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博科不是个省心的主。
他像是彻底找到了理所应当的借口,便纠缠着江百黎,纠缠着江念郁,他指着脖子上那道早已不甚明显的青紫痕迹,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伤了人难道就这样一了百了吗?现在是什么世道?”
李浮莲知晓了樊博科与江百黎之前的冲突,一早便来了医院,跟在樊博科身后,她倒不是怕樊博科将江百黎给惹毛了,江百黎彻底将樊博科掐死,她只是觉得想跟着看看樊博科还能搞出来什么花来。
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看戏。若真说有几分忧虑,怕也是对江百黎的,绝非樊博科。
李浮莲蹙眉盯着江百黎手背上紧绑着的白绷带,绷带表面还残留着渗出来的血痕,应当是还没来得及换新的绷带就被樊博科纠缠着拦截在这走廊处。
她可记得江百黎的手漂亮的很,弄伤了留了疤痕,到时怪可惜的。李浮莲事不关己,只是咂舌感叹。
江百黎却只是扫了眼这两人,便换个方向,从侧面绕过两人,擦肩而过。他还要去看樊也南。
倒是江念郁停留在原地,她双手抱臂,打量着樊博科脖颈上的痕迹,“先不说这事是你挑起来的,你是觉得我们很好糊弄吗,只要你说个两句话,我们就乖乖打款?”
江念郁说话毫不客气,她今天涂了个大红唇,虽说未着全妆,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更何况她额心同江百黎一样,也有颗明晃晃的红痣。
樊博科看着,简直要唾上一口。这一家子怎么回事,都搞得这么邪气。难不成小时候家里的孩子生出来,那父母就用针挑出来痣?
樊博科别开眼,“谁挑的事?难道不是他直接就来掐我的脖子吗?谁是受害者,难道监控没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吗?”
监控?
江念郁压根儿没去看监控。
她可不信江百黎会是个先挑事的主子。
江百黎从小到大都少与人有纠纷,真要出了什么事,准保是对方欠得很,挑了事头。
江念郁嗤笑一声,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樊博科思酌片刻,又像是怕江念郁又改口不愿赔偿,便草草说道:“至少也要有这个数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江念郁挑眉,说:“你倒是怪会估量的。”
樊博科却跳了脚,喊:“一百万。”
他手指着江念郁,连连点道:“那些人赔偿给我都有那么多的钱,你好意思说出一千?你的家境也很好,樊也南就是签约在你公司里的,我知道。”
“你知道还敢这么说?”江念郁说:“你不怕我之后克扣刁难樊也南?”
“我怕什么?”樊博科扬扬下颚,说道:“我知道你们搞潜规则的,你弟弟潜了樊也南对吧?好搞出了个男朋友的冠冕堂皇的名分,搞同性恋,也是真够恶心的。”他丝毫不压抑着嗓音,这话在走廊里彻响。
江念郁唇角的笑收了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真是该被打死。”
顿了顿,江念郁又说道:“一百万一个巴掌?哼,我要是有江酖贺那资本,你放心,你今天保准走不出医院。”
扔下这句,她便径直离开,没再理会身后樊博科的跳脚。
江百黎进病房的时候,樊也南还在昏睡着,他的脸涨红一片,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
江百黎盯着樊也南的嘴唇看了半晌,没看懂那说的究竟是什么。他又蹲下身贴近去听,那距离近到他甚至能感受到樊也南皮肤表面的温热,但他却还是听不清樊也南的话究竟是些什么。
江百黎抿抿唇,用手摸上樊也南的额头。
他的手很凉。
但隔着层纱布,他没法讲手真正贴到樊也南的皮肤上,给他带来些清凉。
江百黎毫不犹豫地扯下右手的纱布,过程中凝固的血痂粘连在纱布上被撕扯下来,他面不改色,像是在平常地拆开个棒棒糖包装的塑料袋,随手扔在垃圾桶里。
终于。
他的温度挨上了樊也南的温度。
交织。
樊也南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一瞬惊醒。
樊也南想要睁开眼。
但未果。
他的意识似乎短暂地醒了过来,但他的肉.体被烧得昏沉。
“江百黎。”樊也南反反复复地呢喃着江百黎的名字,但那声音太小了,那名字就像是被困束住的三字咒,只有他能真切地听到,至于旁人,听不到分毫。
江百黎却若有所感地问道:“你在喊我吗,樊也南。”
那是疑问的语气,他不确定。
但是他莫名觉得,如果樊也南在做梦,或许他念的,就会是他的名字。
但无人回应。
病房里格外安静。
江百黎细细地用视线一寸一寸地丈量着樊也南的身体。
肩窄了些,脸也消瘦了许多。
“樊也南出院之后要多吃点肉。”江百黎不知道是在叮嘱谁,或许是在嘱咐自己,又或许是说给梦里的樊也南听。
江念郁进来。
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樊也南,压低了声音,讽道:“也不知道那樊博科是怎么想的,他居然找我要一百万,他那样也算是个做父亲的?哼,怕是街边的乞儿都比他称职,至少只要给两个钱,还能给你说声‘祝你生活顺利’,我问他你就不怕我给你钱后刁难樊也南吗,你猜他说什么?”
“他不怕。”江百黎猜到。
“何止啊。”江念郁声音稍有拔高,又迅速压低,怕吵醒床上的樊也南,“他还大胆猜测了一波,什么潜规则、阴谋论统统搬上桌来。”
江念郁叉着腰,说道:“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樊也南脾气这么好,简直就是个柿子,这要是我爹,我早一巴掌扇上去了,你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也就算了,还理直气壮地在别人面前说这种污蔑的话,简直是令人发笑。”
江百黎“嗯”了一声,说:“他不爱樊也南。”
江念郁坐到一旁的小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啧,摊上这么个爹,都不敢想樊也南小时候怎么过过来的,虽说咱爸妈也没多关心咱,但好歹还有点儿良知,偶尔还给咱们看看他们的父爱母爱呢。”
江百黎的手心被樊也南额头的温度烧得热出了层汗,他干脆换了只手,重复先去的动作,将手上的绷带扯下来。
江念郁看着他的动作,嘟囔了句:“你这保准要留疤了。”但也没过多阻拦,因为估计拦了也没什么鸟用,再说了,为了爱的人付出这点儿也没什么,要是在她身上,她也要这样做的。更何况樊也南还是因为江百黎才躺到病床上的呢,她更没理由拦着。
江百黎说:“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姐。”
“估计有两个月吧,可能是这样,我听医生那话是这意思。”江念郁含糊地说道。
顿了顿,江念郁又说道:“你小子最近是不是都没休息好,我今天早上可是看见你吃药了,心脏又疼了?又好几晚不睡觉了是不是?”
“嗯。”江百黎说:“前一阵子接了两个稿子,快画完了。”
江念郁又问:“画完了你就好好休息了是不是?”
江百黎沉默两秒,说:“是。”
江念郁深吸口气,直接拆穿他,说:“别骗我,你瞧你那模样,你是不是又失眠了?吃药没?”
江百黎摇摇头。
“你瞧瞧你。”江念郁的火气上来:“你别以后身体彻底垮下来了,你想想你要是早早死了,你要少画好几年的画呢。”
“药失效了。”江百黎只说。
江念郁无言缄默。
“嗯。”江念郁别开眼,手指敲打膝盖,说:“我再给你研究研究,找找别的药。”
“我问问楚松砚,他早些年不也是总吃那些个药,他肯定有法子。”江念郁一说起楚松砚,又想起来个事,便转了话头,问:“对,他不是跟着你学画画吗,出了这事,我看他忙得不可开交,但估计也快解决了,你要怎么搞,白天受着樊也南,晚上教他画画?”
江百黎摇头,说:“没,松砚哥找了新的老师了。”
“新的老师?”江念郁哼笑一声,说:“楚松砚能找谁,我可没听说他找着哪个能人了,而且他不是还住在你家隔壁,我今早还看见林哥的车了呢,肯定是去接楚松砚的,他要是找到老师了,肯定就搬走了。”
江百黎阖了阖眼,说:“那是松砚哥骗了我。”
“嗯。”江念郁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你这头要照顾樊也南呢,他估计也觉得难受,不想再给你找事了,但这事怎么说也赖不到他身上去,他那行那点儿破事你知道的,你别怨恨他。”
楚松砚是在江酖贺的剧组里杀出来的,且和江百黎关系还算亲近,江念郁自然也和他有两分交情,虽说不至于像那两人那样走得那么近,但怎么说也是认识了许多年。
“我知道。”江百黎不是不明事理的,他知道该把怨怼投到哪去。他也知晓楚松砚也是受害那一方。
江念郁还接着絮语道:“早知道就不给樊也南放假了,说不准你俩就不会一起出去了,也不会——”
病房门打开。
樊博科进来,李浮莲跟在后面,连同着一起进来的还有换药的护士。
李浮莲走到床边看着护士动作,偶尔还皱着眉头,说:“看着就遭罪。”
樊博科则直接站到江念郁目前,开始吵嚷。
“这事究竟是谁的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
“樊也南可是还因为这小子躺在床上呢。”
“樊也南是为了给他挡刀,结果呢,他反过来想要掐死我是吧?”
一句句话砸到江念郁的头上,砸得她心烦一阵。
这是干什么?
那樊也南当话柄了?
江念郁拧着眉头,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你那件事明明……..。”
“我是他老子!”樊博科直言不讳:“我的事就是他的事。”
樊博科像是狗皮膏药,缠得人打从心底犯恶心,那护士也是晓得事情来龙去脉的,也看了全程,听着他这话,稍有些语气不好地说道:“小点儿声,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樊博科只是瞥她一眼,不予理会,自顾自地说道:“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江念郁真是忍不住笑。刚才那不讲理的人,现在硬是扯着个歪理来同她讲理。简直是可笑。
她现在不愿争吵,只摆摆手,说:“一会儿再说。”
但樊博科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了胜利的手柄一般,不饶人:“现在就把话说清楚,要不搞得好像我讹人一样是怎么回事?”
“讹人?”江念郁火也上来了,直接站起身,对峙道:“可不就是吗,你那天究竟说了什么点起了江百黎的火,你心里不清楚吗?”
樊博科火烧得更盛:“我点火?我说什么了?我不就是说了事实吗?”
樊博科大有将那天的话都概括着再重述一遍的架势:“他小时候故作可怜,说不准现在也是那副模样,将自己小时候那些事都抖落出来,那是干什么?想故意勾谁的同情?来更好地进去潜规则?比如说你弟,他不就是被樊也南给勾住——”
“你闭嘴。”
“樊博科。”
这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声音冷着。
是江百黎。
一道声音压着。
是樊也南。
几人将视线投到病床上。
只见樊也南睁着眼看过来,眼底遍布红血丝,看着可怖极了,似是被烧得没了知觉,怕自己下一刻再次昏睡过去,樊也南一只手的手指甲死死地扣着掌心,扣出个流血的伤口。
“樊博科。”樊也南又叫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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