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武昌之乱血染长江,其始作俑者,除却武昌军府的萧氏,还有一人,便是那天下第一风流的东楼公子。
幸而武昌城中温如玉所留旧部与罗烨离开中原时的部署,一同辅佐冷冰清,得以扫平武昌叛军。
此时,冷冰清正守着武昌城,全城捉拿叛贼余部。
如今武昌叛军残部,只剩下东楼公子几人。
那东楼公子是个高手,奈何,身边却带着一群妖童媛女,东躲西藏,甚为狼狈。那一群男女时时啼哭,东楼几欲愤怒,最后还是忍住。毕竟这一群,可是他从那三千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才找了一处断壁残垣躲避,又下起雨来,时入暮秋,甚是凄冷,左右让东楼到一处破屋檐之下避雨。
东楼骂道:萧斌那王八羔子,拿走了老子多少金子,如今落难,他竟见死不救。弃我于武昌城,实在可恶!
那跟随在东楼一旁的柳二丫道:若是公子信我,让我出面去求一求那冷女侠。
东楼一脚踹开柳二丫骂道:都是你这个吃里扒外地东西,当初暗中串通红凤凰,教你放走冷冰清与温如玉,你如今得了什么好?还不给老子滚。
柳二丫上前跪住央求道:公子。我当时确实受了红凤凰地蒙骗,一时利欲熏心,才放走那二人。
柳二丫央求了一回,又向东楼道:公子,那冷冰清温如玉二人后来并未中红凤凰的计,故而在他们眼中,我至少还是救她二人一命的,若是我去说情,八成是能说动她的。
东楼很是愤怒,他人生二十多年,最觊觎之人便是那温如玉,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到口的肥肉溜了。
东楼又一脚将柳二丫踢开,喝道:你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需要你去求情。老子就要和那冷冰清杠到底,绝不低头。
当初柳二丫自知背叛东楼,后被东楼毁容驱逐沦落下贱,武昌屠城后她因有些身手得以幸免,得知全城追捕东楼公子,她想方设法打听到东楼公子所在,跑过来领路。哪知东楼公子根本不信任她。数度驱逐,她仍然不愿离开。
雨越下越大,东楼公子避雨之角落早已湿透。
冷冰清在武昌城上,早得了东楼踪迹,却并未着人捕杀。天意念善,她无意杀人。武昌之乱,多数是人心不齐,导致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想及襄阳之时,她何尝不在暴风雨之中。
恻隐之心起,冷冰清调动人手去了别处。
东楼躲了片刻,又气又恼,道:你们都散去,莫跟着本公子受连累。
左右那些男女除了生得姿色鲜艳,着实无一活身之技,东楼深知,故而先前不肯驱逐,倒弄得他自己虽然身手高强,终究被困泥潭。
如今见众人皆在雨中,左右为他挡雨,心头竟一时心软,眼眶一热,哽咽起来:
【大石调】【念奴娇】想我东楼公子,年少便是鹤立鸡群,风流倜傥。哪想到今日,这狼狈模样。昔日个银灯照画屏,佳人在怀,朝朝暮暮红烛昏罗帐。今日个,破屋檐下雨湿衣裳。怎遭了这般变故,恨恨是,别意冷秋光。一想到此,我心头好不凄凉。侯门公子,谁记我东楼风流。眼前零落,惊得我心神晃晃。
那一群人也跟着哭泣。
东楼心中本已烦乱,忽然起身冲向雨中,道:我誓要与那冷冰清抵死相拼去。
一群男女皆欲上前拦住,东楼一个飞身,径自离开。
在雨中飞到半路,雨势实在大,东楼不得不到一处屋檐下避雨,他忽然心头道:既然摆脱那些个男女,我一个人出入,脱身容易,怕甚?
东楼公子得意了片刻,又愤恨道:金银财宝皆被神秘人搜刮殆尽,只剩下这些个尤物,那可是本公子上天入地搜罗来的绝色,如此弃了,实在可惜。
转而又想到:此时保命要紧,若是不得脱身,要他几个何用?
才想罢,心头又道:鸡肋鸡肋,不不,应算得鸡翅,尝着总是有些滋味的。
不过片刻,又心道:他几个跟着我,横竖也是死,那冷冰清自诩正道,不滥杀无辜,定然不会伤他几个性命。罢罢,我就此一人离去,放他几个自在去了,江湖广大,愿后会无期。
东楼雨下哼道:
【百字令】此时一人,倒也两袖清风,神清气爽。怎似方才那般,在人前凄凄惶惶。我假装心酸落泪,在他面前哭一场。倒博得个,人人心头悲戚,此生定将我难忘。我堂堂东楼公子,非是不恋那温柔乡,只恨此时,命里得失难丈量。
【六国朝】风花雪月,到头来不过梦一场。可惜难抛却,那温柔乡。不思量,自难忘;可惜我搬石头砸来自己脚,腹背受人欺诳。萧家父子,恨得我牙痒痒。若是得了那两厮,定将他挫骨扬灰,祖坟扒光。
东楼公子心头千思百结,阴晴不定,索性坐在那屋檐下,赏起雨来。不知不觉哼起了小曲。
忽见远处有人踉跄躲避过来,东楼欲躲,又想自己身手,懒得躲避。一时那人走近,东楼隔着雨帘,细看竟是一个女子,再近些,发觉竟是个孕妇。等那女子到了檐下,拭去脸上雨水,东楼心头颤颤,欲躲已迟。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上次在武昌郊外茅屋中所遇到的女子,谢幽寻。几月过去,她小腹微隆,算着时间,并无差错。
东楼满面涨红,上次与谢幽寻之后,谢幽寻竟只要了十万两银子,却不要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后来他还刻意打听了谢幽寻事迹,那谢幽寻身手极好,先前还是女侠,后来不知因何消极避世,却不想那日被他遇着,歪打正着。
谢幽寻到屋檐下,见是东楼,面无表情,似是不识。
东楼似受了侮辱一般,从未如此不受待见。他上前道:数月不见,你已觅得人家了?
谢幽寻睨东楼一眼,并不搭理。
东楼一时气恼,冷嘲道:
【初问口】原以为是甚良人,不想却也如此浪荡,倒骗去我十万银两。不知腹中是谁人劣种,教你如此,落得个流落街巷。
那谢幽寻是个烈性,当初误与东楼交合**于他,她本欲杀了东楼,奈何那日中毒太深,反反复复数次,早被东楼弄得浑身酸软,二人在茅屋中待了三日,以至于她竟怀了东楼的孩子。
本欲打掉,忽然武昌爆发了战乱,见死伤无数,想着腹中之物着实无辜,又于心不忍。哪知此时竟又遇见东楼。本不欲搭理,哪知东楼这厮人物实在不堪,谢幽寻抬脚踢在那东楼脸上,道:
【归塞北】劝你这厮嘴巴放干净,莫惹急了老娘。老娘怀的谁家种,你管不上,你风流东楼公子,不也流落街巷。
【雁过南楼】你将那武昌屠杀。却又遭了众人背叛,可真叫人欣喜若狂。若非老娘早不问尘事,定将你这厮,亲杀了送至乱葬岗,为那些冤魂伸张。劝你这厮快些滚,莫打搅老娘养胎,惊了我腹中儿郎。
东楼公子顿时咬牙切齿,脸上火辣,他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遭那谢幽寻踢了脸,却未还手。东楼恨恨道:
【怨别离】都说一女不事二夫,你既然跟了我,又怎这般无耻,入他人帷帐。
谢幽寻眯眼看东楼,脸色已有些苍白,冷声道:好没意思。
谢幽寻说毕,正欲走入雨中,却被东楼上前拦住。
谢幽寻目光冰冷,喝道:让开。
东楼却偏是个喜欢啃硬骨头的,便拉住谢幽寻道:你倒是与我说清楚。
谢幽寻冷笑道:东楼公子,当初你与我那事之后,你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给钱可以,收养不受。如今怎的就成了你的人了?况且我收你十万两银子,你我之间两讫,天涯海角,各不相干,还有何事不清楚的?
东楼阅人无数,知那谢幽寻已动心,得意笑道:你言辞见似有埋怨意?若是当初我不提十万银两,你可是会跟我?
谢幽寻冷哼一声道:想多了。没兴趣。不稀罕。
东楼却道:那你为何怀着我的骨肉?
谢幽寻脸色一红,随即知道东楼诓骗,东楼岂会知道她腹中之物乃他之子。
东楼见那谢幽寻脸色一红,越发断定。只是这谢幽寻为何不肯承认?难道是因他此时狼狈,加之武昌屠城之事,心头厌弃?
东楼道:我东楼虽坐拥三千,膝下竟无所出,不想在你这倒歪打正着,算是你福气。
谢幽寻握紧拳头,心中实在愤怒,想打那东楼,不知怎的却抬不起手来。转而脸渐渐涨红,最后垂眸不语,向雨中走去。
东楼心底一时抑郁,都到如此关头,谢幽寻竟还不肯承认,他冲出雨中,将谢幽寻拉住,道:你如何不肯亲口承认,腹中乃我骨肉?
谢幽寻冷冷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怎的好意思说出这般言语?你骨肉,你东楼坏事做尽,也配有后?
谢幽寻说这话时,指甲皆没入掌心。
【净瓶儿】你助纣为虐,丧心病狂。你恃强凌弱,欺男霸女,屠戮武昌。你如今是丧家之犬,过街老鼠。他谁人不想喝你血,将你肉炖汤。
【好观音】如今你有甚脸耀武扬威,不过是败军之将。活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剁成肉浆。
东楼心头虽怒,却终究忍住,道:
【催花乐】你不敢承认腹中乃我骨肉,不过是不忍心见孩子之父这般模样,你若是心头恨我,早拿我去邀赏。
二人正在雨中拉扯激烈,那谢幽寻动了胎气,下身竟有血流出,东楼一时大惊,急抱着谢幽寻往武昌城内去。
东楼未入城,已被拿下,那谢幽寻早昏迷不醒。
东楼央求道:冷女侠不杀老弱妇孺,这里有个孕妇大出血,你们怎能见死不救?
守城之人乃一绿林,听了行事,拿不了主张,只得着人禀告冷冰清,冷冰清亲自着人过来,一看竟是东楼与谢幽寻,即刻救了那谢幽寻,拿下东楼。
东楼央求道:无论如何救她。
冷冰清不知谢幽寻与东楼有甚瓜葛,忙将谢幽寻救至屋内,亲自行针,半日过去,胎已稳住。谢幽寻醒来,手摸腹部,犹隆然,方安心。见旁边之人是冷冰清,颇为鄙夷,道:他人呢?
冷冰清已从东楼处得了知了原委,淡淡道:在大牢中。
谢幽寻不甚在意道:如何处置。
冷冰清道:自然是巡游后,再五马分尸。
谢幽寻不小心将手边水杯撞掉,此状悉落入冷冰清眼中。
冷冰清神色平静道:不过,你之前对武昌赠那十万银两,救下无数百姓,我已征得众人同意,东楼生死,予你处置。
谢幽寻一时气愤,喝道:冷冰清,你适可而止。
冷冰清挑眉道:如玉之前得了东楼九千万两黄金,若非这些黄金,哪里请得动那些绿林之人。东楼自是罪无可恕,他并非中原人,以商人身份之便串通内外之贼,弄得天下这般模样。你那十万两银子实在救不了他一命,倒是他那九千万两黄金,其中一千万两是他输的,另外八千万两是因你之事耽搁,得那八千万两黄金之人曾说过,若是他年东楼犯下死罪,可饶他一命。八千万两黄金,可筑国基,却不可活死人。终究武昌数万百姓死于屠城,若是我,定杀他!
谢幽寻依旧气愤,却道:拿走那八千万两黄金之人有何权力饶东楼一死?东楼之罪,万死也难辞其咎。
冷冰清淡淡道:拿走那八千万两黄金之人,乃是当今天子。
谢幽寻眉头一皱,随之一松。
冷冰清道:
【青杏子】你看似无情,心头却因他神伤。如今怀了他骨血,如此小心呵护,饶他一回又何妨。在他面前装成无情模样。背地里,暗自神伤。
谢幽寻却冷笑道:皇帝能饶恕东楼,天下能饶他?他是坐拥三千风流种,怎会为了这一点骨血,浪子回头?
【荼縻香】他天性风流浪荡,怎会甘心,守在一人身旁?得人怜爱,我从不指望。即便是腹中怀他骨肉,我也不愿他认东楼为爹,只想独自生养。
冷冰清道:
【女冠子】你这又是何必,施舍自己的银两,又不愿意他人相帮。差点落得一尸两命,可怜那孩子不该受这些冤枉。
谢幽寻却已黯然泪下,道:冷冰清,你是女子,自然知道,这天下哪个女子不愿意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我岂能因有他骨血,便如此将就?
东楼在外间听到这里,竟冲入屋内,道:你若是因为我那些风流债而让孩子一生下来便无父亲,你于心何忍?
谢幽寻哪里知道东楼竟在外间,更是气得不轻,却喝向冷冰清道:你这是作甚?
冷冰清道:东楼公子愿意将自己所有金银财宝皆交与国家,又供出萧斌据点及内外同伙,只求我救你一命,他在武昌黑市存了数万石粮食,此番皆拿出来了,可活不少人性命。于私无人想饶他,于公却不得不饶。否则,天下叛军无人愿降。
谢幽寻道:武昌之人岂肯原谅他,我又怎肯让腹中骨肉认如此之人作父。
【初生月儿】这厮无情无义,不过长得人模狗样。我既得了他十万两,便再无甚纠缠过往。该杀便杀,该刮便刮,何须与我商量。
冷冰清道:他之死皇上已赦,他之情武昌已承。他沟通贼子确实万死难辞,但规矩难挡。至于你二人之事,倒不是我能左右。你二人且慢慢商量。
那谢幽寻看着东楼,恨不能,怨又不是,只道:
【随煞】无论如何,你我之间再无续章。要滚便滚,莫在我眼前晃。
东楼叹惜一声,竟然泪下道:
【雁过南楼煞】我四岁便被卖到快活城,看着父母被杀,姐弟皆死伤。因人说我父母盗窃,后才知不过是受了栽赃。奈何人已死,我亦知世态炎凉。人间多风霜,以致渐失了心性,迷了方向,一味贪嗔痴狂。
冷冰清在外间听得此番,心头已百感交集。若非温如玉叮嘱,她定亲手杀了那厮。里头喁喁私语,她心头一时悲凉,径自离去。
翌日,冷冰清过来看望时,却已不知东楼与谢幽寻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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