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向原迅速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前进。
他没有激光刃可以用来开道，尽管身上的战斗服是特殊防护材料制成的，仍不能完全抵挡这片森林里锋利草叶，有好些地方都割破了，留下不深不浅的划痕。
他混不在意，轻巧地攀上一棵巨树，站在树枝间看向前方那群正在地毯式搜寻的人。
目之所及处没有曲宁身影，刚刚那道枪声不是为他响起的，靳向原悬着的心微微放下。
一群人三三两两分散站着，中间的草地上有一具野兽尸体，额头中了弹，流出淡蓝色的血液，它长相怪异，看起来是这座星球上特有的物种。
戴着半脸面罩、有着一对浓黑眉毛的头目一脚踢翻尸体，一个深蓝色的终端滚落出来，手下捡起来递到头目手中，他一把攥在手里，啐了一口：“鳖孙还真能跑啊，居然还用上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旁边站着一小眼睛瘦高个，面露忧色，“头儿，终端的异常被他发现了，咋搞？老大那边……”
“咋搞什么咋搞？他自己发现的关我屁事，又不是我把这事告诉他的，你在这给我头上揽什么屎盆子？”头目瞪了他一眼，“还是先担心你的脑袋吧，定位失效了，再想抓住那孙子可就难了，回去怎么交差？！”
瘦高个连连称是，小心翼翼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这不是在想吗？”头目不耐烦道，“问问问、啥事都要问，指望你还不如指望一头猪。”
他翻了个白眼，在石头上坐下，习惯性捡起一根草叼在嘴里，结果把嘴皮子划破了，又呸呸吐出来，“算了，还想个屁的方案，他们到底几个人？”
“一个吧？”瘦高个迟疑道，“刚刚只看见一个人。”
“那就直接都给我收缩包围圈去搜，区区一个人还能翻出花来？定位轨迹几分钟前速度还很稳定，说明他肯定就在这附近，这片前面是个横贯的大裂谷，我就不行他还能跳下去。”
“可是——”瘦高个刚想说这里的植被非常阻碍行动，但是被头目横了一眼后他又立马改口说这就去，转身后点头哈腰的模样一变，骂骂咧咧地把众人又都攒动起来。
他们的声音不算大，隔着距离靳向原听不全，但也能拼凑个大概。见他们停下交谈开始搜查，靳向原跳下树，绕道前往他们包围的中心点。
裂谷边。
一根军用特制登山绳绑在崖上的歪脖树干上，曲宁在悬崖下方十米的一个不足巴掌宽的小凸台上，贴着崖壁，勉强保持平衡。
头顶有一片长出来的枯草，可以遮蔽部分来自上方的视线。他寄希望于躲在这块视野盲区摆脱追击，但是立足之处实在是太窄了，他必须屏住呼吸才不会露出形迹。
这方案并不保险，一旦被发现就难以逃脱，但此时他没有别的办法。裂谷深不见底，哪怕曲宁不是恐高的人，一眼望下去都有种脚下虚浮的感觉。
他咬住嘴里的肉让自己清醒，按下手中登山绳末端的回收按钮试图将绳子召回，免得踪迹暴露。
然而他按了两次，绳子毫无反应。缠在头顶树干上的锁扣似乎被什么勾住，竟然纹丝不动。
他先是感到一阵慌张，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在脑海中快速搜寻着解决方案。忽然，他感觉手中绳索颤动，分明是有东西顺着攀爬了下来。
曲宁脸色剧变，果不其然，抬头从草叶缝隙中看见一个人影。他立刻屏息，慢慢松开手里的绳子不惊动来人，低头看向崖底准备纵身跳下——他当然也没那么莽撞，再往下十来米左右有根横长出来的枝干，运气好的话他能在半空中抓住。
但他的动作慢了一步，起势的瞬间就被人一把揽住腰扯了回去。
靳向原的动作牵扯到伤口，他皱了皱眉，他的语气里夹杂着警告和无奈：“你这是要干什么。”
曲宁猛地回头：“先生？！”
“你觉得躲在这里能逃过一劫吗。”
曲宁张嘴也不知道怎么辩解，有些词穷：“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何况被发现了也不是坏事，至少能给您拖延点时间。”
“你要是真盼着我好，就少说两句。”靳向原话里带着讽刺性，语速却不紧不慢，他手上使力示意曲宁，“上去。”
“但是上面……”
“他们还要一会儿才过来。”
他们担心靳向原跑了，搜得十分仔细，动作也慢。
靳向原兜了个圈比他们还快一步，他沿路悄无声息干掉两三个人，现在敌方的包围圈已经出现了豁口，头目还浑然不知。
但他们一群人明显有保持联系的方式，发现人没了是迟早的事，他们的动作得再快点。
曲宁先被送到崖顶，反身把靳向原拽上来的时候，这才发现靳向原的腿上有一道比较严重的弹道擦伤。
“您受伤了？”曲宁立马要蹲下去查看，但靳向原抓住他的手腕，“先走。”
他带着曲宁从来路快速离开，跑动间，曲宁忍不住：“先生，不包扎的话伤势会进一步加重的。”
“再过几分钟援军就来了，不急于这一时。”靳向原拿了曲宁的终端在跟荷勒夫联系，他抽空看了曲宁一眼，声调平平却令人心惊肉跳，”比起我的伤，还是你的胆大妄为更值得关注一些。”
曲宁喉咙如同哽住：“对不起。”
靳向原不置可否地发出一声“呵”，怎么听怎么像冷笑。能让一向淡定的靳向原出现这种情绪，曲宁也是独一份了。
他心虚不敢说话，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赶路，半点不敢松懈。
靳向原又问：“沿路似乎没见到其他生物，你从哪找到的那头动物。”
“一个深坑里。”曲宁小声说，“这里的动物好像现在都在休眠。我不小心掉进了一处洞穴里，看见它在睡觉，就把终端绑在了它的角上，然后在它屁股上划了一刀，它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靳向原：“……武器呢？”
“在这里。”曲宁从身后的战备腰包里拿出来归还。
靳向原接过来掂了两下，睨着他，“定位要是在武器上怎么办？”
“……”曲宁试图逃避，但在靳向原的目光压力下没能坚持沉默下去，小声道：“不怎么办，我只是想赌一把。”
靳向原又笑了一声，笑得曲宁头皮发麻。
星球上的天色暗下来得很快，四周开始起风，两人在穿越森林的时候，发出草木摇晃刮擦的声音。
靳向原在经过一小片露空草坪时，抬头凭借仅剩的天光辨认方向。
曲宁时刻关注着终端上荷勒夫更新的消息，脸色微变，“少将，飞行器在来的路上遭遇了拦截，到达时间预计延迟十五分钟……”
靳向原平静地“嗯”了一声似乎早有预料，“两公里外有个空地，他们会在那里降落，速度快的话我们十分钟应该可以赶到，飞行器晚到我们就先过去等。”
他说着顺便观察了一圈四周，眉头越皱越紧。从刚才起他就感觉不对劲，过去这么久了，那群人死掉了两个成员，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吗？
按理讲这会儿应该追上来了，但身后安静得非同寻常，暗沉沉的森林好似一片可以吞噬一切的黑雾。
靳向原脚步不停，把曲宁从身后推到前方护着，同时压低声音说：“加快脚步。”
曲宁也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他听话地加速，刚翻阅一根粗壮的树根，身后的靳向原忽然一把拽住他的手往地上一扑，几乎是同时，“咻”的一道破空声传来，打在曲宁原来所在位置，地面上瞬间留下一个头颅大小的坑。
——那些人终于还是追上来了。
靳向原带着曲宁卧倒之后，就地翻滚进十几米外一片半人高的草丛里。得益于战斗服的隐匿性和夜色的加持，他们似乎从敌人的视野里暂时逃脱，因为第二声攻击迟迟没有响起。
曲宁被靳向原压在下面，嘴也被对方轻轻捂住。
两人的身体紧密地挨在一起，但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曲宁也没有心思旖旎，而是和靳向原一起警惕地聆听着。
周围的脚步声变得明显，停在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处。
这已经是一个极限接近的距离，如果是白天，不消两分钟就会被发现，但这座星球上的夜晚比其他地方都要暗，反倒给他们的隐蔽提供了天然的加持。
“——跑了？”
“……刚刚在镜头里还看到这里有东西在动。”
“探测器呢？还没修好吗？”有人骂了一声脏话，“让你们磨磨蹭蹭的，这下还怎么找？！”
“别生气头儿，天黑他也看不见，跑不远的，肯定在附近躲着。”
“那还不快搜！妈的全是废物，二十几个人抓一个都抓不住，还折进去两个！”
那个听起来像是头目的男人越发烦躁不耐，想来也是，他们一群人费劲力气在这片森林里跑了两三个小时，被一个连定位都已知的目标吊着又抓又找，便是头任劳任怨拉磨的驴也要发脾气了。
人群再次散开活动起来。
感受到最近的人离他们几乎只有不到五米远的距离，靳向原和曲宁对视一眼，轻轻打了几个手势，示意继续一起滚出去两圈后分头逃跑，最后去约定好的那块空地汇合。
曲宁立马应激般地因为分离而感觉到焦躁。他担心靳向原腿上的伤，但眼下的危险更是迫在眉睫，根本没有机会再商量具体的逃跑方案。
听到耳旁无限逼近的声音，曲宁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忧虑，再睁开时神色变得无比冷静甚至孤注一掷。
他朝靳向原点点头。事已至此，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都能足够幸运，在最终增援的星舰到达前都能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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