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课了,洗什么车?”
“再等我一会,马上洗好了。”
麻霆君洗起车不知是讲究还是不讲究,打扮得光鲜亮丽,半跪在地上擦车标,也不嫌脏了衣服。俞平饶有兴趣地打量一阵后,上前道:“鹭镇动物园新建起来了。”
麻霆君道:“什么?”
俞平道:“他们要聘请你去做孔雀。”
麻霆君就知道他出言不逊,笑一阵。毛巾**地拧在水桶边缘,滴了一汪水。来了个佣人赶来端走水桶,再把干净毛巾交到麻霆君手里。麻霆君左右擦干净手,道:“今天是女儿节。我家里姐姐妹妹多,要去给她们求花灯。”
求花灯?俞平诧异道:“英文课呢?”
“有什么好上的?我一看就是个汉人,那些洋人势必不会对我抱有希望,也不会为难我的英文。”
麻霆君开了车门,道,“就在枢城江南郊外,西医馆那里。二十大洋,你和我一起去。”
俞平是江北谈公馆出来的,受各色姨娘、婆子,耳濡目染,不会认为江南一并划在枢城,江南的远郊更不像话,只当是世外桃源。如此他真要去,也不怕遇见熟人,动了心思,却嫌弃道:“这么点?”
麻霆君凶得假惺惺,威胁道:“小心我扣你二十大洋。”
俞平懒懒地道:“你全扣光好了,我在枢城储蓄不少,不缺你给的。”
麻霆君悻悻道:“真是——人有钱就会变坏。”
“我什么时候好过?”
“刚才就挺好的。”
俞平闷声往肚子里笑,再绕去他身后,一脚跨进副驾驶位,抬头道:“说是女儿的节日,怎么是我们两个男的去?”
“只有我会开车……”
“行了,快走。”
俞平一路佯装不乐意,麻霆君与他讲笑话都不理睬,管自己往窗外看风景,许久竟打起瞌睡。待麻霆君再把他晃醒,早到了江南。节日庆祝在广场公园,今朝特地不设门票,还没踏入便见得好生热闹,数不清的游客与小摊小贩。
俞平踌躇片刻,往车上捞了顶软帽,帽檐低低地压着,跟在麻霆君身后。
麻霆君还等他一起走,起初以为他步子迈得小,走几步便顿一步,谁知俞平跟着不动。末了回头看见他脸上花样,道:“女儿节,又不是不让男儿进,你费什么心思?”
“你不怕谈四的人认出我?”
麻霆君从未想到这层,愣道:“那我们还去吗?”
俞平故意道:“唉呀,这还用问?肯定是五爷的姐姐妹妹要紧。”
麻霆君慌忙道:“不去了,不去了!求花灯是小事,万一你被他们拐了走,真是得不偿失。”
俞平笑道:“去,就去!谈家的人哪会来这种地方?上回去吃法餐都没被认出来,我不过是以防万一。”
麻霆君看到他笑,才明白自己又踏进他的陷阱里,却止不住庆幸:俞平是不会被抢走的。可是五爷好歹五爷了,总不能立马摇着尾巴凑上去祝贺一番,便拉着嘴角,道:“我听明白了,你是在数落我带你来的地方太差。”
俞平道:“地方差又怎样,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来广场公园的人必然是为了买花灯,照顾到两旁摊贩的生意,花灯必然设在最里面的小河边。麻霆君与俞平一前一后走着,忽然返过身子,压低声音朝俞平耳边说:“你看那位长发的,像不像谈二爷?”
俞平顿时慌了神,倒抽一口冷气,拿麻霆君作掩护,四处张望。许久才道:“哪里有谈文翡?”
麻霆君笑道:“逗你两句!你自己说的,谈家的人哪会来这种地方?”
俞平往他身上打,委屈道:“你吓我!”
麻霆君本是给他下绊,难得见俞平痴一回,顿时觉得他可爱了,可惜是帽檐压得太低,麻霆君看不见他表情,便更要欺负他,干脆把他手腕捉来,道:“跟牢你五爷,免得随便来个头发长的,立刻勾走你的魂。”
俞平木木地与他一起走一段路,才发觉出他的得寸进尺;抬眼看见麻霆君硬朗线条勾勒出的不悦之色,却是飘飘欲仙的模样。
至此俞平总算清楚,原来是被摆了一道。却也不戳穿他,故意活动手腕,转出他的手掌,改与他手牵手走着。
摩肩擦踵的尽是些挽着胳膊的情侣,彼此间顾着恋人都来不及,没有空余兼顾他们的。二人心照不宣地走着,往前去空旷不少,照样挤在一起。
花灯的摊子在凉亭里,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写完后交予工作人员,晚上一同点了,放进水里。为图催效率,写祝福语的桌前少有放椅子的,都是扑着写字,写完即走。麻霆君买过花灯,硬是给俞平找来一张凳子,自己站在边上。
“给我妹妹写一盏。”麻霆君念念有词,“麻秋棠,麻娉,麻婷……”
俞平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写字累不累?”
麻霆君埋头道:“还好,本身也写不了太久。”
他的妹妹无休止得多,边上情侣至多买两盏,他每个花样来了一盏。有盏空白的来不及写,俞平抢过来,道:“来都来了,我们没有?”
麻霆君迫不得就写他们两个的名字,却是做戏要做全,搪塞道:“我们两个男的,有什么好写?”
“哪有什么女儿节,这是七夕节啊,五爷。”俞平托着脸,道,“我是个职业情人,这当是我的节日。”
麻霆君再伏案时,只觉得耳根火辣辣地烫着,更精细地攥着笔,要把年纪最小的妹妹和麻秋棠的名字挤在一起。直到他们,竟提笔忘字起来。五个字艰难地落在灯上,俞平瞄一眼,纠正道:“俞玉凭。”
麻霆君比俞平更明白为什么是俞玉凭,不好反驳,一时犯孩子气,道:“我就签俞平。”
俞平道:“神仙在天上开始祝福了,只寻得见你,找不出一个叫俞平的。可怜我白跑一趟。”
麻霆君才肯把他的名字很难看地涂掉,改了俞玉凭。
“麻霆君。”
麻霆君得意道,“俞玉凭。”
他看向俞平:“我们的名字还挺般配的。”
“说这么大声,不怕被别人听见。”俞平却被他激了兴趣,道,“麻霆君,谈凭玉。这两个名字听着会不会更加般配?”
麻霆君立刻丢下笔:“多吓人。”
“我认真问你的。”
“谈凭玉和你俞玉凭最般配。”
“和麻霆君也不相上下。”
麻霆君自己和自己生气,嘴巴微微撅着,交了花灯,等俞平一道出去。七夕节是个节日,赚钱的机遇不少,活动也不少,凡是要掏阔先生太太腰包的商贩,绝不会选在江南远郊。早不需要躲避什么人了,俞平还是牵着麻霆君的手走。麻霆君气鼓鼓好一阵子,倒是他的手心更值得倾心,终于消停下来。
往前是个珠宝铺子,各色廉价石头在射灯下一碰,充名贵珠宝。
俞平张望一眼,道:“五爷,你肯借我点钱吗?”
麻霆君笑道:“怎么叫‘借’?跟我出去还自掏腰包,说出去叫人笑话我了。”
俞平目光都转给他,撩开盖过耳朵的碎发,黄金耳堵闪闪发光。他眉毛不受控地一抬,俞平才解释道:“好久前郁蕙心给我的,我要买个新的替换下来,把这个还给她。”
麻霆君顺口道:“你和郁蕙心关系这么好?”
“唉呀,有缘由的。”俞平也怕旁人听见,咬着他的耳朵,“我先前喜欢别人,托她帮我找。”
麻霆君再是吃尽,竭力抑着声音,道:“你敢背着谈四偷男人啊!”
“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她帮我找到的时候,我差不多都要到鹭镇了。”
“还真像是你做的出来的事情,可你也太不像话了。”
“五爷太传统,当然理解不了我。”
“哪有!我麻霆君不是封建的老古董。”
俞平笑道:“不是封建老古董,自己还是童男子。”
麻霆君便往他额头上弹了一指,嗔怒道:“我发现你就是看不起我。”
俞平被打了心里反而高兴,装作不悦,嘟囔道:“谁敢看不起五爷。”
两个男人在摊前站得太久,终于被人招呼了去。摊主独具慧眼,瞧见一个实在英俊,风流倜傥,另一个打扮艰苦的必然是他的随从。挑中了麻霆君,搭话道:“这位爷爷,是预备买给心上人的吗?”
俞平自然道:“有没有纯银的耳堵,款式素一点。”
摊主不肯放过宰客的机会,干脆把耳饰的抽屉全拿给他们看。黑绒布上横竖架扁的木头,一格格盛着,耳坠居多,照样是廉价石头。
摊主伺机道:“款式素的也有,都太寻常了,这些更加活泼,讨人喜欢。”
麻霆君研究半晌,真指了两副出来,一副蓝一副白,摊主递来的动作十分喜庆,不想麻霆君一接手便往俞平耳垂上比,暂时难以接受,便讪讪立在一旁。
麻霆君的眼光并非多好,凡是沾上俞平的,再丑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两幅比来比去,都想为他买——忽然想起胖子他们夜谈,戏称俞平是“小白狐狸”,情不自禁微笑着,道:“还是白的好看。”
俞平道:“最简单的就行了。”
“为什么?白的多好看。”
“头发遮不住!”
摊主赶忙道:“爷爷,您真是好眼光,小人的镇店之宝都被您发现啦!”
眼见着麻霆君又要绽放起来,俞平不忍直视,丢了一副素银耳堵进托盘,预备结账的时候截胡了。那边摊主吃准麻霆君,源源不断地煽风点火:
“爷爷,我看人不会错,您一定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看您丰神俊朗,好似天神下凡,想必您一定是——”
他画蛇添足地环顾一阵,手掩在嘴边,“谈家顶有权势的爷爷。”
俞平震撼得眼珠要跌到地上,道:“怎么看出来他是的?”
摊主道:“咦,真被我说中了?”
“假的。”麻霆君早心花怒放,边掏皮夹边道,“我都要了,多少钱?”
“把那个小的付掉就好了。”
俞平接连遭受打击,动作迟缓不少,没把他的钱夺下来。麻霆君道:“怎么?”
俞平道:“白的是贝母,不值钱的,你要被他骗了!”
麻霆君得意道:“骗就骗,我是心甘情愿的。”
俞平便心灰意冷地候在一旁,插嘴多讨了个锦囊,收郁蕙心的黄金耳堵,预备Wilson下次来时叫他带回去。
继续逛起摊子,麻霆君的心思全在小白狐狸上,小心打开包装,看了又看,继而往俞平耳垂上放。俞平无力道:“真被骗了,好的东西不会拿来这里卖的。”
麻霆君道:“我知道,买的是个开心。”
俞平浑浑噩噩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心疼钱?”
“心疼你,被骗了还不知道,以后有的好懊悔。”
“真要懊悔,想想现在总是高兴的,也就罢了。”
“哪怕从头到尾都被骗了,也不计较?”
“唉,我看你就是心疼钱。”
俞平不与他争辩,心里想着:还能再瞒他一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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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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