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寻菱死了。
死在了一个寻常的，于合乐而言再普通不过的下雨天。
齐之荣看着手中染血的短刃，嗅着无法忽略的血腥味，心中一片迷茫。抬头见浑身是血凄惨的万寻菱，被挖去双眼的万寻菱，他身体一颤，低头看向腰间渗出血迹的荷包……
那双眼睛……在里面。
跑……快跑……
屋外传来雷声，雨越下越大了。
齐之荣被惊的心中慌乱，转身就冲向屋外，要跑……快点跑……
不能从宅门出，会与人撞上的……
齐之荣手忙脚乱的翻过院墙来到李宅，有什么东西掉落，他顾不上了，因为屋中已无烛火。
“娘子？问竹？翁问竹——”齐之荣感受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轻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齐之荣站在院中，任由雨水落在早已湿透的身上，心里只觉得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知何时，他听到万宅传来翁问兰一声凄厉的喊叫。齐之荣被惊醒，快步翻墙离开李府。
许是心绪不宁，他第一次失手了，从墙上砸落在地。左脚传来疼痛，他咬牙站起，走了几步听到有什么地方传出动静。
齐之荣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好像有个人趴在地上。如此姿态，是被自己吓到了吗？
现在的自己……很吓人吗？
手中的短刃把手被握紧，齐之荣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
万寻菱死了，于雨夜被好友翁问兰与未婚夫曾兴怀发现报官。
官府派人前去查看，查了几日依旧一无所获。
对于万寻菱的死，合乐出现了不少说法。情杀，暗杀，自杀诸多说法，众说纷纭。
倒也有不是人表示叹息，一个漂亮善良的姑娘，就这样没了，当真是可惜啊。若是还活着，就能与未婚夫成婚，成为一对羡煞旁人的眷侣。
*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但又不是很顺利。万寻菱死了，万岱虽对外宣称悲伤过度，却不见他前往万宅上一柱香。
翁问兰轻抚着手中的荷包，“果然，他虽是你的亲生父亲，也不见有多在乎你。”
一张纸钱被扔入火盆中，被无情的火焰吞噬。她抬眸，那人是翁问竹，身后站着齐之荣。
翁问兰思考片刻，盯着齐之荣认真道：“我思来想去，寻菱是我的好友，她不该这样死去。所以等你报了仇，我要杀你。”
翁问竹眼中闪过震惊，“问兰，你……”
齐之荣道：“好，等我报完仇，任由你杀。”
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这很合理。
翁问兰又轻声问：“齐之荣，她可给我……留下什么话？”
“对不起。”齐之荣低声道：“她让我向你转达她的歉意，她无意借你手伤自己的。”
“对不起？这三个字？呵，能留给我只言片语，也是极好的。”翁问兰唇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你们先回去吧，我如今能做的最简单的事，便是为她守灵而已。”
“问兰，照顾好自己，别没等到那日，自己就先倒下了。”翁问竹拍了拍她的肩，起身与齐之荣一起离开。
“合乐年年多雨，本是常事。”屋檐下，齐之荣看着滴落的雨滴不解道：“怎么今年的雨水，却是格外的凉？”
*
第一步完成了，齐之荣在第二步犯了难。
万寻菱死了，曾兴怀也没帮着对付万岱了。齐之荣清楚自己对商业不是很了解，也不可能再去让曾兴怀出手，曾兴怀没反过来帮万岱对付自己都是自己幸运了。
但……还有万家可以指望。
齐之荣向翁家人说出自己的想法，遭到了翁家人的拒绝。
“万姑娘现在才刚死，你就大肆出手，很容易让人怀疑到你的身上。而且，就算你成功报了仇，也难免落人口舌，遭人唾弃。”翁母道：“你先等上几日，避避嫌。你都等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几日。”
齐之荣思索一番，见的确如此，点头应好。
翁父开口道：“你也没接触过商业，现在来学又要花费不少时间，搞垮万家这件事，便交由我们，可好？”
齐之荣心中闪过暖意，起身跪下作揖道：“李玉成在此……叩谢伯父伯母。”
翁父欲言又止，终是未说什么。
翁母道：“孩子，为了避免猜测，近几日你还是要去酒楼走上一遭。”
*
新香楼，是合乐最大的酒楼，里面的姑娘多数都是卖艺不卖身。
齐之荣在部分路人的注视下，面带笑容的走进新香楼，
“齐秀才又去新香楼，我几日未见他，我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呢！”
“你这话说的，新香楼哪个姑娘不貌美，换作是你，你舍得抛下她们，只陪着家中那位吗？”
“……也是，兄台此话有理！”
“兄台可要打赌这次翁娘子多久会来？”
“最近发生了不好的事，我赌半个时辰！”
齐之荣步伐微顿，抬眸就见老鸨笑着向自己走来。
“齐公子，许久未见，还以为您舍得沁儿独守闺房呢！”
听着老鸨打趣的话，齐之荣只是笑了，挥手示意老鸨不用跟上，独自去了二楼。
推开房门，少女转过身来，秀丽的面容上带着惊喜的笑。
“齐公子，您来了！是有什么需要沁儿帮助的吗？”沁儿小跑到齐之荣跟前，面上是好奇。
齐之荣关上门，“没什么，来这坐上片刻。”
沁儿点了点头，眼眸一转，一脸期待的跑到窗边瞧上片刻，转身间是失望，“齐公子，这次翁姐姐没来吗？”
齐之荣摇头道：“她有事，这次不来，估计以后也不会来了。”
“啊？那好吧。”沁儿低头抿着唇，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失望。
齐之荣坐下道：“沁儿，给我讲讲最近都有什么趣事如何？”
“最近的趣事？”沁儿来了兴趣，坐到齐之荣对面兴奋道：“那可多了！沁儿就先讲今日早些时候听到的事吧？”
齐之荣点头，“好，你讲便是。”
“有一位姐姐听她的客人说，合乐来了两位宣和的人。看那一身气派，绝不是简单人物。”沁儿思考一瞬，说：“那客人记得，是因为有一位长的很……好看！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如此标志的人物！”
齐之荣心中闪过一抹不安，“沁儿，可是其中一位姓蔺，一位姓柳？”
沁儿眨了眨眼，缓慢点头，“好像，是的，那位客人倒也提到这两个姓。”
蔺，柳……之前曾兴怀写回来的信中提到了举人蔺郁苍与新任大理寺少卿柳欲两人短短几日，就破了令参加科举的举人担忧无比的举人案，是不简单的人物。若来到合乐的是这两人……近日行事要小心一些了。
不！齐之荣猛地站起，惹得沁儿一惊迷茫的看着他。
那两人破了案，理应受到封赏，怎会来到合乐，应该是自己多想了才对。
齐之荣对上沁儿含着丝丝担忧与紧张的双眼，心中的不安多了一些。垂眸间眉头微皱，不论是不是那两人，都要堤防一些才对。
“沁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齐之荣不待沁儿回答，转身快步离去。
“哎齐公子？”老鸨追上齐之荣道：“您这是要走了吗？可是沁儿惹您不快了——”
听着悠扬的琴声，齐之荣忍着脾气打断老鸨道：“没有，我有——”
“铮——”
琴弦断了，惹起台下一片哄闹。老鸨一看顾不上齐之荣，跑过去安慰着客人。
齐之荣也感觉自己心中绷着的弦开始不稳……
*
齐之荣将自己担心的事告诉了翁问竹，翁问竹出了个主意。
先想办法确定是不是那两个人，剩下的可慢慢想办法。
心中不安的齐之荣同意了，打听到那两人住的客栈，又请了画师。
等了许久，画师派人将画送了回来。
被强行请来的曾兴怀一脸不愿的打开画像，看着上面似曾相识的面容怔了片刻。
“这人，是蔺郁苍。”
画像的人，面容俊雅，隔着画像也能看出身上的正气。
“这人，是柳欲。”
翁问竹微惊道：“若是女儿身，得惹多少男儿上门提亲。”
齐之荣皱眉道：“他们擅于破案，我们的计划要小心一些为妙。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来合乐？”
曾兴怀抬眸看了两人一眼，道：“先前忘记告诉你们，他们被贬至奉州为官。去奉州，会路过合乐。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他们住上两日应该就会离开。”
*
齐之荣还是不放心，他为了心安，打算亲眼看着那两人离开合乐。
“啊——鬼啊！”
前往客栈的路上，齐之荣被这一声喊的回魂，抬头看去，之间前边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看着颇为眼熟，好像是义庄的周老，另一个看着很是年轻，手里握着一把刀。
年轻者许是被吓的极为慌乱，把刀扔了转身就跑。
齐之荣也看清了年轻者的脸，然后沉默了一瞬。他想起来了，年轻者好像就是画上的柳欲。
柳欲怕鬼怕到如此地步，估计举人案能破和他没什么关系。得到这个消息的齐之荣回了翁府，打算和翁问竹一同商量若是出门碰上蔺郁苍，该如何应付。
却不料翁问兰和翁问竹待在一块，齐之荣也未在意，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等了片刻，翁问竹还未开口，翁问兰就先出声了。
“你是一个只知花天酒地之人，为什么要担心遇到他们呢？若是怕得很，别见他们就是。我倒是听寻菱和我提到这俩人，一身正气没处撒，估计会出手的。你若是怕他们来查案和怀疑到你身上，与其在家中坐以待毙，还不如躲到危险的地方去，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去。”
虽不好听，但也有道理。齐之荣看向翁问竹，“寻菱，有劳了。”
翁问竹眼底闪过不安，但目前也没什么不好的办法，只得点头。
*
新香楼门口的纠闹，被制止的擀面杖，接着被关入牢房，一切进展的顺利又陌生。
在牢房中，心中的不安未减反增。衙役不会告诉他外面的事，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徒劳焦急的等待着时间到了被放出牢房。
他总觉得……有什么环节出现了问题。
一日又一日，他怀中焦急等到了那日。
牢房的门被打开，他一步又一步的离开了县衙，再次回到翁府。
然后……他知道了哪里出了问题，他忽略了突然回到合乐的尹欣。
其实他知道的，尹欣是一个善良的人，只要能接受到一点关怀，就会不顾一切的回报。
否则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要为李家报仇呢？
可……尹欣为什么会突然反返回合乐呢？她不是和李影安一起离开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翁家人劝他离开，他听话的离开了。途中遇到了柳欲，意料之中。他们不是傻子，能猜到很正常。
输给了柳欲，是齐之荣没想到的事，他以为他能赢的……
被压回翁府时，他知道……自己输了，一切极有可能完了……
但……他不甘！明明再过两日就能为李家报仇了！他不甘啊！
“你们没有证据！”齐之荣声嘶力竭道：“你们没有证据，你们无法证明我杀了人，你们定不了我的罪！”
齐之荣看到蔺郁苍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在笑什么？
“李玉成，我就是证据。”
齐之荣听着熟悉的声音，偏头看去，是走上前的翁问兰。
她道：“蔺大人，小女子愿指认那人的罪行。”
“蔺大人，曾某……愿指出他的罪行。”
齐之荣顺着声音看去，是曾兴怀走上前。
原来，他忽略了曾兴怀对万寻菱的爱意，是他忽略了翁问兰与万寻菱之间的情谊。
其实他应该早些想到的的，万寻菱死了，压制着曾兴怀的鞘也就没了。万寻菱死了，能查出案子的人来了，翁问兰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是他忽略了这些，他应该注意这些的……
第二个案子合乐女就要结束了，终于要写完了（喜极而泣）
宝子们有什么没看懂的地方可以问的，小糊糊会解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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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罪行自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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