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陆潺睡得并不算安稳。
他在梦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从记事起,他妈妈就对他很恶劣。
他小的时候还好点,可他越大他妈妈就越不知收敛。
陆潺在家的时候,只要他的表现一不符合他妈妈的心意,他妈妈就会狠狠地骂他和打他,用暴力羞辱他。
就像他六岁时,也手滑打烂过一个玻璃水杯,他妈妈立刻就上来用力打了陆潺一巴掌,打得陆潺眼冒金星。
她狠戾道:“你都多大了,还握不住一个水杯!”
“你知道一个水杯要多少钱吗!你还不如去死算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她不停地扇着陆潺的脸。
“妈妈,我错了……我,我不是故意的……”陆潺感觉火辣辣地,自己的脸都要被打肿。
而他妈妈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
陆潺心里有丝欣喜,妈妈这是不打他了?果然,只要好好解释的话,妈妈一定也会明白自己的……
却只见他妈妈伸手捡了一块玻璃碎片。
她用玻璃碎片,拉过陆潺左手手腕,在陆潺的手腕上划下了一个口子。
陆潺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痛楚。
“你打烂玻璃杯,就是想被这样划吧?”他妈妈表情有些魔怔,“自残开心吗?高兴吗?爽吗?”
陆潺抿着嘴唇,脸色苍白:“妈妈,我不想这样……”
可是他妈妈置若罔闻,仍是慢慢划下一道口子。
“嘶——”陆潺忍着痛楚,流下了一滴泪。
“你敢哭?”他妈妈表情凶狠起来。
她又扇了陆潺一巴掌:“你的脸是想被打坏?怎么还有流泪的功能?不许哭!”
陆潺不敢哭了。
而这个事件,只是冰山一角。
陆潺喜欢画各种各样的漫画,可是他妈妈不喜欢他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觉得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她每天都说他的画是垃圾,难看,谁看谁都会忍不住骂他,画的都是什么东西。
所以陆潺并不敢给谁看自己的画,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画画,哪怕被打很多次也坚决不放弃。
这是他糟糕生活中唯一的支柱。
他妈妈就很烦躁,于是下令道:“你画画,可以。但是家里可没有地方装你的这些破画。你画完必须把这些撕碎,然后扔到垃圾桶。”
陆潺不解:“直接扔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撕碎?”
“我让你撕就撕,你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他妈妈又给了他一巴掌。
陆潺苦不堪言。
当然,虽说陆潺的妈妈经常这样发疯,但是她也有正常的时候。
她正常的时候,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材,便给他灌输各种各样超出他年龄接受范围的知识,尤其是背诵四书五经,她觉得这样是有文化的表现。
然后,她送他去上奥数班,那时候都流行这么做。
其实陆潺并不喜欢数学,但是在上辅导班的时候,可以离开妈妈,就很喜欢去上课。
他恨不得所有的日子都去上学上辅导班,再也不用回家。
可这是不可能的,孩子没有能力逃离自己的家庭。
他就这么活在一个看似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直到有一天,他爸爸和他妈妈离婚。
陆潺终于解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着他爸爸,因为他爸爸虽然不管他,但是也不会虐待他,是个好人。
跟着他爸爸以后,家里就没有了可以做家务整理家里状况的人,而陆凯也没有请保姆,陆潺只好自己上阵。
他开始自己打扫,洗衣,学着自己做饭,照顾自己。
而陆凯经常不在家里,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这样没有人打骂自己,管自己的生活,真的让陆潺十分开心。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直到他小学毕业,一个人过了十二岁生日后不久,陆凯就让他收拾行李,说看他一个人住家里不安全,要带他去陆凯自己女朋友的家。
明明他一个人在家里住了九个月。
陆潺心里虽然有着种种的不安,但是他并没有反抗的能力。
于是他只能乖乖地跟着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比他爸爸要年轻很多。
她叫钱音,穿着蕾丝白裙,一脸柔和清丽,就像是仙女一般。
他心里有些动容,下意识觉得这应该是个好人,但他还是止不住害怕,怕她和他妈妈一样可怕。
可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知道钱音和他妈妈完全不同。
她不会打他骂他,对他非常地温柔和热情。
于是他不禁想着,要是能一直维持现状的话……
清晨,天空惨白,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陆潺清醒过来,他慢慢地起身,脑子混沌而沉重。
因为下雨,所以室内比较昏暗,陆潺感觉眼前灰蒙蒙一片。
就像自己在家的日子。
他吓了一跳,身体又往毛巾被里缩了缩。
然后,他慢慢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现在不在家,是在爸爸女朋友的家里。
他环顾四周,发现很安静,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陆潺看向时钟,发现是早上八点半,按理说钱音应该起床给他做早饭了。
可是钱音并没有出来。
陆潺回忆起,钱音说过到了饭点她还没出来的话,就进房间提醒她的事,就想着要不要进去提醒一下。
他走到钱音的房门前,有些犹豫。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里面毫无反应。
要进去吗?他还从来没有进去过。
陆潺吞了吞口水,扭了一下门把手,开了门。
钱音的房间窗帘拉得很严实,里面一片黑暗。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让人觉得十分地寒冷。
陆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陆潺见房间十分朴素,并没有什么装饰品,有的只是电脑和各种凌乱的资料。
而墙边摆放着一张床,一个身影正裹紧空调被在睡觉。
陆潺走过去,只见钱音面色通红,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十分难受。
他不禁伸出手,在钱音额头上触碰了一下。
好烫。
“好冰……”钱音喃喃。
陆潺轻轻地摇了下她:“姐姐……你是不是发烧了?”
“……嗯?”钱音有些迷蒙,她睁开眼,只见陆潺睁着乌黑的大眼盯着自己。
她的头很痛,有些混沌,软弱无力地开口:“可能吧……小潺,能帮我把体温计拿来吗?在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
陆潺点了点头,转身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
这个抽屉专门放着各种药品,他找了一下,拿出了一根电子体温计。
然后,他返回,交给钱音。
钱音拿着体温计,塞到自己腋下,又裹紧自己的被子。
陆潺则觉得房间内这个环境对身体不好,于是他把严实的窗帘打开,让惨白的天光照射进来,然后从书桌上面找到空调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
接着,他搬了一下电脑椅,坐在了钱音的床边。
“……”钱音无力地笑了笑,“今天姐姐状态好像不太好,要不小潺你自己解决早饭吧,家里有方便面啥的。”
“那姐姐你呢?”
“嗯?我啥?”钱音脑子迟钝,不知道他说什么。
而陆潺细细出声:“……姐姐你的早饭怎么办?”
钱音一愣:“……再说吧。”
陆潺听到,静静地盯着她,不发一词。
钱音并没有力气思考他这行动的含义,看他不想离开的样子,就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电子体温计叫了起来。
钱音睁开眼,想着,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就将体温计取了出来。
她一看,37度7……
陆潺也看到这个度数,便开口道:“姐姐,我来照顾你。”
钱音怔了一下:“嗯?”
陆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有些局促:“我会做饭的。”
“可……”
“那就这么决定了,”陆潺自说自话地站了起来,“姐姐好好休息。”
然后,他走出了房间。
钱音眨了眨眼睛,原来这小家伙还会做饭啊。
他爸都不会做饭呢。
想到他爸,钱音又叹了口气,没想到陆凯跟自己提分手,她会动摇得这么厉害,都发起了烧。
昨晚,在她收到陆凯那条分手信息之后,她脑子瞬间空白。
她下意识地发了一条:[那你儿子怎么办?]
结果对方久久没有回音,打电话过去也是占线,估计被拉黑了。
而钱音感觉天旋地转,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认识陆凯七个月,都准备去见家长了,现在莫名其妙被分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禁想到,说不定是陆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定陆凯正有什么困难,用分手暗示她,希望她能来搭救他。
很显然,钱音的思考已经脱离了理性和逻辑,飞向了奇怪的地方。
她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无法接受那个对自己那么情根深种的陆凯,会通过短信这样的方式无情地甩了她。
钱音难过地闭上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过了一小时,陆潺端着一碗粥,又回到了钱音的房间。
他轻声说了一句:“姐姐,来吃点粥,精神一点。”
而钱音听到他说话,醒了过来,看着他给她煮粥,心里有点暖。
没想到陆潺贴心到这种地步。
她也没有拒绝,起身就接过来吃:“谢谢你,小潺。”
粥的味道很淡,但很适合现在没什么胃口的她。
钱音边吃边看了一眼陆潺,突然,她心里想到一点。
既然陆凯都和自己提分手了,那他应该会过来接走自己的儿子,等到那时候,她再和他谈谈就可以了。
没错,她还有机会,他们不会这么仓促就分手。
钱音脸上有了些许气色。
而陆潺看着她脸色好转,以为是粥的效果,就有些开心。
他就这么坐着,静静地望着钱音的脸。
钱音就这么静静地吃着,想着陆凯的事。
此刻,房间昏暗,阳台外是惨白的天空。淅淅沥沥绵延不绝的雨声,让人似乎能闻到细雨潮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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