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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雨欲来

永宁二十一年,圣上龙体欠安,久病不愈。为寻求长生之法,其听信方士谗言,不顾百官规劝,大肆挥霍金银炼制仙丹。

去岁冬日,圣上摆驾行宫,宣称要足不出殿,潜心闭关修行。于是辍朝至今,前朝后宫除平拂公主外,再无人得见天颜。

若非篆刻着圣意的竹简文书照常送往各部,语气字迹一如往昔,朝中恐生大乱。

百官尚不可知,如今的天子居所显德殿内,端坐于前批阅政务的,早已不是日渐昏聩的圣上。

“今日便到这吧。”

平拂放下刻刀,宫人熟练的抖落竹简上的细碎粉末,再卷好安置在一旁,晚些便会由专人送至官员案头。

三年之前,父皇患上消渴症,整个人迅速消瘦,精神逐渐恍惚,此后颁布的每条政令,皆出自她手。

甚至所谓的方士,也是她许以重金,聘入宫中的江湖郎中。假借炼药之名,行治病之实。

刘方士手捧厚厚一叠脉案,照例禀报圣上近况:“上昨日午食鱼脍两口,鸡汤一碗,晚膳用米粥三口,春笋半碟,现下还昏睡未起。”

正直不惑之年的圣上,胃口还没五岁的太子好,其中透露出的意味不言而喻。

平拂翻看过往的膳食记档,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月前父皇还能吃下半碗粟米,怎么如今用的愈发少了?”

刘方士抚着一日比一日稀薄的髯须,无奈的摇头叹息:“饮食乃人之根本,圣上这般…公主还是早做准备。”

平拂心下了然,刘方士能从太医令断言的强弩之末中帮父皇多续了三月的寿命,想来是耗尽毕生医术。

遂不再强求,只道:“本宫明白了,劳烦方士再最后拖上七日。

刘方士十分为难的挠了挠花白的两鬓,手中捏着几根掉落的发丝,长吁短叹,“圣上就剩一口气吊着,能不能熬过三日都难说,臣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知他难做,平拂旁敲侧击提醒:“父皇喜用冷食,西配殿有处地窖,里头存的冰可随意取用。”

“这……”许是她给的解决之法太过惊世骇俗,刘方士低着头,不敢贸然应答。

“本宫答应过方士,待父皇龙驭宾天,秘密护送你返乡,并附上谢礼百金。”

平拂眉尾一挑,周身温和的表象消失,带着常年执掌大权的凌厉,“一旦父皇病重的消息泄露出去,本宫自身难保,你觉得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

她蓦地话锋一转,饱含深意:“别忘了,宫里宫外见过方士的人,只多不少。”

刘方士惊觉,从他收下城东那座二进的宅子起,就已经跟公主绑在一条船上,没有任何退路。

他捶胸顿足好一会儿,在心里唾弃当时被财迷了心窍,颓然道:“臣只想平安终老。”

知道刘方士这是变相应下了,平拂深谙驭下之道,取下刻着龙纹的木牌,压在父皇的脉案上,

“听闻方士家中还有一子,凭此信物可在太医令手下谋份差事。”

刘方士这身歧黄之术要是就此失传了,实在是可惜。其子虽然只学到了他的几分皮毛,但在太医署看些简单的病症倒也算够用。

时日还长,有刘方士在背后指点,总能慢慢精进。况且中医最讲究传承和正统,刘方士之子要是争气,将来拜入太医令门下,前途不可估量。

“臣必定竭尽全力!”刘方士声如洪钟,与之前判若两人。

背负妖道的骂名,换来家族后代的青云梯,他恨不得继续为公主卖一辈子命。

小心翼翼触碰令牌上繁复的纹路,刘方士乐得牙不见眼,当即拱手承诺:“圣上爱女心切,定会撑过公主的及笄礼。”

果然还是名利二字最易打动人心,他前后两副面孔惹得平拂失笑:“真如方士所言,那自然再好不过。”

她朝右侧招手,一名女子适时从帷幔后走出,躬身行礼,“奴婢清晏,见过主子。”

清晏身着六品女官服,脚程又快又轻,显然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老人。

她朝刘方士略微颔首,算作招呼:“大人有什么缺了少了的,派人支会一声,奴婢就在西配殿当值。”

刘方士瞬间心领神会,不敢拿乔,“姑姑客气了,这几日全得仰仗您。”

万一圣上咽气的不是时候,西配殿的冰就派上用场了。

二人交浅言深,一同拜别平拂,相携离去。

明德贴心奉上一盏新茶,“主子忙了半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带着浓烈涩意与苦味的茶香沁入唇齿,引得平拂眉心微皱。

垂眸落向茶盏,果然茶汤色泽较之以往深了几分,她语气笃定:“这茶不是宫中素日用的。”

明德见事不对先把自己摘出去,满面堆笑道:“殿中的茶水一直是春桃负责煎煮,奴婢再厚着脸皮端到主子这揽功。”

末了他还不忘替春桃找补,“许是她今日别处心裁,换了新茶想讨主子欢心。”

毕竟这事可大可小,全凭主子心意,到底是自己手底下人,真要重罚,他也免不了吃挂落。

明德紧接着提议:“奴婢替主子换一盏?”

上首之人拨弄着盖碗,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针落有声的殿内,只余盖碗边沿与盏身轻碰发出的玎玲声。

仿佛一柄不断下落,敲打着明德五脏六腑的铁锤。不过三四个来回,吓得他头上冷汗直冒,跪在地上请罪,“奴婢僭越,请主子责罚。”

平拂这才停了动作,拔下发髻上的银簪伸入盏内,钺形的簪首刚好能舀起一片泡开的茶叶。

“你且瞧瞧,这是什么东西。”她手握簪子,将盛着茶叶的一头递至明德眼前。

明德大着胆子抬头往上看,确实不是圣上常喝的凤凰单枞,叶片也比寻常茶叶大上不少,好像是……

推出答案的一刹那,汗水瞬间浸透里衣,明德甚至不敢再往下细想,额头触地,嗓音也因极度惊惧而嘶哑:“奴婢失察,不知里头装的是皋卢。”

宫中传言,圣上年少时不喜读书,进学时常支肘托腮,美其名曰“闭目养神”,气走夫子不知凡几。

先帝知晓特赐下皋卢,要求圣上日日饮用,提神醒脑,精进课业。

皋卢味苦,虽为上贡佳品,但圣上连饮数年,对其甚恶,登基后偏爱入口甘甜,自带馥郁香气的凤凰单枞。

数年前的夏日,王美人受小人诓骗,邀圣上品茗时奉上此物,当场被罚入掖庭,承香殿上下一百余名宫人,也因此丢了性命。

传言坐实,皋卢被视为洪水猛兽,人人避之不及,在宫中迅速绝迹。

王美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宫中没人会千方百计寻来皋卢,再冒着触怒圣上,丢掉性命的风险奉至御前。

——除非背后有人指使。

平拂心若明镜,她掀起眼帘,反问底下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明德,“你说春桃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为之?”

皋卢叶大而方,外形与圣上常喝的凤凰单枞相差甚远。哪怕是不懂茶的人,也断不会将二者混为一谈,更何况是专精茶道的宫人。

明德就算再糊涂,到这会儿也该明白了,连忙磕头请罪:“显德殿里混进来了探子,是奴婢失察。”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砖上,很快晕开一小团暗红色血迹。

目光触及那抹血色,平拂轻敲他头上那顶官帽,肃声命令:“起来,苦肉计竟使到我这来了。”

额上流下的鲜血糊住了右眼,明德随手抹了两把,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张口就是认罪认罚:“奴婢失察…”

“闭嘴,血流下来了。”一方叠好的软帕压在伤口上,明德直愣愣的呆在原地,老实的把嘴巴合上了。

直到掌心里又塞进一条手帕,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脸上都是血,自己擦。”

明德回过神来,急切地想要将功补过,“春桃留不得。”

“知道了。”平拂托住他的脑袋,打断他的未尽之语。

上药时,她不经意间触碰到明德额角凹凸不平的旧疤,动作一顿,那是帝王猜忌时,他撞柱明志留下的。

伴君如伴虎,明德近身侍奉圣上五年,发间夹杂着的银丝,多到藏也藏不住了。

确认血止住了,平拂松开手,偏过头,不忍再细看,公事公办道:“这春桃是什么来历?”

“春桃本名陈六娘,年二十,七岁采买入宫,因年岁小身上又无银钱,最初被扔在行宫做些打扫的粗活。”

明德统管显德殿内大小事宜,宫室里几百名宫人的生平,他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探子混进来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宫内缺少人手,春桃受同乡举荐重新调回宫中,在观蓝手下学了五年煎茶的手艺。前年观蓝病逝,她顶了观蓝的差事,为圣上烹茶。”

平拂听完没有半点身在局中,为人鱼肉的惊慌,反而感慨不已:“埋得可真深啊,谁能想到在宫中默默无闻十载,近两年才提拔到御前侍奉的宫女,是早就安插进宫的探子。”

并且幕后之人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皋卢一路从外头送进戒备森严的显德殿,行宫里起码还有十几个外应。

能把手伸的这么长的,放眼整个健康城都寻不出几家,如今突然暴露,目的明确。

“父皇久不露面,有人起了疑心,想借着皋卢试探一二。”

平拂轻触茶盏,茶水还算温热,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只要继续粉饰出父皇身体康健的假象,他们不敢妄动。”

明德心知这次试探能成,他要负大半责任,要是他能在上茶前多留心,也不会酿成现下这般局面。

视线停在手中那张淡黄色的手帕上,干涸碎裂的暗红色血渍和绣着的迎春花格格不入。

他眼一闭,心一横道:“圣上最恶皋卢,最好的法子便是按着圣上的性子,所有经手过皋卢的宫人,一个不留。”

耳边传来几不可察的叹息,是平拂。她眸色深深,盯着准备慷慨赴死的明德,话中难辨喜怒:“也包括你吗?”

余光扫见角落里探头探脑的身影,明德低头看向鞋面,躲开几乎将他看透的目光,耗尽所有勇气承认:“这茶是奴婢端来的,当然包括奴婢。”

“不允。”平拂没有半分忠仆护主的感动,面上挂着怒意,“你是有错,本宫适才罚过了,岂能再罚。”

在圣上近旁侍奉多年,最为贪生怕死的中常侍,此时难得透出一点倔强:“奴婢不死,外头如何敢信陛下无恙。”

“德福,过来。”

他唤来躲在柱子后头的小宫女,将她的身世和盘托出:“奴婢家贫,连侄女也被兄长狠心送入宫中,走了奴婢的老路。”

像临终托孤般,明德牵着德福走向平拂近前,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还望主子照拂。”

他想用自己的命跟平拂换个恩典,保这孩子日后无忧。

平拂仔细打量起面前不过半人高的孩童,不合身的宫女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不伦不类,活像是衣服堆里埋了个人。

过长的袖口被人细心的挽了上去,露出的那点手腕细的叫人心惊,脸上倒是好些,肤色黑了点,两颊上好歹长了些肉,有了一两分活人的样子。

瞧着她水汪汪的瞳仁,平拂想起捡回明德的那个雪夜,怒气消了大半,弯下腰柔声问:“几岁了?”

“回主子,奴婢过了四月就满七岁了。”德福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回话,好奇的抬眼朝她面上一瞄,又极快的垂了下去。

“七岁啊,还小呢。”平拂褪去一身威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顶。

感受着手心里粗糙干燥,还带着温热的发丝,话语中也不可避免的沾上几分柔软:“德福,把耳朵捂上。”

德福乖乖听话照做,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寂静的黑暗里,她闻到了公主身上淡淡的花香。

原本放在几案上的茶盏,转眼间狠狠撞向窗棂,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响,茶汤溅在雪白的纸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渍。

“臣听闻殿内好似有异动。”

值守在殿外的禁卫军反应迅速,门上瞬间出现数名手持兵器的士兵剪影,准备随时破门救驾。

“父皇一时动怒,无事。”平拂云淡风轻的把自己闹出的动静安到昏睡不醒的父皇头上。

几名禁卫军不疑有他,隔着一层薄薄的桐油纸,朝圣上与公主告了声罪,准备原路返回。

“圣上有令。”

平拂一句话,他们抬起的脚重新钉在原地,“宫女春桃偷藏宫中禁品,意图谋害龙体,依照大景律法,就地格杀,株连九族。”

“臣遵旨。”打头的陈副将分出一小队禁卫军,直奔偏殿的茶房。

还没过半刻,陈副将又兴冲冲的跑回来,所过之处充斥着宫人的惊呼。

“俺…臣割下春桃的首级前来复命。”他边说边高高举起了一团圆滚滚的东西,几滴暗红色液体飞溅在门扇的桐油纸上。

平拂忍无可忍,抄起几案上的一把刻刀掷出,前面半截破门而出,尾端卡在木头的裂缝中,离陈副将的命门仅差一寸。

“陈大勇,这不是边关,收起你打战时候的做派,更换门窗的银钱,从你俸禄里扣。”

她都能想象到,凭陈副将方才的一己之力,明日的流言会有多么惊世骇俗。

一片狼藉的殿内重新收拾妥当,那抹血迹也被仔细的拭去,这场隐晦的试探就此结束。

经不起仔细推敲,足够糊弄那几个老匹夫四五天。

平拂松开怀里的德福,推着她的肩膀送回明德身边,“宫里没人照拂的孩子日子难捱,这份苦差事还是公公自己来吧。”

捡回一条命的明德领着满脸茫然的侄女,感动得泣不成声:“谢主子。”

她留下半枚能从一里外驻扎的兵营里,调遣八百精兵的虎符,“本宫说过,只有懦弱又无能的君主,才要臣子牺牲性命相护。”

从始至终,她都没打算用明德的命去填这个窟窿,忠诚于她,不等同于要为她送命。

平拂挥挥衣袖,大步朝外走去,不忘叮嘱值守的禁卫军:“父皇服下仙丹,需打坐七日方能炼化,闲杂人等不能近身。擅自靠近者,杀无赦。”

她又喊来满脸委屈的陈大勇,“春桃的首级呢?”

“扔了。”陈大勇想起那扇要他两月俸禄的破门,心疼的不行。

“捡回来,再帮我办件事。”

陈大勇警惕的捂着钱袋,小声嘟囔:“刚砍下来的时候不要,扔了又管我要。”

平拂两指夹着一块金饼,像是拿着块大棒骨,在他跟前晃了晃,“办成了,就是你的。”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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