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高原的冰雪,撞碎在基地淡蓝色的保护罩上,声音宛如野兽低沉而有力的咆哮。
“全体基地成员注意!”
“一至十八军团即刻前往东南方位支援,其他军团分守基地三侧大门!”
“医疗团即刻到基地中心集合,准备救治伤患!”
“……”
天光未亮,林尔被基地外飞船的轰鸣声吵醒,光着脚走出门时,正撞上了气喘吁吁赶来的卡卡。
卡卡穿上了军装,语气焦急万分:“林哥,刚才欧伦少校回基地特意叮嘱了我,让你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随意走动。”
“那你呢?”林尔能觉察到这次敌袭很不寻常,印象中的基地从未有过如此混乱的时候,就连往日负责看守他的守卫也不见了踪影。
身侧全是神色匆匆的军雌疾跑而过。
“我是新兵,只能留守基地,但很快就会去天台协助汇报敌军方位。”
“柏晟呢?”林尔敏锐地察觉到卡卡神情中的一丝不自然。
“上校他……”卡卡咽了口唾沫,眼神扫过走廊,突然紧张地把林尔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方才欧伦少校找我的时候,并没有提到上校,我有点担心上校遇到了危险。”
这时,敌军的另一轮轰炸似乎开始了,整个基地的地板跟着微微抖动了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见到他吗?”林尔眼神一凛,反手扣住了卡卡的手腕。
“毕竟这是战时,所以我也没办法保证。”卡卡的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眉心紧蹙,看得出是在担心柏晟。
“但是……林哥!我建议你去基地东南角的观测台看一下,但那里是前线,一定会比其他地方更危险,所以……”
卡卡话音未落,就见林尔的身影一闪而过,径直朝着东南方向跑去。
“你……!”卡卡狠狠跺了下脚,但还是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转身离开了。
论时机,此时的林尔或许有机会趁乱逃出基地,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要知道柏晟现在身在何处。
隐隐地,林尔不希望上次的谈话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基地的大门没有虫族拦他,于是林尔继续朝着东南方向跑。越跑,地上的血迹越多,周围的声音也嘈杂。
观测台里,敌军的数量比林尔能想象到的还要多。
天上、地上、风声里,目之所及几乎都是北区受伤的军士和飞船残骸。
敌军的飞船乌嚷嚷一片盘踞在空中,看似被北区操作精准的军.舰压制,实则被击落的速度远远比不过补足的速度,正缓慢地朝着中心的基地收缩而来。
“上校!”
终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观测台不远处传来。林尔下意识看过去,险些没有认出那团身影是谁。
进入了狂躁阶段的雌虫,体型足有平时的两倍,额头的雌纹迸发着耀眼的红光。
若不是那头熟悉的红发和身上的军服,林尔根本不敢相信此刻看上去狼狈至极的雌虫,竟然是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校欧伦。
从面前一闪而过的瞬间,林尔才注意到,欧伦的右臂似乎空荡荡的。
断了一条手臂的欧伦,显然也没料到会在前线见到林尔,赤红的眸子瞬间缩小:“卡卡呢?为什么没有看住你!”
“他去支援其他地方了。”林尔接住了从半空跌落的欧伦,而后者则未作片刻停留,猛地从地上腾跃而起。
“嗤啦——”
欧伦背后的军服猛地裂开,挣脱出一双淡粉色的坚硬羽翼。
“你疯了?!”林尔低吼了一声,但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欧伦。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雌虫主动展露出自己完整的虫翅。
不到万不得已时,虫族绝不会伸展出虫翅。因为虫翅连接着雌虫的内脏,就如同蜜蜂的尾针——无比美丽,一生中却只能使用一次。
“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尔的脑子快要炸开了,他咬紧了牙关,却循着欧伦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更让他窒息的一幕。
“放开他!”
下一秒,欧伦突然发出了猛兽般的咆哮,疯了似的朝战场中心冲去。
这一刻,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林尔的眼中只能看到慢动作一样的一幕幕照片……
刺目的激光闪过,一个让他永远忘不掉的身影缓缓朝着地面倒了下去——是柏晟。
“不——!”欧伦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被黑洞吸走了大部分声响。
林尔的意识有些恍惚,他眯起了眼睛想要辨认那个雌虫的面孔,却只看到他的胸口上碗口大小的黑窟窿。
林尔有点分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情绪。
是仇敌死后的喜悦吗?但他并没有感到轻松。是懊恼吗?毕竟自己还有那么多咒骂没来得及全盘托出,当初的真相也没来得及问清楚。
没人注意到瘦小又手无寸铁的林尔,于是他麻木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想仔细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不对啊……他是柏晟,是北区的上校,是前世自己的仇敌。
他不该死得这么轻易。
就在这时,敌军里又出现了那个肥胖的东区首领。
他依旧挂着令人作呕的微笑,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柏晟,随即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缓缓俯下身……
“谁都不许碰他的尸骨!”欧伦已经疯了,他只身挥舞着手中的军刀,一步步杀出道血路,眼中流淌出的似乎是泪水,又好像是鲜血。
下一刻,林尔清楚地看到,东区首领捡起了一枚小小的玻璃片。
——那看上去是玻璃片,是因为它通体透明,即便沾染了血污,依旧在晨光下折射出灿烂的光谱。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连激光枪都打不碎?”东区首领好奇地拨弄着从柏晟破碎的胸前捡起的芯片。
林尔整个身体僵住了。那一刻,他希望自己看错了,但偏偏那枚小小的芯片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是前世自己的芯片。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在这里,在柏晟的胸口?
“一个破烂而已,到死前最后一刻还想护着?”东区首领踢开了柏晟放在胸口上的手,“真是恶心。”
“我杀了你们!”
不远处的欧伦不断倒下,又不断爬起,透明的虫翅不知何时已经染成了鲜红色,残破不堪。
“呵,不自量力。”
在欧伦即将扑上来之前,东区首领向后一闪身,高喊了一声:“把他拿下!”
就在这时,四周忽然间尘土飞扬,在所有虫兵未来得及反应时,空中传来了飞船的轰鸣声。
“少校,林尔,这里交给我们!”
待到尘土落定,四五十名北区军雌从天而降,将原本被围困的欧伦和林尔护在了身边。
军雌中间的,是卡卡。
卡卡的视线从欧伦背后的虫翅扫过,先是惊讶,随即强忍着痛苦挪开了视线,装作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欧伦独自从地上爬起,看向了身后的林尔,语气里依旧是少校的威严:“你,带上上校,快走!”
“你也一起走,回去治疗!”卡卡双眼通红地看向了欧伦。
然而下一刻,欧伦的刀挥向了想要趁乱逃跑的东区首领。手起刀落,虫头滚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也没有多看一眼。
欧伦:“我是上校的兵,本就是愿为北区战死的斗犬。”
连同其他军雌一起转身时面对敌军时,欧伦的背影格外果断。似乎只要他依旧站在这里,便没有一个敌人能活着踏越这道防线。
“我与北区共生死。拜托你……保全上校的尸骨,直到我们的最后一刻。”
暮色将至。
到处都是赤红的火焰,纷杂的厮杀声和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林尔瘦小的身躯拖着柏晟的尸骨,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基地深处。
基地光滑的地板已经浸满了血污,残值断臂中,有一个闪烁的小东西晃了林尔的眼——
是一条不知从哪具虫尸上掉落的项链。
林尔俯下身,把它捡了起来,随手戴在了自己脖颈间。
基地外风声如涛,不知过了多久,林尔终于走不动了。他索性坐在了基地的地板上,看着怀中雌虫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变得僵硬。柏晟纤长的睫毛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身上的军服沾了血污却依旧妥帖,像只是沉沉睡了一觉。
林尔又想到了柏晟死前将那枚小小的芯片拼死护在胸前的样子。
为什么他们总是错过?前世的误会尚未解开,今生又潦草为敌,仓促来不及问个清楚。
时间一点点过去……敌人终于还是将林尔包围了。
在激光枪的光亮闪起前一刻,林尔回过神来,垂眸轻轻擦去了怀中雌虫面颊上的尘土。漫天的血液溅开,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柏晟空洞的胸口。
余晖落在了灰白的地平线上。
插在基地外潦草搭建的小小坟堆上的……北区的最后一支军旗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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