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堆积在屋瓦上,不堪重负地顺着纹路滑了下来,也不知道砸着哪只在屋檐下观雪的猫了,叫声拉回了唐氏的思绪,笑着摆手道,
“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翠竹,你将各府送来画拿上来。”
名唤翠竹的侍女抱着一块长木盒,抽出上面盖着的木板,里头放着五六幅画卷,看得唐寄安瞬间头疼了起来,瞧见东西,唐童氏没忍住的勾起了唇。
要说唐家二少爷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害怕唐氏拿来姑娘家的画像给他瞅,连忙摆手。
“娘,您再收其他府送来的画像,我就真的要将全京城的姑娘得罪了。”
不说全京城吧,大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要是有适龄闺女的都想着法子送女儿的画像来唐府,看中的就是未曾婚娶的唐二少爷。
有的是看中唐家在朝中的势力和军中地位,有的则是看上唐寄安这皮囊了,哀求着父母将画册递过去。
唐氏也乐得收,正愁自家儿子的婚事,老大孩子都快要有了,而小的则还流连秦楼楚馆的,丝毫没有成家的想法,这让唐氏怎么不着急。
只可惜无一例外都被唐寄安拒绝了,有些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这次也一样。
“多学学你大哥,早些成家才能立业。”唐氏瞪了眼唐寄安,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动作却示意翠竹将画抱走。
唐寄安撑着下颌,对自己的身子丝毫无忌讳的调侃道,“我这副身子骨,娶哪家姑娘不是害哪家姑娘守寡。”
“你!”即使知道大概率会这样,但做母亲的听见孩子这般自轻自贱,心中的火气夹杂着心疼,顶得唐氏不上不下的。
唐童氏挽住唐氏的手,拉着人坐下,轻柔的声音在僵持环境下显得格外有用。
“娘,寄安也不小了,心底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说不准哪天遇上喜欢的,咱们拦也拦不住的。”
在唐童氏的安抚下,唐氏的脸色才渐渐缓了过来,不客气地将赖在屋子内要歇息的唐寄安赶走了。
“明明说好让我下午在这儿休息的,现在又将我赶走,娘变得可真快。”唐寄安知晓唐氏这是消气的意思,故意撒娇道。
外头的雪还在下,唐氏也不过嘴上说说过过瘾,真要唐寄安冒着风雪只为陪自己一顿饭,那倒也是不值当的。
午休就在唐氏这儿歇息下了,唐寄安睡迷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为自己搭脉,估摸着唐氏又趁这机会让郎中来了一趟,或者早就让郎中候着,一等他睡着便出来把脉。
早已习惯唐氏做法的唐寄安没理会,沉沉地睡了过去。
里屋静谧无声,郎中抬头望向站在边上的唐氏,无声地摇头,拎着衣袍起身,示意唐氏出去说话。
里屋与外屋之间用纱帘隔了开,侍女贴心地放下帘子,端上茶水来给郎中。
“我儿怎样?”唐氏面露愁容,察觉到唐童氏拍着她手背的安抚,渐渐放松了下来。
唐童氏朝郎中微微点头,“您如实道来便好。”
其实这次还真不是唐氏故意找来郎中,趁着唐寄安睡着的时候给其诊断,而是郎中准时来给唐童氏把平安脉,刚巧二公子也在,便让其给他看看了。
“小公子的病弱是打娘胎里带的,想要身体变得和正常人一样,那是有些难。”
郎中察言观色,见唐氏眉头蹙了起来,立马又道,“不过只要好生调养,保证心情舒畅,小公子是有福气之人,必然也能儿孙满堂。”
话里几分真,几分恭维,唐氏还是听得出来的,即使知道唐寄安的身子骨弱,她还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可每每都是打击,再刚硬的人也受不了。
“算了。”唐氏目光落在翠竹怀中抱着的画册,“以后再送画卷来的,只管婉拒,不必再拿入府内。”
里屋也加了暖炉,烘得守在一旁的小厮满头大汗,但榻上裹着厚棉被的小公子却睡得舒服,手脚好歹都是热的,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时分。
期间也没人敢叫醒他,要是小公子因为睡眠不足而头昏脑涨的,怕是主母又得心疼。
午膳用得有些多,积食对唐寄安已是家常便饭,见屋内没有唐氏的身影,和留在屋内的侍女说了声就离开了。
雪停了,夕阳给白雪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唐寄安兴起,大步朝上午看梅的地方而去。
梅树旁未铺设石路,按理来说不会有人特意绕路经过,而下午的大雪足矣盖住上午的痕迹,那么长廊到梅树下的脚印是谁的。
唐寄安在小厮的震惊下蹲下身子,从脚印的大小分辨不出男女,不过从深浅来看,定然是个武功高强之人,可以确定的是,这人只要想,便可以踏雪无痕。
看出这些来,唐寄安也没了兴趣,哪个武功高强的人来唐府只为了一株梅花的,多思无益,唐寄安在这方面对自己格外的宽容。
妙珠得到二公子要回来的消息,早早的把炉子点燃,站在门口等着唐寄安回来,见到其身影,老远就抱着汤婆子过去迎接了。
“少爷可曾用过膳?是否要奴来准备些?”
“吃过了。”
唐寄安随口胡诌,若是不这样说,多事的妙珠定要追着闹腾,说不准还要去告诉唐氏,唐寄安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靴子刚踏入门槛,唐寄安便注意到站在炉子旁边的宁言,小脸被热得红扑扑的,低着脑袋盯着脚尖看,和其他的小厮站姿一样,却又不怎么一样。
宁言虽然低着头,但脊背却是挺直的,对比之下顺眼了不少。
最让唐寄安意外的是柜子上一直空放着的白瓷瓶竟然插了花,是一枝条含苞待放的红梅,瞧着模样眼熟得厉害,是今天想摘却没摘下的。
“这是谁放的?”
看似是在问在场的所有人,实则唐寄安的眼睛是看着宁言的,只不过那家伙头低得厉害,直愣愣的发旋冲着自己。
妙珠上前,目光看过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梅花,少爷这座院子里里外外拿些什么,放些什么都是要经过她同意的,唯一不知道规矩的就是……
妙珠瞪了眼宁言,转而面对唐寄安时又是满面的笑容,试探道,“公子可是不喜欢这梅花,我叫人扔了便是,可千万别动气,伤了身子。”
侍候在唐寄安身边的人都知道,二公子对自己所有物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很强,若是随便碰或者动他的东西,公子可是要发怒的。
一听说要扔了,宁言抬起了头,有些茫然不解地看向唐寄安,不明白上午还喜欢要摘的公子,为何不过几个时辰,又不喜欢了。
“谁说我生气了。”唐寄安瞧见那副傻乎乎的模样,眼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看得在场女眷倒吸一口冷气,果然这副好皮囊着实能蛊惑人心,“我很喜欢。”
妙珠眼珠子一转,“公子喜欢就好,也不枉费奴家冒着风雪摘来。”
唐寄安微微挑眉,余光观察宁言,被顶替了功劳还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也不知道为自己争取一下,想到这位少年身上竟然有了不得的功夫,心中便百感交集。
“有心了。”唐寄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妙珠喜不自胜。
不喜屋内人多,只留下了妙珠和宁言,妙珠贴心的站在公子身后为其按摩肩膀,而唐寄安手中是上午看了一半的书。
入迷了,直到听见妙珠打哈欠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已经是深夜。
“回去歇息吧,今夜就宁言守着。”唐寄安将书本放回床头的木盒子里,倦意渐渐上涌。
欲言又止的妙珠,一双眼睛内写满了不甘和委屈,不过唐寄安实在没精力去解释些什么,拉过被子倒头闭上了眼睛。
宁言听着要守夜,已经自觉的站在了门边,正出神的时候,手腕被捉住,本能的反手要钳制,却瞧见了那抹桃红色衣袖,不解的看向妙珠。
妙珠拉着他走到角落,低声嘱咐了好些东西,都是有关晚上守着少爷的注意事项。
宁言听着,时不时点头,模样倒是认真。
妙珠离开,才真正静下来,耳边依稀能听见雪慢慢消融的声音,宁言心中微动,看向里屋那垂着纱帐的床上,微微睁大了眼睛。
本该躺在床上睡着的唐寄安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素色的里衣显出男人的消瘦和萦绕不去的病气,若是宁言靠的近一些,便能看见唐寄安脖颈处的汗水。
刚才躺下去没多久便又开始呼吸不畅,虽已经是老毛病了,但窒息的感觉他始终无法坦然适应,每每弄的他有种在某个夜晚随时会睡死过去的错觉。
待到眼神渐渐聚焦,唐寄安才缓慢的转动眼珠,目光落在那双大眼睛上,才想起今夜自己让宁言守了夜。
这些年来妙珠的伺候最得他心,但小丫头人高气傲的,不挫挫锐气,日后必然是要犯错误的,到时候再追悔莫及,唐寄安也不确定能不能保住她。
面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哑巴,唐寄安顺了顺气,拉过架子上放的外袍披在了身上,正要起身的时候,宁言大步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杯茶水递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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