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时其实很讨厌陆岁聿。
因为她很喜欢他。
陆家本来与他们家没有什么往来,雪时自然也没有和身份是陆家下一任继承人的小少爷交到朋友的机会。
父亲在一次宴会上听闻了这个陆家不知道从哪里新接回来的小少爷。刚开始嗤之以鼻,酒后回家嘴里念念有词。
“哼,肯定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等着吧,陆家那位真正的少爷就要出生了。”
陆岁聿刚被接回来的时候是他父亲的弟弟掌管陆氏集团,陆承仁的夫人也刚好怀孕,一个生命就要诞生。
谁都当陆岁聿是空气,所谓的陆少爷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雪时七岁时,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因为父母殉情而被丢下的陆小少爷。
听父亲说,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让她好好和这个小少爷交朋友。
雪时并不期待,因为她有很多快乐的来源和朋友,当然也不少一个他。
不过嘛,多一个也不多。
七岁的雪时今天穿上了一件白色带纱的公主裙,头上夹了一个镶了钻的亮晶晶的发夹。
她脚步轻快,不过顾虑到公主的形象,没有浮躁地一蹦一跳,矜持地在管家的指引下走进了房子。
嘿嘿,新朋友,我要来啦。
陆家老宅绿化面积高,通往后花园的小径静谧又幽深,雪时的心里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水流潺潺,一溪之隔,她走过小桥,视线里出现了一抹人影。
那个人背对着她,躺在摇椅上,晒着和煦的日光,身上穿得很简单,皮肤白得可怜。
好像小猫。
她看过路边的小猫,趴在墙头晒着太阳睡觉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雪时勾起嘴角,心里顿时起了个坏念头,下意识地就把脚步放轻了,然后以点为单位悄悄地挪向摇椅那个方向。
可真当她接近了摇椅,缓缓地转过身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陆小少爷时,想要吓他的下一步举动却戛然而止。
笑脸顿住,雪时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呆呆的神色,双眼圆溜溜地观察着对面,又多了几抹探究。
年幼的陆岁聿躺在摇椅上,四周平静,脸上灰败得没什么颜色,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扑闪出光亮,像是一只马上就要飞走的蝴蝶。
......嗯。
这个陆小少爷是挺好看的。
就是怎么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讲。
雪时以为她这个新朋友生了什么病,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几瞬呼吸间,她开了口,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甜甜的笑。
“你好啊,小漂亮。”
她招了招手,怕吓到他。
但雪时嘴里的“小漂亮”却好像不怎么欢迎她,像只正在冬眠的猫,眼皮都没掀,垂眸平静,估计只在余光里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吐出。
“走开。”
原来小漂亮会说话!
雪时退了半步,表情略有惊诧。
只是脾气怎么这么坏。
一定是因为他现在不高兴。
雪时挠着下巴,比了个机智的手势,挑眉。
那偏偏要和他做朋友!
*
浴室水汽氤氲,雪时用水抹了一把脸,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陆岁聿的的时候。
漂亮小猫谁都喜欢,不过漂亮小猫也总是爱答不理。
年少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就这样追着他从幼儿园,小学,初中,到高中。
不过好在小漂亮似乎脾气好了一点,不过雪时也不能叫他小漂亮了。
高中的陆岁聿变得很厉害,也有很多人喜欢。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雪时突然讨厌起他了。
擦干净了脸,她对着镜子里的人歪了下头,冷淡地四目相对。
七岁的雪时也会不理解十七岁的雪时吧。
她叹了口气,这会儿洗完了澡,全身都醒来了,也没心情再睡了,只好躺在床上刷起了手机。
窗外电闪雷鸣,轰隆一声,雪时漫无目的往下划的手抖了一下。
好吓人。
雷鸣还在,暴雨未至,她的心却已经沉沉地坠了下去,紧抓着被子不放,把整个人都埋在了被窝里,不露出一点皮肤。
被窝里的呼吸有点儿困难,不过雪时的心倒安了不少,她捂住耳朵,不想让声音泄进来。
轰隆——!
轰隆——轰隆——!
她突然呼吸急促,双手抖得不成样子,额头出了薄汗,在被窝里蜷起身子,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张满弓,弦上却没有箭。
仓仓皇皇,匆匆忙忙。
雪时胡乱地在床头柜摸了一把,摸到了自己的耳机,然后迅速地将手缩回,仿佛外头有什么凶恶的野兽就等着这个时机要来咬她。
万幸没被咬。
耳机入耳,熟悉的音乐传来,她慢慢放松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缓。
一首经典的夏日纯音乐。
汽水,蝉鸣,和柔和的钢琴。
雪时把手机随意放在被子里,无奈离开被窝透了口气。
不然就要憋死了。
窗外的闪电毕竟转瞬即逝,雷声也被后面的暴雨所代替。
唰唰唰地。
钢琴曲末了,耳机里霎时传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歌声。
雪时迷蒙的神经一下惊醒了。
突突突。
误触了。
这是她脑子里冒上来的第一个念头。
......耳机里面的是她的歌声,明显是喝醉了。
即使小提琴学得那么好,她唱歌也能跑调。
很离谱,但却是这么诡异地在她身上存在了。
而现在这素有五音不全之称的歌声让雪时觉得有些好笑,好笑过后,一股悲伤骤然涌上来。
即使自己的性格不讨喜,但凭借着江家大小姐的名头,还是有人为她鼓掌的,虽然调侃的也不少。
但在这样寂静又暴雨突至的日子里......就是显得很热闹。
雪时躲在被子里,嘴角瘪了下去。
因为她戴着耳机,所以一些背景音她也听得格外清晰。有孟家那位,违着心夸她唱得好;还有沈芽,在一旁毫不掩饰地嘲笑她唱得一个音符也没落在该落的地方;还有一些稀稀拉拉听起来不情不愿的掌声和那堆公子哥起哄的笑声。
“江雪时,回家了,太晚了。”
突兀又熟悉的男声出现在耳机中,她还听见了自己似乎是摆了摆手,甩开了他,咕哝了两句。
“不要!我还——要——唱——!”
一股自己不是歌王也要把自己唱成歌王的气势。
那边的陆岁聿的嗓音软了下来,倒不像他平时伴着脸装严肃的样子:“唱完这首就回家好吗?家里的苹果还在等你。”
苹果是雪时小时候捡到的流浪猫,后来被她收养了一段时间。
她听见了自己嘴里又嚷嚷了几声“苹果苹果”,然后貌似她飞扑了出去,声音就此结束。
雪时着急忙慌地打开手机,发现那是一段录音,好像是她当时想要记录下自己的美妙歌声才录的,后来自己删过,又被手机备份保存在了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
刚刚一番误触,竟然找到了它。
她躺在床上,把自己的脸用被子团团围住,只留下一个鼻子供以呼吸。
苹果她后来送到了其他收养人手里,歌她后来一次也没唱过了,连酒也再也没喝醉过了。
陆岁聿也再也没有带她回家过了。
现在她连家也没了。
雪时思绪愈加朦胧,委屈和难过交加,这个时候,她心里竟然只有一个想法。
陆岁聿,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你答应了要和我做朋友的。
*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雷鸣暴雨那天已经过了半个月。
雪时最后成功地找到了一家音乐教育培训机构,在里面当一名小提琴老师。
虽然月薪不算多,甚至有点少得可怜,但她也是暂时安定了下来了。
不过那天在家里闹掰后,陆岁聿就真的一次也没来过了。
连短信都发得寥寥无几。
暴雨那天的第二天,她发现自己手机上有陆岁聿发来的消息,心情有点轻快,搓着手点开,却只看到了凌晨三点的一条“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然后是下面补了冰冷两句。
“不好意思点到了。”
“打扰。”
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雪时深感无力,同时心里也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受。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天上云层灰蒙蒙地压下来,她出了地铁走路回来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会儿。
通勤完,雪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她慢慢地走,不知道那栋楼里飘来了饭菜香,勾得她肚子更饿了。
可惜她不会煮饭炒菜,早早点好了外卖。
路旁的树早已秃光,她走到了小区楼下,两侧的路灯也昏黄地照着她的前路。
地上零落着碎石,许是昨晚风大滚到了人行步道上。
雪时踩住碎石,仁慈地把它踢回本应该呆的草丛,却没想到那碎石没有如她的预期,反而朝着别的方向滚去。
碎石骨碌碌与人行步道摩擦,最后力消失,惯性也消失,停在了一双皮鞋面前。
路灯下的男人抬头看着楼层,一言不发。
他似乎是刚下班就赶过来的,侧脸在路灯的照映下格外优越,身上的西装三件套依旧穿戴整齐,伸出了手在寒冬里呼了口气。
天上开始飘雪,零星碎羽得像是一个美梦。
雪时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却隔了一个转角,鼻头一酸,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陆岁聿。”
她张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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