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韶灼愤怒又略带委屈的质问,像极了一只傲娇的狼。
谢昳心想:不成器,教了这么久,还是教不会,不动声色。
他转身离开,却是一脚踩在云里。
急速睁开眼,谢昳环视四周。
破败的墙壁,屋顶上的灰瓦透着无数的亮洞,梁间全是积年的蛛网。
啧,这是哪里?谢府可没有这种地方。
不,这肯定不是谢府。
而他,谢昳,锦朝的宰相,不是已经畏罪伏法了吗?
没有阿鼻地狱,没有忘川奈何。
疑惑间,心思激荡,喉咙处翻滚阵阵痒意,谢昳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咳嗽来的汹涌,等到谢昳止住时,已经吐了几口血,谢昳诧异。
他的身体什么时候,变这么差劲了?又是咳嗽又是吐血的。
视线触及粗糙的棉衣,棉絮外翻的棉被时。
谢昳有了个不着调的结论,他莫非是借着哪具壳子还魂了。
谢昳思索时,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突然对上一张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发觉已经暴露,立即转身逃跑。
谢昳直觉追上去问清楚,被子一掀,噗通一声摔倒地上,谢昳愣在当场。
等勉强站起身时,那人早已跑远,接着又是一阵窒息的咳嗽,谢昳不得不认识到,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下床行走已是极难。
逃跑那人,目睹他醒来的整个过程,躲在暗处,不曾发出声响,直到被自己发现。
膝盖的摔痛处缓了好久才平息,谢昳走到铜镜面前。
照映的人像清晰可见,正是他自己的脸?谢昳对着镜子摸上脸颊:
真是奇怪!若这身体不是他的,怎么脸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若这是他自己的身体,那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孱弱?
谢昳看着自己的手腕陷入思绪。
忽然抬头看镜子,镜子里手臂上的疤痕,刺眼醒目,再看眼前的手臂却光洁无暇,没有任何异样。
谢昳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随即解开衣襟,果然胸口光滑无痕,而镜子的胸膛却有一个狰狞的疤痕。
谢昳得出结论,他看到的,和镜子照出来的,不是一个东西。
一旁的火炉早已熄灭,桌上剩下半副草药。
谢昳捏起药包仔细闻了闻。
其中紫参、甘草、黄岑这三样的气味最浓。
怪不得!原来是肺痨。
谢昳试着回忆,可脑子里只有些许昏暗的片段,想不起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翻看年历,发觉自他在谢府死去,已经过去三年。
此地位于蜀中,隶属锦朝。
眼下大概是冬天,入夜会更加寒冷,寒冷则会加重肺痨的症状。
虽然肺痨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发作起来却令人难受。
谢昳拿起火石,赶在天黑之前,升起了一炉火。
手里的半包药也准备随手丢进药罐。
脑中忽然闪过几个片段。
一会儿是他正在教孩子们读书,一会是他赊账被医馆赶出来。
接着画面一转,谁递给他这副药。
画面模糊,看不清脸。
谢昳心思微动,转身走向一旁的破柜子。
搜找半日,才从掉了锁环的抽屉中,找到几粒碎银子。
通通扔进药里。
过了一会,沾了药末的银块变得漆黑无比。
谢昳拨弄着炉火,心里冷笑。
他这副原身直到死,也不知道是有人要害他。
只记得,原身接过药时激动的很。
微微颤抖的指尖是骗不了人的。
想必原身对送药的人非常信任,不然不会没有半点疑心,就被毒死了。
今天逃跑那人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咚咚!咚!
门被叩响了,谢昳打开门,没见到任何人。
门环上别着一枚信封,展开信:
梦笼贤侄:
本月十六余府家宴,政商皆至,更兼有徐州刺史赴宴。
望届时装点一二,余为贤侄引见一番。
另闻侄身体欠佳,肺痈不宜拖久,还望尽早医治,以告沈兄在天之灵。
叔邓世同。
谢昳醒来后,翻看之前原主留下来的部分物件。
得知,这副身体叫沈梦笼,写这封信的邓世同是沈父生前的好友。
说起来,两家也算沾亲带故。
沈父原是这邓世同的姻亲,早年两家门当户对,交情颇深,两家约定了娃娃亲。
只是今非昔比,沈家落寞了数年。
邓家虽面上没有明拒,但是却将婚事一直拖着。
原主心里有数,本意等病好就去邓家退亲,连退婚书都已写好。
谢昳看到那封退婚书时,只觉得原主穷清高。
邓家早先有意资助银两,助沈梦笼致仕,沈梦笼拒绝了。
宁愿过着饥寒交迫,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然后再主动退婚。
如果是谢昳,肯定会痛快收下银子。
再直接当面将婚书作废,彼此都舒服。
不会像沈梦笼,穷病潦倒的死在欢乐的日子里。
连眼前的困境都解决不了,谈何清高?
谢昳收好信件,准备第二天去街上重新抓一点药。
这副身体的惨样,砒霜是根本原因。
谢昳自己懂得解毒原理,眼下只能先将体内的余毒清完。
...................................
“你,你……”
谢昳行至街上,碰见一女子。
女子本来正面含春色,在玉铺里挑着镯子。
抬头望见了大街上的谢昳,像忽然见了鬼一样,煞白了脸。
咣铛一声,手里碧青的镯子,掉到地上摔成几瓣。
对上女子的脸,谢昳脑中的片段顿时清晰起来:
屋前,女子含笑站立,丫鬟将药包递过来,沈梦笼接下。
此人正是沈梦笼的订婚对象,邓世同的独女,邓月。
原身不忍邓小姐跟他一起受苦,一度想去退婚,但被身体拖累。
邓月倒是手段利落,直接药到命除。
也不知道沈梦笼在弥留之际。
看到屋外璀璨夺目的烟花、听到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是怎样的心情?
谢昳没打算理会,只身走过,袖子却被她拉住了。
“沈,沈梦笼?你……没事?”
女子虽惊的话都说不完整,手中的衣袖却攥的飞紧。
谢昳冷眼扫了一下,不耐的将她的手拂掉。
他记起的不多,不想在这时与她纠缠。
“你认错人了。”
温和的皮囊换上尖锐的魂魄,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那女子被谢昳的眼里的厌恶惊惧到。
猛地松开手退后几步,讷讷的道:
“是,对不住,是我看错眼了……”
抓完药,打听到邓府的位置。
谢昳朝着路人所指方向望去,不愧是县城首富。
隔着几条街,就能看到邓府恢弘气派的飞檐。
让谢昳感兴趣的是邓家老小。
前脚邓月药死原主,后脚邓世同送来请帖。
看来想弄清楚关窍,这鸿门宴非去不可了。
乌漆重门过后。
竹林掩映,山泉漴漴。
邓府的楼阁在这景致中朱红一片。
连廊中是匆匆而过的侍女仆人。
厅内,十二扇金箔织锦屏风后,灯火辉映晃动,未见人以闻笑声。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朝谢昳喊声:
贤侄!
笑着招呼谢昳坐他旁边。
看来这便是邓世同了。
谢昳面带微笑落座,同他寒暄几句。
四周人未到齐,场面已热闹不堪,丝竹声入耳轻快。
“贤侄,上座右一便是徐州刺史贺大人。
我知你文采卓然,待会同我前去,我为你引荐一二。”
“有劳世叔。”
谢昳不推辞,皆一一应下。
席间,看向穿着葱绿色广袖衫的刺史,刺史是个中年男子,朝谢昳微笑回应。
谢昳心中讶异,这刺史的神情怎么像认识原主似的?
再看邓世同,边摸着灰白的胡子,边闭目听曲。
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谢昳今日穿的仍是原主的衣物,只是他把穿法改了。
除掉原本洗的褪色的外衫。
将雪白的内衬稍加更改,叠穿在外面,里面套着一层绛紫色内衫,腰间用细麻绳打个吉祥结。
原身肺痨已久,面色苍白,省去了傅粉。
外人看来,虽是棉衣素服,却浑然天成。再者,谢昳过处,总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异香萦绕。
谢昳一路笔挺着,姿态不卑不亢,不少人对他青眼有加。
暗自打量过后,问一旁的邓世同,这是何人。
邓世同先故作高深,再向簇拥者透漏。
贤侄将来定会成为某位高官的得意门生。
在座的高官那不就是......
有人朝刺史那边使眼色,众人恍然大悟,接连吹捧。
舞姬表演时,有人过来,悄悄拍谢昳的肩。
谢昳扭头,是熟人。
记忆中,就是这丫头递给原主带砒霜的药。
这是邓月的贴身丫鬟。
邓月这时找他?
邓世同飞快的瞥了一眼后,爽朗的打趣:
“贤侄有事,快去快回罢!婢子不可怠慢客人!”
丫鬟恭敬谨慎,低头答是。
“公子,唤我翠红即可,小姐有事找您。”
翠红提着灯笼在前,谢昳跟着她,走过好几个回廊。
等快听不到大厅内的乐器声,才到达一座阁楼前,她停下脚步,转头对谢昳说:
“小姐在里面等您。”
说罢不等谢昳回答,提着灯笼就走了。
望着亮灯的内间,谢昳打开门,走进去......
一刻的时辰之后,尖利的叫声刺破黑夜。
一群人提着灯笼急匆匆的赶过来,带头的正是方才还与人闲谈的邓世同,刺史贺大人也在内。
门口,邓世同再次厉声询问仆人。
“你再说一遍,看清楚了?”
那仆人战战兢兢的回答。
“奴,奴才看清楚了,的确是沈郎君。”
邓世同面色一变,似是气急又像是不信。
连忙看了一眼刺史,接着狠狠甩了仆人一巴掌。
“贱奴安敢!府内谁人不知!
刺史夫人舟车劳顿,拙襟安排她在此处歇息,一律人等不得打扰。
沈姓一介外男,如何能到这里?
你这贱奴信口雌黄,来人,狠狠的打!”
众人唏嘘,望向贺刺史的目光瞬间同情不少。
只有贺刺史面不改色,仿若旁观者。
葱绿色的大衫,此刻格外醒目。
改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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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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