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是被你那个未婚夫气到离家出走?”
越野车还在往前开,雪时觉得这条路是不是有点过分长了,坐在后座悄悄地跺了跺脚。
听到陆岁聿的疑问,她慢慢握紧了包裹在毛毯里面的手,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笑,接着咽了口口水,虚势般地提高了音量,语气肯定,又有着一种天然的娇纵。
“对啊,对啊——!你知道吗?”她探出上半身,双手搭住前座椅背,凑近陆岁聿的耳朵,气息若有若无地洒在他耳后,“那个姓游的有好几个小情人!就我知道的......”
她伸出双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数过去,数了几个就干脆不数了,摆了摆手,接着说。
“你看!在他身边就我知道的小情人就有这么多,那那些我不知道的可还得了——?!”雪时饱含感情,积极唾骂她无辜的未婚夫,“你去国外的这两年里有些事情不知道......”
她洋洋洒洒又添油加醋,虽然陆岁聿还是没出声,但一切都还在按照她的计划行进。
说话之余,她又在心里暗暗道歉。
那个大少爷虽然人是浑了一点,但也没烂到这个地步。
反正现在这里只有她和陆岁聿两个人,而陆岁聿显然也不是个喜欢和别人分享这些事情的性格。
所以......
不好意思啦,未婚夫,反正你也马上就要和我解除婚约了。
越野车的轮胎碾过雪地发出一点咯吱声响,车内的陆岁聿沉稳地驾驶着,几秒后引擎却忽然熄火,车停在半路。
怎么了?
不会是车出什么问题了吧?
雪时微皱眉头,愣得停了话。
她前座的陆岁聿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用右手蹭了蹭自己的耳后,一双眼睛饶有耐心地望着她。
雪时有点措手不及,身体应激一般,立马又躺回后座靠背。
她现在已经老实地系好了安全带,整个人裹得跟粽子一样,两颊染上了微红,下意识等待着这人嘴里又要吐出什么她不爱听的话。
偶有雪花落在车窗上,她缩了缩脖子,半张脸埋进毛毯。
怎么还不说?
雪时视线落在陆岁聿的脸上。
车内只开了昏黄的顶灯,他的身后已经是她熟悉的,雁城城郊的夜色。
男人的脸庞在这光下半明半暗,明暗之间雕刻出他令人赏心悦目的五官,长长黑睫下的眼冷淡地盯着她。
眼尾上扬,眸子漆黑而深邃。
明明是这个人再寻常不过的淡漠神情。
雪时却从这眼神中瞧出了什么,总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嘲弄。她垂下眼,咬了咬嘴唇,撕下来一块死皮,嘴里顿时漫出了一股铁锈味。
她再次在二人的寂静中抬起头,小腿“咚”地一声大力叩向驾驶座后背。
看什么看。
像是完全把她的把戏看透了。
嘶。
好痛。
雪时捂住了自己可能已经泛红的膝盖,抑住了吃痛声,破罐子破摔,嘴上不饶人:“你当年给流浪猫流浪狗搭窝不是挺热心吗?”
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人只觉清新,而它的主人现在却遇到了难题。
陆岁聿搭在座位旁按键上的指尖顿了顿。他唇线抿直,修长有力的手上漫不经心地盘弄着一块玉石。那是他去年在国外.赌.石场买下的石头,开出来是一块上好的冰种翡翠。
他的视线移到这块石头上,在灯光下,他可以轻易地从它外表饱满坚硬的孔雀绿中看到它内里浮动着的烟青色的絮状物。
像云一样柔软。
陆岁聿抬眼,嘴角扯着淡笑,慢慢开口:“毕竟我可不像某些人,有在路边随便捡流浪猫狗然后丢掉的好习惯。”
雪时当然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淡淡嘲讽,辩驳出口:“我才没有丢掉它们,每一个我都找好了其他领养人!”
他看着她的眼神太过有侵略性,像是在质问她。
“那......所以江大小姐现在是算......”
“算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雪时继续将破罐破摔贯彻到底,连“流浪人”这样的怪词也吐得出来,“你就继承发扬你小时候的优良品质......”
她微仰着头望着她对面的男人,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咬牙切齿。
“......帮我。”
陆岁聿方才听见“流浪人”这个神奇的名词时嘴角上扬了点弧度,现在等她说完,终于开了口。
“理由不够,江大小姐,”他补充,“这件事里我没有任何好处。”
雪时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好糊弄。
八成是在记以前的仇。
......要不是她现在有求于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刚想张嘴继续说服陆岁聿,就见他手中突然出现一个保温杯,然后这人旋开了那个保温杯递到她面前,蒸腾的热气打湿了她的睫毛。
“喝点水再编。”
仪表盘蓝光掠过男人滚动的喉结,淡淡笑意化开在他眼底,轻易不可及。
雪时拙劣的演技被揭穿点破,两颊不由自主染上了点微红,不过确实这会儿口中干涩,所以还是接过了这杯温水。
这显然是个新杯子,雪时盯着杯沿自己浅浅的唇印,打算将这个杯子收入囊中。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前年在苏黎世跳蚤市场淘的vintage茶杯,因为太好看被她小心翼翼收藏在柜子里,现在却被留在江家永远出不来也见不到了。
“谁编了!”她想起自己再也见不到的杯子,手上也下意识用了一点力,却没想到保温杯一下就落到了她手中,“他......他......他本来就!”
“反正他本来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兴趣当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陆岁聿咬字轻得像含化一片雪,一字一顿慢慢地重复这个名词,尾音却缠着晦暗的情绪,“他不喜欢你你很难过吗?”
车内又来了诡异的安静。
“你喜欢他?”
鹅毛雪片扑在车窗上,雪时用双手环抱住保温杯。感受着她现在正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得扶额吐出两个字。
“多虑。”
对面的男人显然没有对这个回答完全满意,一只手扶着座位靠背,另一只手降下了车窗。
雪时有些不解,看着窗外随寒风飘来的冰花在男人睫毛上融成细细点点的水珠,听见他喉间发出低哑的笑。
“可以,”他从柜子里随意拿出一副加绒手套,随意地整理了一番,朝雪时的方向微侧头,“我可以收留江大小姐,并且保证不被令尊和你那个未婚夫发现行踪。”
“作为交换,那就恳请江大小姐每天都帮我做一件事情好了。”
说是恳请,但雪时抬眼,撞进了陆岁聿那双晦如莫深的深色眸子。
明明胜券在握,却要装作礼貌客气。
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陆岁聿,冷淡的眉眼,挺立的鼻梁,抿直的唇,衬衫第一颗扣子早就被解开,锁骨冷白。
雪时眨了眨眼,睫毛蝴蝶羽翼般扑闪了一瞬。
她的真心朋友很少,在这其中,能够避开她父亲搜查手段的人就更少了。无论陆岁聿有什么企图......她抱着保温杯,手指摩挲着杯子光滑的表面,突然触到了一处粗糙。
朝朝。
十七岁少年哭红的眼闪回她眼前。
雪时忽然绽开一个笑容。
“好啊,一言为定。”
陆岁聿的表情顿住了一瞬,而后放松了眉眼。
“嗯,今天是第一天,”他伸手指了指窗外的雪堆,“你现在去外面给我堆一个雪人拿进来。”
男人话落,收获了雪时一个瞪眼。
她双眼微睁大,明亮的眸子此刻藏着小刀,望向对面的人。
“为什么?反正这东西等会儿就会融化成一滩水的,又保持不长久。”
陆岁聿并不再说话回答她,只随意抛给她一双手套,又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保温罩,罩住她头顶。
“请吧,江大小姐。”
他神色平静,面无表情,连语气也冷淡至极,替她拉开了车门。
车外的雪时裹得近乎臃肿,身上各种颜色都有,蓝色的手套,米色的毛毯,绿色的保温罩,加上她原来鹅黄的衣服,就这样蹲在地上,开始堆起了小雪人。
本来她还是有点不情愿,不过堆着堆着,她也开始觉得有趣,摇头晃脑地研究如何堆出一个漂亮的小雪人。
车内的陆岁聿隔着车窗,伸出手短暂碰了一下与雪时所在位置相重合的车窗。
冰天雪地里,那一方车窗像是烫人,他的手指又迅速缩回,眼神盯着她的背影,凝滞而不动,像是想要用眼神描摹勾画出窗外这一个黑夜白雪间的唯一的一抹彩色。
一片雪花落在他指尖。
“未婚妻。”
他轻轻念着,与上一次不同,语气里多了一丝别的感情。
冰凉的感觉消逝在他指尖,陆岁聿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睛,从车上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眼下淡淡的乌青。
他轻轻地笑出了声。
像是在自嘲。
明明脑中很多的疑问都没有答案,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完全处理掉。
“陆岁聿——!”少女清澈又娇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边。
车窗完全降下,雪时笑得明媚,小心翼翼地捧着她手里的小雪人——用碎石子做的眼睛,插了两个细树枝当做手。
其实有点丑。
他心里这样想。
不过他觉得很可爱。
所以不长久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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