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厌若有所觉地掀开眼帘,眼底戾气一闪而逝,他正欲抬头,却被少年摁住了后脑勺压在肩窝。
谢瓷哑着声道:“我曾想陪你走完这一世。可是寄之,我们之间,没有善终。”
情深至此,可奈何缘浅无份。
愈发浓郁的血腥气充盈鼻腔,燕无厌被桎梏着一动不能动。
情绪崩溃到临界点,漆黑的情绪疯涨蔓延,他唇瓣翕张,哭腔被压抑到极致:“谢长渝,放开我。”
“你不能这样......”湿润滴落,沾湿谢瓷的颈侧,随之而闻那人卑微到尘埃的哀求:“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就这么放开我......”
从最初的相遇到千年的守护,从年幼相伴到年少分别又重逢,兜兜转转分分合合,这人每次都如此决绝地撇开他的手,将他独自抛下,落在远远的背后,待自己好不容易赶上了,以为能并肩,可伸出去的手,次次都落了空。
“能不能就一次、只一次,为我停留?”
“这是最后一次,你若再离开,我真的找不到你了......”
谢瓷用着残存的灵力,反制那人的挣扎。
当年毫无保留的信任,那一处唯一的死穴,此刻被少年死死压制着。
“无厌......”谢瓷轻声道,他眉眼间压着痛楚与怜惜,这是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叫了这个名字,不是呼唤小殿下,而是呼唤父神无厌。
“我的名字?”祂笑了一下,“我没有名字,或许你可以为我取一个。”
“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祂坐在树梢,回眸朝谢瓷笑得灿烂。
“那便叫无厌,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那便无厌。”彼时谢瓷怔怔看着祂道。
自此父神有了名字。
无所喜,无所厌。
可谢瓷算不到未来,不知道自己会成为祂的唯一,唯一欢喜、又唯一难厌。
听见少年用这个名字唤他,燕无厌嗓音颤得更厉害,近乎哽咽:“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
“他人便这么值得你拼命吗?那我呢?”
“你不一样,”谢瓷温声道,“你是我想要挂起来的星星。”他停了停,几声闷咳咽下喉咙里,随即才接着道:“星星不该被人拉至深渊,也不该泯于红尘。”
少年近乎温柔地说着最残忍的话:“等我魂飞魄散后,此间无我,你也便不会再记得这段伤情的回忆了。”
“可我不想忘了你!”燕无厌眼尾一片通红,所有病态偏执悉数浮现在眼底,他一字一句仿佛都泣着血:“倘若你不爱我便罢了,我放你走,生生死死我也不会纠缠。可谢长渝,你爱我,”死穴被压制,他咬着牙,艰难地用发颤的手指攥紧了谢瓷的手腕,眼眸固执地盯着谢瓷的眼,却在触碰到对方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时陡然卸了力。
“可你爱我......”他低哑重复道:“这让我怎么甘心放手?”
你爱我,却从不肯回头看看我。
谢瓷眸光一颤,似巨浪席卷星辰,徒留无力与苍白。
“......”
远处龙吟此起彼伏,怒吼与痛呼始终萦绕在谢瓷耳畔,让他这最后一丝心软与不舍彻底被摒弃。
他凝视着燕无厌,指尖抿去对方脸颊的湿意,缄默须臾,才轻轻道:“可我总是要走的。无厌,十八年前的卦象,早已将结局摆在了棋盘中。”
“为你逆天改命又何妨?”燕无厌恨道:“若这个世界容不下你,我便灭了它。”
话落法则随之而动,空间隐隐有被撕裂之势。
谢瓷微不可见地叹气,他俯身在燕无厌的耳畔,像是虔诚的信徒为神明献上最真挚的誓言。
“不要任性,我曾说过,我会陪着你,直至我生命的终结。”少年浅浅笑着:“本来是留给未来的你,但是现在,也许是时候了。”
“无厌,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场梦。”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燕无厌便在不可抗力中陷入了沉睡,他一直珍藏在心口的金色灵力也燃烧至最后,化为轻烟散去。
而一直怀抱他的少年,珍重地亲吻了他的唇角,最后将他放下。
“你这么做,父神会很难过的。”烛红妆在不远处回廊道。
谢瓷的身影渐行渐远,近乎消散。
烛红妆只能从风中捕捉到他的一点呢喃。
“不会了,等他醒来,将不会再记得我。”谢瓷抬眸注视着一片混乱的天际,他微微蹙着眉,以吞噬最后几个月生命为代价,变作龙身。
龙王的威压横扫六大陆,世人皆惊颤。
却见那银白瓷龙,长啸之后生生将降血雨的云吞噬。
神魂震颤。
天地动荡。
万龙哀恸。
姜映目眦欲裂:“吾王!!”
游书凝抬头,眸色肃穆,注视着伤痕累累的瓷龙跌落半空,化为人形。
他神色微动,转而看向被屠龙客趁机偷袭的龙族,沉默半晌,下令道:“外来者,杀。”
百兽得令,见一个屠龙客咬一个。
燕帝冷笑一声:“孤的将士们,将万重楼叛贼与龙族皆杀无赦。”
一片混乱,血雨腥风。
姜映颤抖着接住坠落的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赤龙愤怒地嘶吼,仰天喷出火球,势要将所有人族燃烧殆尽。
神明们沉默着,为此间炼狱而沉默。
父神昏睡前的神谕,惊动了法则。
“若这个世界容不下你,我便灭了它。”
法则限制了神明的力量,他们无法再插手,这个世界,将会随着父神的意愿——
覆灭。
......
唐梅颂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十分简陋的木塌上。
虽然简陋,却不难看出有被人精心打理过,干干净净不惹尘埃。
而他躺着的身下,也垫了一层柔软的棉絮。
唐梅颂双目无神地发了会儿呆,思绪渐渐回笼。
他记得自己中毒近乎昏迷,偶尔昏昏沉沉似醒非醒,模糊的视线里,是茫茫雪地。扶枝澜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很久,漫天风雪几乎要将他们掩盖。
所以自己,还活着?
唐梅颂翻身坐起,四下打量,却见不到扶枝澜的身影。
难以言喻的慌乱充斥心头,他忙不迭下榻,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打开房门的一瞬,看见了在灶台旁安静坐着的人偶。
唐梅颂高高悬起的心顿时放下,他努力扬起笑,脚步仍因为惊慌而有些虚浮。
“扶枝......我醒了。”
扶枝澜侧头,眸子微亮,他站了起来,视线下移,却有些不悦地蹙眉:“回去,穿鞋。”
唐梅颂没听,他径直扑了过去,将整个人挂在人偶身上。
话还未出口,就听见了人偶忍痛的闷哼。
唐梅颂一顿,他急忙跳下来,脸色微冷:“你受伤了?”
扶枝澜眼睫眨了眨,不太熟练地转移话题:“我在熬制朝露和踏雪的血,还差二十夜,便可......”
“哪里受伤?”唐梅颂倔道,一副扶枝澜不说就要不依不饶的气势。
人偶对上他泛红的眼尾,终是败下阵来。
“兽芽一直在试图控制我毁了药,我只能......”他低低道。
唐梅颂一把扯开他的衣袖,果真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伤。
那些皆是他为了保持神智而做的自残。
唐梅颂面色发白,指尖颤抖,不敢去触碰那些伤口。
“笨蛋。”
“扶枝真是笨蛋。”
扶枝澜语气柔和下来:“嗯,我是笨蛋。”
几刻钟后,扶枝澜看着守在灶台旁不肯离去的唐梅颂片刻,旋即回屋替他拿来了鞋。
唐梅颂正望着火苗出神,随即感觉自己的脚被人碰了碰。
他垂眸看去,扶枝澜半跪着,正仔细地替他擦去脚上尘埃,随即替他把鞋穿好。
唐梅颂无言半晌,才哑声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嗯。”扶枝澜坐在他身旁,轻声道:“你扑过来为我挡住踏雪撕咬的那一刻,我就想起来了。”
唐梅颂与他对视良久,终于没忍住,将吻落在了人偶的唇角。
扶枝澜纵容着他,向来淡漠的人此刻温柔的不可思议。
“你可以,更过分一点。”人偶轻声道。
于是唐梅颂便更过分地吻住唇心,用舌尖攻城夺势。
一吻罢,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扶枝澜挑起眼梢看他,嗓音有些哑:“你现在变得很烫。”
唐梅颂的心跳很快,难以言说的满足扫平了所有不安。
闻言他弯起眉眼:“你要试试吗?”
扶枝澜眉心一跳。
唐梅颂忽而开怀地笑了出来,他埋在人偶的肩窝,笑声带着释然。
两人安静地互相依偎了一会,唐梅颂才道:“这里是哪?”
“北都。你睡了二十日。”
“二十日,不知界门开了没有。”唐梅颂若有所思道。
扶枝澜静默须臾,才道:“界门开了,但龙族并未能离开。那些自称屠龙客的异界来客,与国都结盟,却在招待宴上出其不意杀了燕帝。”
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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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无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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