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血肉养一具凡人躯体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好了七八分。
宋安之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小黑狗的躯体里了,陶然没法子只好专心照顾着一人一狗。
看着两张嘴都嗷嗷地问他要吃的,颇有些拖家带口的甜蜜负担。
宋安之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像之前那样滔滔不绝地整天啰嗦,只简短地说一些要紧的话。
不过好在能行动自如了,能自由走动便把陶然看得紧紧地,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削肉熬汤了。
陶然想想宋安之知道他原身是棵树,可自己到底是一个大活人的样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喝人肉汤是够恶心的。
见宋安之身体也没有大碍便作罢了,只是宋安看着自己还没长出指甲的秃手,和遍布的疤痕说什么也不肯下山。
上手没有镜子,不过宋安之摸摸自己那凹凸不平的脸也能猜到现在自己是副什么鬼样子。
许多时候他都不敢抬头看陶然,虽然知道自己这副尊容不知被陶然看了多久了。
宋安之一直觉得长得俊俏是自己最不起眼的优点,可是有些东西你不失去一次就不知道它有多重要。
宋安之到底是个大俗人,顶着一张大花脸便没有了对陶然恃宠而骄的底气。
附在小狗身上时还敢又咬又叫地表达诉求,现在是什么也不敢说了。
“不喝药喝盏茶总可以吧。”陶然将一个暖呼呼的杯子塞进了宋安之手中。
宋安之不似往日那般快活自在陶然是看在眼里的,他一个众星捧月般的公子哥儿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里上都没受过这样的伤害,陶然怎能不心疼。
宋安之也没有心思喝什么茶,这些天连饭也没好好吃,把小黑狗都饿瘦一圈。
不过是陶然递过来的,他还是接了过来抿了一小口。
唇齿间蔓延出一股熟悉的清香,垂眼一看,这热气腾腾的茶水里飘着几朵桃花。
陶然见他要说话连忙解释道:“这不是血也不是肉,最多算洗脚水。”
宋安之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劝我喝还是劝我别喝啊。”
“喝呀,桃花美容养颜,你再喝两日便能恢复如初,不然顶着一张大花脸别人要笑话你的。”陶然仿佛能感知到一张不讨喜的脸在人间行走是多大的羁绊。
宋安之别开了脸:“我就知道你会第一个笑话我。”
“怎会。”陶然将他的脸又掰了回来直视着他:“皮相而已,我是神仙能在乎这个?你更丑的样子我都见过,那又怎样,还不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宋安之是个没羞没臊的人,不过一想到陶然在盯着这张大花脸看就有些不自在:“我什么时候比现在更丑了,还说不会笑话我,我看你就是在嫌弃我。”
陶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他见到宋安之以来只有现在这么狼狈,惹恼了他还真不会甜言蜜语地哄人,索性轻吻在宋安之的每一道疤痕上。
虽然陶然不嫌弃,宋安之自己还嫌弃呢,不愿意陶然亲在这张脸上,轻轻推开了陶然,把手中泡了桃花的茶一饮而尽。
“桃花当真不是血和肉。”宋安之又不放心地追问。
“当然不是,最多算指甲。”陶然再指尖化出一枝桃花:“送给你。”
宋安之接了桃花酸溜溜道:“你这桃花送过多少人?”
陶然大呼冤枉:“我的桃花跟凡人女子的手帕是一个意思,虽然不值钱也不能随便送人吧。”
“当真没送过人?”宋安之把桃花放在鼻下嗅了嗅。
陶然长着一张招惹风尘的脸,就算他不招惹旁人,宋安之也不信旁人不回招惹他。
就比如他自己,第一眼看见陶然的时候就恶劣地想把他弄到手。
陶然还认真地想了许久,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真不是,当初给祖师敬献过桃花,后来初来人间手头拮据也曾卖过桃花。”
“噢…所以你这算以色侍人然后还卖过身?”宋安之闷在山上太久了,想拿陶然寻个乐子。
陶然却是个开不了玩笑了,面红耳赤地辩解道:“才不是这个意思,献给祖师算孝敬长辈,至于卖桃花,那相当于…相当于凡间女子绣手帕换钱,不丢人。”
“你还真急了,亏你还是当神仙的,难道还想守人间女子的三从四德。”宋安之哈哈大笑。
“我连天条都不守还要我守什么三从四德,我不过是怕你生气罢了。”见宋安之笑了陶然也松了口气。
这一路宋安之可没少吃万九郎的飞醋,弄得陶然如履薄冰,宋安之计谋得逞又觉得自己还是亏了,吃了陶然一路的醋,陶然还没吃过他的醋。
促狭地笑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谁还没喜欢的人,想当初我还是序州城的宋大公子,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陶然全然没领会到,还自鸣得意:“那还是我最好,那么多人喜欢你,你还是选了我。”
方才说到了祖师,陶然才想起这几天为宋安之忙前忙后的都没跟祖师请安了。
连忙化出祖师的画像挂在墙上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
宋安之无意间瞄了一眼,却见那画上的人更具象化了,从前只有一个身形轮廓,现在依稀有了五官,但是像蒙了一层水雾看得不太清楚。
“你家祖师很年轻?”宋安之觉得那画像上的人跟他想象中的祖师不太一样。
“仙者无寿,祖师在九重天上是德高望重的神仙,说不上年轻不年轻,但绝不是糟老头子。”陶然行罢礼又将画卷收了起来。
宋安之一想到陶然那刻薄寡恩的祖师就恨得牙痒痒。
宋安之不肯下山,陶然采买了些日常用度踩着云头又回来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宋安之要么在睡觉,要么跟小黑狗玩闹,此刻安静得很,想必是在睡觉吧。
进屋一看,果不其然又睡着了,脸上还盖着一本翻开的天书。
他还想着能参透天书修得大道给陶然留一条生机,可这是多微乎其微的概率,只能当个念想好少受些内心的煎熬。
陶然又是笑又是叹气,伸手将那本天书从宋安之脸上拿下来。
书下却不是宋安之睡着的安静容颜,露出了两只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陶然。
陶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宋安之翻身坐起将天书扔到一旁:“我参透了天书。”
“是吗?”陶然也不知道天书是不是真的这么容易参透:“那是好事啊。”
“是啊,是好事,不然我会生生世世蒙在鼓里被你害死而不自知。”宋安之的眼神让陶然不寒而栗。
陶然茫然地捡起天书,看了一眼,确实是镜灵给的那本,不知道宋安之从中参透了什么让他生出这样的感悟。
“你知我是谁?”宋安之眸子里全是令陶然陌生的冰冷。
陶然等人虽一心劝宋安之修道,但宋安之大道为成,谁也没泄露过他是九重天上仙的天机。
“你都想起来了?”陶然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心生欢喜,不过宋安之眼中的怒意让他欢喜不起来。
“塞恩失马焉知非福,丹炉淬炼倒是让我打通了关窍,若再想不起前世今生的因果只怕真的要被你拖进地狱了。”宋安之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陶然无言以对,一则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妥,没料到走到今天这一步。
二则他被宋安之的质问惊到了,他知道上仙都是没有感情的,宋安之以凡人的身份跟他你侬我侬的,当了上仙还肯对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童子有点头之交就算念旧情了。
但他没料到这位上仙比自己想象地还要无情,这还没成仙呢,只是知道了些因果就翻脸不认人。
“你也知道红尘中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难以回头了,劝我修行是给我回头的机会?可末了还是要拉我入深渊,你自己没救了还抓我垫背。”宋安之句句紧逼。
“宋安之,我不知道你堕入红尘是因为什么缘故,但绝不是因为跟我有私情才贬谪下界的。你也知道我没有回头路了,来日你修成大道我也早已身死道消,这笔账也就一笔勾销了,你不必担心。”陶然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陶然啊陶然,你怎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些话来,万事皆有因果,若不是有渊源今生又怎会相见又相恋?我是凡人不懂这些,你也不懂吗?”宋安之不依不饶。
陶然倒退一步:“这不可能,我是因为万九郎之故才谪居人间的,万九郎只是一介凡人。”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童子哪能看到全貌,我只能告诉你,如今你我都回不了头了,都是因为你这个蠢货。”宋安之怒极反笑。
当神仙这么多年,陶然已经习惯性地不去问上仙不说清楚的事,只是艰难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对不起。”
“不必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耳边破风之声传来,一道剑光凌厉地化过。
当初击退了赫巧儿之后,陶然又将那柄利刃化成了桃木簪依旧簪在宋安之的头上。
而今这支簪子变成劈向他的利刃。
长命锁中闪出一道金光将陶然笼罩其中,倒将宋安之弹开数丈。
陶然下意识地要去扶他,手又僵在了半空,宋安之若想打他骂他出出气也不是不可以,可出手就是杀招,陶然也不由得寒心。
宋安之一击未中不肯罢休剑光重重扑面而至:“陶然你别再垂死挣扎了,你也知道你身死道消你我二人的罪过便可一笔勾销,何必等九重天的罪诏下来我们一起赴死呢。”
陶然不再放任宋安之的步步紧逼,结印念咒跟刚刚得到的宋安之斗起法来。
纵然宋安之是上仙修行比寻常人强,到底刚刚悟道,不多时便被陶然压制在手下。
陶然扣着输死挣扎的宋安之淡淡地说:“宋安之,走到这一步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我不怕死,也可以为心上人去死,但我不能被心上人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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