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靳向原和曲宁两个人终于有空回家了。
方舒早就安排了人在门口等着，他们刚放下行李，一个小不点就从后院冒了出来，直接朝最前面的靳向原冲了过来。
曲宁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将那道飞奔的影子捞进怀里。他怕明天这家伙没轻没重地冲撞到靳向原，所以每次在这种时候都要提前将它截获。
好在小狗只要能见到许久不见的主人就高兴，不在乎先跟谁亲近，它疯狂摇着尾巴，不住地舔舐曲宁的下巴，曲宁只好将它捧着前肢拿远。
他掂量手里的重量，感觉毫无变化，自言自语：“怎么一点不长啊……”
“斯比伯德犬超过五岁就不会再长大了。”靳向原走向客厅，顺口解答他的疑惑，“明天来这里之前就有一岁多了，算算年纪，现在应该也有六七岁了，不长是正常的。”
曲宁没想到居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虽然每天都能看到日期信息，但人们对这种单纯的数字变化大多时候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有在将过去和现在做对比的时候，才会恍然察觉时间过得太快。
曲宁蹲在食盆前倒了点粮，看着明天埋头吃东西的样子出神。
他想起当年文陶跟他说，他只是短暂在这里留一段时间，因此他从未觉得这种日子能够长久，刚来时总是战战兢兢，总担心会被靳向原厌弃。
没想到这一留就是五六年。到如今，曲宁已经在这座庄园里留下了太多痕迹，甚至还养了明天这样一只黏人的小狗。
他忍不住看了眼靳向原，发觉先生似乎没怎么变过。
二十五六岁时他比同龄人更沉稳冷静，但如今三十岁，他也没有变得更加老成，时间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还和五年前一样，沉静时如水，动作间带风。
“先生。”曲宁想起今天在司令部发生的事，他有点在意，但在军团里不好过问，只好留到现在，“下午的时候，格岚团长是跟您聊起了我吗？”
靳向原嗯了一声。
曲宁心不在焉地摸着明天脑袋，闻言五指攥紧，动作停下来，“那……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在阿里曼首领身边见过你。”靳向原用无足轻重的语气抛出一个重大消息。
他说罢抬眼，刚好跟因为震惊而回头的曲宁对视，曲宁明显慌了，“什么？怎么可能……”
他来这么久，就算没人直说，他也能够从身边众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靳向原的身世，阿里曼对靳向原意味着深仇大恨，曲宁是绝对不想和这个组织扯上关系的。
他立马站起来，走到靳向原身边单膝蹲下，面露焦虑，几乎要语无伦次：“先生，我没有！我根本没见过阿里曼的人。”
常说一个人心虚的时候就会拼命解释，曲宁现在的模样，像极了被抓包后无力的狡辩。
但好在靳向原足够了解他，知道他只是太着急了一时忘了分寸，但倘若换一个人在这，多半是要起疑心的。
“冷静点，曲宁。”靳向原无奈道，“如果我怀疑你，就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了。”
他理性的语气很好地平复旁人的情绪，靳向原干脆将事情都摊开来说：“你很聪明也很敏锐，应该知道我的人一直在跟着你。最开始这样安排确实是出于不信任你，我并不打算隐瞒。但后来我也没将他们撤走，考虑到或许它能够在将来作为一份证据替你证明清白。
“所以你有没有机会去见阿里曼的人我很清楚，更何况，格岚的话也不一定可信。”
“……”
曲宁的理智也终于回来了，但他的焦虑却没有因此减少，他垂着头问：“如果我的身份有问题的话……先生会送走我吗？”
靳向原没有正面回答。
“有问题”这种说法太宽泛了，不同的情况对应截然不同的结果，靳向原无法给曲宁一个“是”或“否”的保证，也不想跟他撒谎，因此他宁愿闭口不言。
他过了会儿才很平静地陈述：“曲宁，不管你的身份有没有问题，你总归是要离开的。”
曲宁闭上眼，心沉到了谷底。一直以来的不安感终于落了地，但却是最坏的结果，原来靳向原从来就没有坚定地会留下他的想法。
这其实也很合理。只是一个被收留的存在而已，还想获得永久居住权吗？
是曲宁自己因为那些隐秘心思而变得贪婪，明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想要拥有。
“我离开能去哪里呢，先生。”他睁开眼，声音沙哑，“您的意思是，会因此抛弃我吗？”
“没有所谓抛弃的说法。”靳向原意识到曲宁钻进了牛角尖里，开解他道：“你的身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那时，你总会有自己的去处。”
“像后院的那群候鸟一样吗？”
“什么？”靳向原不知道他怎么联想到那里去。
“以前帮您照顾那些鸟的时候我就经常想，您看待我和看待它们是一样的。”曲宁苦笑道，“您一直当我是临时落脚的候鸟，在冬天享受了短暂的庇护就会离开，会在天气转暖后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巢里去。
“可是先生您不知道，几乎每年来的鸟儿都是上一年来过的那群，我相信只要它们活着，今年还会再来的。因为您已经收留过它们，它们就会把这里当做家。”
“……”
曲宁：“我从醒来后就到了这里，认识的人除了您就是您身边的人，再没有别人了……我不在乎您所说的身份水落石出后会发生什么，只要能留在您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靳向原看着曲宁烟雨濛濛的湛蓝色眼睛，一时无言。
那里面流露出来的情谊好像已经不是简单的孺慕之情，还有更深的东西，能让曲宁为之痛苦，为之患得患失，他觉得自己不能去细想。
他垂目，正思考着要怎么说才能安抚曲宁，终端消息提示音适时地响了，打破面前僵持不下的局面。
他打开一看，是曲颜学的联络请求，曲宁离得近，也看到了，垂落在身侧的手颤动了一下。
曲颜学在艾利昂帝国学院忙得脚不沾地，一般不会轻易联络他。靳向原担心对方有重要事情，起身打算回房再和她聊。
抬头和曲宁四目相对，靳向原沉吟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今天先到此为止吧。还没有到来的事情暂时不要多想，你也累了一天，先去休息。”
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让情绪正上头的曲宁咬紧了牙，下颌绷紧。
靳向原将要收回手，却被轻轻握住了手腕。
“先生……”
曲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很小声：“您不要再把我当小孩了。我的话都是认真的。”
他说着迟疑了一瞬，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似地，将靳向原的手从头顶拉到脸侧，偏头埋进去蹭了蹭，像一只主动将头递过来求抚摸的小狗。
然而小狗只是看起来大胆。曲宁令人意外的行为只持续了一两秒，就很快地放开了靳向原，随即退后一步，变做平时那副乖巧安静的模样。
靳向原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再次瞥向曲宁，沉默在两人中蔓延。
曲宁的心脏开始因为紧张砰砰跳。他以为会收到一句警告或斥责，但过去了好半天，靳向原只是又说了一句：“回去休息吧。”
再抬头，只剩一个转身上楼的背影。
二楼书房。
回拨给曲颜学等待的几秒里，靳向原难得注意力不集中，一直在回想曲宁刚刚的行为。
他的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慢慢搓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喜欢手上有些小动作，但也不排除是因为受到了曲宁的影响。
“……哥？”
靳向原回神，“颜学，好久不见，刚刚联络我有什么事？”
曲颜学面露担忧，她一直惦记着靳向原上次重伤的事情，又听说前段时间他出任务被人伏击：“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只是在想一些别的。”
“好吧，你要注意身体。”曲颜学松开眉头，切入主题：“上次你不是说让我帮你留意曲宁身份的事情吗，前两天，我终于在整理笔记的时候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和曲宁长得很像的一个人，但是……”
她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但是他的身份很特别。”
“有多特别。”靳向原低头倒茶，随口猜测：“和艾利昂帝国的贵族有关？”
曲颜学惊道：“你怎么知道？”
“不久之前，我见过希莉亚将军，她看见曲宁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她是艾利昂的将军，而你曾经在帝国高级学院进修，能跟你们产生共同交集、又让你们都不敢轻易启齿的人，多半是艾利昂地位不低的贵族。”
“……好吧。”曲颜学摊摊手，“其实我并不能确定他的具体身份，他是当年机甲学院的优秀代表，据说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学生。我也只是在开学典礼上跟他握过一次手，毕竟我们的领域相差太大，平时也没交集。
“但如你所说，能进这所帝国学院的人，除了我们这些其他星际国家的进修生，都是非富即贵且成绩优异的佼佼者。他能从中夺得优秀代表的头衔，就必定不是简单的贵族。不过有传言说，他是帝国皇室的人。”
机甲、帝国皇室……
靳向原在脑海中将线索联系起来，摩挲手里的杯子，“多谢了，很有用的信息。颜学，你能不能另外再帮我留意一则消息？”
曲颜学满口答应。
“帮我注意下，有没有跟帝国皇室和阿里曼都有关的消息。”
“和这俩都有关的……”曲颜学捏着下巴思索，想起来：“好像最近正好有一则哎。据说他们的三皇子两个星期前被指控和星盗有什么交易，小道消息说还挺严重的，直接惊动了大皇子亲自调查这件事呢。”
两个星期前——
靳向原喝茶的手顿住。
不正是星际军事例会之后没几天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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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您要抛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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