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用轻功飞了半程,又在驿站换马跑了半程,才来到凤凰山庄。
山庄坐落在最繁华的汴京城城内,朱漆大门厚重而庄严,由于是晚上,此刻大门紧闭,两扇门板上,铜质门钉排列整齐。
门前,雄踞着两尊石狮子,狮身雕琢细腻,毛发丝丝分明,看得出雕刻者巧夺天工的技艺。
他本要敲门,又看自己风尘仆仆的模样,怕娘见着伤心。转而绕到侧墙,目视距离,飞身轻巧越过两人高的围墙,落入院内。
刚落地身后便传来风声,他旋即闪身,冲黑暗处喊:“四师傅莫要动手,是我,剑寒。”
黑暗处再没动静,凤剑寒摸不准他此刻躲在何处,便向虚空抱拳拜了拜。
他有六位师傅,师傅们各有所长,其中四师傅擅暗器与用毒,据说曾经是唐门中人,是最有希望的下代家主,但因一女人叛出唐门,后来那女人被杀,他奔袭千里追杀,用最残忍的手段取了杀手性命。
据说当时听到惨叫的人纷纷做了一月的噩梦,没人能想象到发出这种惨叫的人遭遇了什么。
后来,江湖上少了位玉面修罗,凤凰山庄多了位看院的高手,他轻功极佳,瞬息间便能行百米,潜入山庄者在他眼中更是无处遁形。
落地的地方是花园,鸳鸯在树下的水面交颈而眠,他踏过小桥,避开巡逻的人,向自己房间走去。
凤夫人本名苏令仪,并非江湖中人,而是江南富商苏家小姐,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但与普通闺阁少女不同,她自小便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
十五岁时更是放话要比武招亲,嫁最天才的少年,险些将她爹气个半死,但最后嫁给凤天骄,也算得偿所愿。
苏小姐娇贵,温温柔柔但又倔得很,打不得骂不得,把见惯江湖女儿的凤天骄缠的够呛,不过这是前人的故事。
自她生了凤剑寒后,便把满腔心血倾注在独子身上。
儿子离家后她每日都带人打扫房间,就盼着他回来。这次也不例外:“你们都扫仔细点,少爷不定何时回来呢。”
“是,夫人。”
凤剑寒正手忙脚乱换衣服,门口突然传来声音。耳听门外人要推开门,他忙喊“我在换衣服,别进来!”
凤夫人道:“哦,寒儿在换衣服”
转身欲走,又忽地反应过来,刷地推开门:“寒儿,你回来了!”
好在凤剑寒动作快,在门推开的一瞬间系好腰带。
他一身蓝黑色锦衣,衣衫上暗纹反射流光 ,衣摆上用银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长身玉立,挺拔俊秀,似是习惯母亲的做派,丝毫没有不悦,冲满眼泪花的妇人笑道:“娘,孩儿回来了。”
翠花楼出事了,附近的商铺都知道这件事情,一大早就房门紧闭,虽然往日里花楼也只做夜里的生意,但白天也会开着大门。
商不闭门拒客,这是他们的规矩。
但今日醉花楼一早就乱糟糟,不时有龟公匆匆出门,半晌,官府的王虎带人赶来,大门这才打开。
宁雪客站在客栈门口看。
谢一刀凑上来:“在看什么,大清早就看你站在这里了。”
宁雪客看她一眼,嘴角微勾:“看好戏。”
王虎拨开围观人群:“谁报的案?”
老鸨从人群中战战兢兢地说:“官爷,是我报的案。”
“出什么事了。”
老鸨说:“尸体回来了。”
王虎有些疑惑:“什么尸体回来了?没头没尾。”
一堆花枝招展的女孩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
“哎呀,那尸体好生吓人。”
一红衣美娇娘娇娇捂胸口:“一定是变成女鬼回来报仇了,不要害我啊翠翠,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
她身边的蓝衣女人说:“肯定是回来找你的,你上次还抢了她的客人。”
红衣美女叉腰:“哎呀,你个贱蹄子,快呸呸呸,我看是来找你的才对,你上次还陷害她打碎花瓶,害的她被妈妈责罚。”
说到这,众人似乎想起什么:“说起来,妈妈似乎对她……”被老鸨阴森看上一眼,便都不敢说话了。
王虎被这群女人整的头大:“有没有能说清楚的人!”
老鸨生怕这群口无遮拦的再说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便出来解释:“王捕快,事情是这样的。昨日我通知了翠翠的家里人,但是他们说卖给醉花楼便是花楼的人,让我们自己处理,于是我便派冯强将尸体带到乱葬岗埋了。”
王虎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男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只是此刻他眼里满是恐惧,似乎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看来这个就是老鸨口中的冯强了。
“你接着说。”
老鸨组织语言,脸上染上几分恐惧:“可谁知道,冯强明明将尸体扔到乱葬岗了,但是今早她突然跑回来了。”
王虎怀疑是自己听的速度太快,导致自己无法理解她的话。
尸体?还自己跑回来了?
他斥责:“胡话,尸体怎么能动,还自己跑回来。”
冯强哆嗦道:“官爷,是真的,现在就在后院躺着呢,我明明扔了的。”
见他们的表情,王虎半信半疑,他身边的小捕快悄声上前,咽了口口水:“班头,可别真有鬼吧。”
“胡说!这么荒谬的事你也信。”训斥完,他问老鸨:“尸体在哪,带来我看看。”
老鸨:“官爷,我们哪敢动,还待在后院呢。”
尸体“跑回来”的事实在太有冲击力,四周已经围起一圈人,王虎有些心发寒,想到人多阳气大,倒也没驱赶他们。
谢一刀和宁雪客也进来了,她们边围观边啃包子,谢一刀是还没赚到钱,宁雪客是不舍得花钱,再加上不打不相识,两个穷鬼便凑到一起。
谢一刀说:“你觉得这事是真的吗?”
宁雪客咬了口包子:“我不信鬼神。”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搞鬼?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她问,吃完最后一口包子,觉得没吃饱,摸了摸肚子,看着还剩一大半的宁雪客:“喂,你能吃完吗?”
宁雪客警惕地看她一眼,见她垂涎的目光,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塞的鼓鼓囊囊,像一只小松鼠:“没了。”
谢一刀:“……好吧”
身后骤然传来道低沉的男声:“无论是鬼魂作祟还是有人搞鬼,我猜他的最终目的都是想要将事情闹大,找出真凶。”
两人同时转头,一位白衣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她们身后。
宁雪客谨慎问:“不知这位公子名讳?”
唐无缺道:“在下姓唐,唐鹄。”
宁雪客一眼就看出他有病。
非贬义。
她打量这人,男人一身白衣,身形瘦弱,面容苍白,嘴唇近乎浅粉色,全身上下都淡淡的,唯有那双眸子,温柔明亮,注视着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在她打量他的同时,唐无缺也在看她,女人一身青衣,面容清丽,未着粉黛却已夺目非常,她背一把长剑,可剑身偏偏又被包裹,看不清模样。
她身边的红衣少女则是另一种风格,红衣张扬热烈,却丝毫没压住她艳丽的容颜。
他知晓什么?或者他便是凶手?可观他走姿不像有武功的样子,而掌印的主人武功必然很高。
宁雪客收敛眸中的情感,疑惑地问:“这位公子说真凶,可那捕快不是说翠翠是自杀吗?”
谢一刀不知为何对他有些敌意,闻言附和:“对啊,她是自杀,哪来的真凶!”
唐鹄用帕子捂嘴咳嗽一声,从善如流地改口:“是在下说错了,姑娘莫怪。”
宁雪客看向他的眼,唐鹄大方回望,眸中一片真诚。
谢一刀狐疑:“你莫名其妙说这些……”宁雪客以为她也看出唐鹄有古怪,当即想拉她袖口,示意现在不宜打草惊蛇,谁知又听她说:“莫不是想要搭讪雪客。”
她自以为掌握了真相,不客气地嘲讽:“好拙劣的手段。”
宁雪客捂脸。
唐鹄顿了一下,急促地咳起来,他转身遮掩,咳得撕心裂肺。
见两人反应,谢一刀迷茫地挠头:“我说的不对吗?”
那边尸体已经抬出来,除了腐烂程度更高一些,与昨日毫无区别,众人围在四周,不敢靠近。
王虎看手下这胆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连具死尸都怕,她还能跳起来咬你啊!”
可骂归骂,他也不敢靠近。
人群中突地有人说:“女鬼作乱,必定是有冤情,不把事情查清楚,她不会离开的。”
此话一出,四周瞬间骚乱起来,百姓们多少信这些,再加上尸体着实诡异,一时间人心惶惶。
王虎喊:“谁说的,站出来!”
然而说话那人早已经在说完时就悄悄退出人群了。
唐鹄悄无声息看了宁雪客一眼。
一直在注意他的谢一刀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凑到宁雪客耳边咬耳朵:“你看,我就说他图谋不轨,方才又偷看你,你可要小心些。”
宁雪客无奈:“别说了。”
耳力极好的唐鹄忍无可忍:“谢小姐,在下对这位小姐绝无他意。”
谢一刀:“哦,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姓谢?我们没告诉过你名字吧。”
唐鹄已经毫无波澜:“入住那日我就在你身后,恰好小姐的名字过于特殊,便记得了。”
谢一刀似乎有点印象,不再说话了。
有百姓已经开始怀疑:“官爷,难不成她真是被害死的?”
王虎心里也打鼓,这尸体诡异的很,莫不是真的有冤情?
他一咬牙,打算把尸体带回衙门,上报县令再做打算。
围观人不放心,便要跟着一同去,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衙门去。
另一边,凤凰山庄。
“父亲,你认得这把剑吗?”
凤天骄拿着画打量片刻,摇摇头:“从未见过。”
凤剑寒不死心:“你再仔细看看,是秦伯伯那把吗?”
凤天骄听到他提秦家,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发作,而是又仔细打量。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凤剑寒心提起,又听他自语:“不,不一样。”他抬头道:“肯定不是同一把。”
凤剑寒有些泄气,难不成宁雪客真的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凤天骄见儿子这个样子,皱眉道:“你在查秦家的事?”
凤剑寒回过神来,恭敬道:“是,父亲。”
“你该知道当初能一夜之间灭了素有东南第一家族称号的秦家,杀手背后的势力有多大。”
“孩儿知道。”
“那你还掺和,你以为你能和他们抗衡?太天真了!”
“父亲”少年第一次直视威严的父亲的眼睛,两双几乎相同的眼睛静静对视,他听到凤剑寒说:“父亲总说我是凤家的孩子,不能给家族丢脸,于是我活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做不好丢了父亲的脸,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孩儿是您亲手教出来的,相信孩儿一次好吗。”
说着,他的声音低下来:“而且我知道父亲一直以来也在暗地里寻找秦家的灭门凶手。”
凤天骄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话罢他又意识到什么,叹口气:“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似乎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已经长大的男人,他不再是孩子,他的身量已比他还要高,肩膀也足够宽阔,或许真的可以扛起凤凰山庄。
凤天骄想说些软话,但这些年的严父形象令他有些张不开口,便只道:“我不再阻拦你,但是你要保护好自己。”
凤剑寒喜形于色:“是,父亲,那孩儿便先退下了。”
凤天骄挥手,见人转身要走,又问:“对了,你最近的剑法练的怎么样了,突破下一重了吗,怎么没见你带佩剑?”
凤剑寒猛地愣住,眸中有血色一闪而过,又被他压下,他攥紧微微颤抖的手,深呼一口气道:“剑在我房间里,我已经摸到门槛,相信很快就能突破。”
凤天骄没听出不对劲,欣慰道:“那就好。”
待人走后,凤天骄对空气道:“看来是我平日对寒儿太严格才让他如此惧怕,不过寒儿真是长大了,竟有连爹也不知道的秘密了。”
他嘴角勾起,俨然一副老父亲为自己孩子骄傲的模样。
房顶上的唐无影懒得理他这个炫儿狂魔,将坛子里最后一口酒饮尽,看向院中正离开的凤剑寒,有些恍惚。
若是如儿还活着,他们的孩子也应当像这么大了吧。
唐无影躺下,酒坛子顺着房顶滚下去,啪的一声摔成碎片,他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醉梦。
只有梦里,那姑娘才会再次笑着奔向他,说一句。
“无影,你来了。”
他嘴角勾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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