又索然,但心中好歹还有个期盼。等着休值了就去见万家哥哥,去做之前约定好的事,他并不贪心,只是觉得说好的事情就应该去做。做完了,再认真地和万家哥哥道个别,哪怕往后漫长的岁月只剩下回味。
谁料师父那句“世间再无万九郎”,直接在他心上狠狠地戳了一下。他从前的期许全都落空了,哪怕再郑重地跟万家哥哥说句“告辞,珍重”都不能了。
再守着更漏,看着更漏满满凝出一个水珠,再“嗒”落进水坛里,滴滴哒哒的声音就像刀子在凌迟他的心。最终在一个相似的枯燥日子里,他的手伸向了两百年前的那坛光阴泉。
当然,陶然没有说的是,他想着若时光倒退回两百年前的那个晚上,任凭他师父把门敲破他也不会去开门的,更不会耍心机去行拜师礼。当神仙天天守着一盏更漏,真不如当精怪守着万家哥哥。
听完这等原因九霄仙君眉头蹙地更深了,喝道:“仙人生凡心罪加一等。”
这傻桃精成了仙也是凡心未了,是了,他这点灵智哪怕做人都做不明白,怎么就成仙了。九霄仙君便示意镜灵继续审问他受何人点化又如何飞升这一节。
还没等陶然自己供述,早就在殿外听审的一个武将一头撞了进来,跪倒在地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楚明白,并自请降罪。
这便是陶然的师父,他本是九霄宫的镇殿大将军,心虚理亏地跪在堂前:“那日弟子休值,祖师多少年无人供奉的庙祠里突然有了香火,便出了神窍去收供奉。谁知供奉只有一点喝剩的酒,连香也是三根树枝。
不过这酒香倒是诱人的很,一尝居然比仙酿更醉人,可惜就那么一点,还不够塞牙缝的。弟子想着祖师也好美酒,就想去凡间搜罗一些回来。那日祖师也不在宫里坐镇,便趁着天门换值的间隙偷溜下界,寻迹找上了万家酒舍,谁料被这个便宜徒弟算计了。”
得知是自己门下的弟子犯错,九霄仙君更是严苛,训斥了九霄宫镇殿大将军玩忽职守私自下凡,不加审慎,轻易遭算计,决不可轻恕。
再看这傻桃精就更生气了,果然是走的歪门邪道成仙的。虽他从未以祖师的名义给过这小桃精任何教诲,可在凡间用万九郎的身份耳提面命不少。他竟是一句没听进去,更生了恨铁不成钢之意。
原本是想给他判个销仙籍永不叙用,如今再审出他如何成仙,自然又是添了一等罪过。该废他所有修行,打回原形,再入轮回变成最初那棵无知无识没有灵智的桃树。
虽然执行天条无情,但九霄仙君内心还是惋惜的,他若没有成仙,便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桃精,纵是在人间磕磕碰碰,也比如今要好。
正要宣判,突然又想到,以傻桃精的灵智,断然不会想出这个法子来算计九霄宫镇殿大将军的。必定是有人指使教唆,害他到如此境地,着实可恨,绝不可轻饶。
于是又让镜灵审陶然如何得知拜师这个法子的,陶然自然也是老老实实地答道:“那一夜醉酒,梦见了一位神仙。他说我醒来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仙人,若想成仙可以拜他为师。我说我修为那么浅薄怎么会有神仙肯收我为徒。梦中的神仙就告诉我,给仙人敬酒的时候跪下去心中默念拜师的说辞,若仙人把酒喝了,就算是收下了我。”
果然是有人指使,也不等九霄仙君发问,镜灵先开口了:“梦中的那位神仙是哪位?”
陶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
九霄仙君知道镜灵现下已经不能再照心了,也并不为难他,不过既然是梦,那也好办,找司梦仙撩一问也可知。
九霄仙君当下就给司梦周公发了飞涵,不多时,司梦周公的回涵又飘至案头,九霄仙君展开一看,是一副会动的画,正是陶然当日梦中的场景。
与他供述无二,因为此景是陶然梦中重现,陶然梦中看不清的,这画中依旧看不清。九霄仙君掐了一个现形诀,把图中银辉淡去,清晰地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啪嗒”飞涵掉落在案头,九霄仙君半日无话,银辉散去,那个梦中教唆陶然的神仙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能梦见必定是认知范围之内的事,若是梦见了超过认知的事,那必然是有更高修为的人托梦所致。
陶然本人是断然不会知道这个法子的,九霄仙君也不怀疑这就是自己所为。
因为那些时日,朝夕相处,日子过得鲜活有味,他偶尔也会生出点化这个小精怪的心思。
把他招致自己的座下做个小童子,闲时喝酒笑谈,漫长的天庭岁月也不会这么无聊了。
但这总归是不合规矩的事,想想也就罢了,他司天条律法,断不能明知故犯。
可是,身居高位的上仙,纵是不亲身去做,生出的妄念也会操控神识去做,是以越是修为高的神仙,越不可生妄念,这不就犯了大错。
“仙君可有查明?”镜灵看着半晌不言语的九霄仙君问道。
“查明了,确实受人教唆。”九霄仙君下意识地将周公的回涵抓紧在手里。立马意识到此举不妥,把回函飞至镜灵的案头:“也请镜灵仙者过目。”
镜灵展开一看,此时现形诀已经失效,银辉又聚拢回来,看不清梦中的场景了,镜灵放下回函道:“那依仙君所见当如何判决?”
如何判决?原本九霄仙君早就想好了如何判决,可如今还能这么判?是谁让他这个心智不能胜任仙职的精怪坐在了添更童子的位置上,他又是因谁之故酿此大错?真的都是他的错?就因为自己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就要他揽下所有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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