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过后，我病了小半个月。
昏睡中，听见楚骁发脾气，“都烧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没好，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大夫吓得大气不敢吭一声。
楚骁来到床边跪下，痛苦地握住我的手，“对不起，昭昭，是我没照顾好你，求求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不敢想象，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再次睁眼，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只觉得口干舌燥，伸手刚碰到床边的杯子，病房门被人推开。
我下意识缩回手，闭上眼睛。
鼻息间灌入一抹熟悉的甜腻香，嫣儿的声音传来，“你不会一直在装病吧？据说那天你是从慕昭饭店跑出去的……阿骁还不知道这事呢。
“那天你什么都看见了吧？毕竟，我是故意在窗边引你过来的，你怎会不来。
“你也一定知道，阿骁在以你命名的饭店，包养我这么多年，房间就是你们曾经蜜月的地方呢。
“对了，你也一定知道我怀了阿骁的孩子，阿骁带我去见了他父母，他们可开心了，毕竟我肚子里怀的是他们的长孙……
“说不定，这楚太太的位置，你也得让贤了，谁让这么多年，你连个蛋都生不出呢。
“我要是你呀，早就主动放弃阿骁了。”
我双手握拳，努力控制颤抖的身体。
嫣儿的每个字都像锋利的刀片，毫不留情划过我每一寸肌肤。
“你怎么在这里！”忽然传来楚骁低吼声，“我不是跟你再三警告，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拽着嫣儿去了屏风外。
嫣儿委屈可怜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我来产检，想着太太这么长时间没醒，心里担心她，就想过来看看。
“而且宝宝也想爸爸了，你别生气嘛。
“这么长时间你都在医院陪她，难道一点都不想……”
接着便是解皮带声，吞咽声……
我看着屏风上倒映着两人的影子，楚骁一手摁在嫣儿头上，仰头喘着……
我死死咬着手臂，血腥味传入口中，深入骨髓的痛在无声讽刺我，此生最恶心屈辱的时刻，是口口声声最爱我的楚骁给的。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离开。
我下床，走到屏风外，鼻息间腥甜味腻得人作呕，我强忍着，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
很快那边接起，“您好。”
我鼻尖泛酸，语气虚弱却坚定，“大哥，帮我。”
据说，楚骁回到病房没看见我，发了一通大火，把病房里能砸的都砸了，屏风都推到了。
医护人员吓得不敢吭声，连院长都惊动了。
后来，是大哥给他打了电话，“我把昭昭带回家休养。
“明天是昭昭的生日，她会在生日宴会上给你一个惊喜。”
楚骁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要过来看我。
被大哥拒绝了，“不用，她睡着了，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
楚骁只能作罢。
挂了电话后，我把一叠照片和离婚协议书交给大哥，“大哥，明天得麻烦你帮我出席宴会，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大哥看着照片，额头隐隐抽动，“这个畜生!”
这叠照片里，除了嫣儿给我的照片，还有这段时间我找私家侦探拍的照片，一并会在明天出现在楚骁面前。
我要让他知道，他的情人是如何背着他挑衅我，我要让他知道失去挚爱的感觉。
我要在世人面前，揭穿他虚伪的真面目，将他和嫣儿刺向我的刀刃，通通还给他们。
每年楚骁都会为我举办盛大的生日宴，宴会现场铺满了红色玫瑰和银杏叶。
宾客除了双方亲朋好友，甚至还有北城的百姓。
楚骁的浪漫与大手笔，常年得到所有人的称赞。
一切准备就绪。
往年这时候，我都会和楚骁同时出现，今年，只有楚骁一人孤独的身影。
楚骁看起来一夜没睡好，眼眶中布满血丝。
面对众人看来的眼神，他心竟有股莫名恐慌。
“楚少，怎么楚太太还没来。”有人不免打趣，“今天她可才是主角。”
楚骁刚要张嘴。
“既然女主角还没来，大家先听听戏吧。”
竟是不请自来的嫣儿。
楚骁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这不是畅春楼的名角嫣儿吗？好久都没看见嫣儿唱戏了，据说是跟了个有背景的大人物。”
“还得是楚少有面子，竟然能把这么大的名角请过来，我可喜欢嫣儿的戏了。”
嫣儿似瞧不见楚骁的脸色，顾自唱了起来。
一瞬间，她成为了这场宴会的女主角。
宴会厅大门忽然被人踹开，大哥带来的人，将整个宴会厅围住。
楚骁眼睛立刻亮起，在人群中找寻一圈，始终没找到我身影。
他看着大哥疾步朝他走来，未察觉异样，只是惊喜，“大哥，昭昭她……”
下一秒，大哥一拳打在他脸上。
他堪堪受了一拳，嘴角溢出鲜血。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嫣儿更是急忙冲了过来，对大哥怒道：“你怎么打人呀！”
大哥眼神犀利地瞟她一眼，嫣儿吓得一哆嗦。
“你就是那不要脸的戏子。”大哥冷笑，“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大哥将一叠照片甩在楚骁脸上，“你还有脸提昭昭！看看你和这个贱人做的那些龌龊事！”
照片顺着楚骁的脸落在地上，飘散一地。
楚骁与嫣儿亲密的模样，就这样展现在世人面前。
楚骁颤抖地捡起照片，拿叠照片像一个个巴掌，扇得他头昏脑涨。
嫣儿见了，更是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难怪楚骁能请动嫣儿，原来两人早有一腿。”
“什么痴情郎，呸！简直是奸夫□□。”
“怪不得今天楚太太没出现，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事。”
宴会厅都是鄙夷声。
忽然有人说，“那日我在畅春楼看戏，亲眼看见嫣儿把这叠照片给楚太太，那挑衅的神情，啧啧……你们没看到，楚太太看了这些照片后，当时哭得好可怜啊……”
“你怎么没早说。”
“世人都说楚少对楚太太一片痴情，我说了也没人信啊。”
楚骁只觉脑瓜子嗡嗡的，直到看见照片背后的字，瞬间怒火中烧。
他一把将照片甩在嫣儿脸上，双眼猩红，“谁让你给她看这些的？谁让你给她写这些的？”
说完，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嫣儿整个人被甩在地上，她捂着肚子痛苦，“阿骁，我们的孩子……”
旁人更震惊，“他们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真不要脸！”
话语无疑又刺激了楚骁，楚骁脸上爱意全无，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嫣儿痛得惊呼一声，鲜血从她腿间流出，她抓着楚骁的裤脚，“救救孩子……求求你……”
楚骁一把将她抓起，青筋暴起，那双桃花眼像快要溢出血，“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戏子，竟敢挑衅我妻子。
“如果我妻子有任何问题，你也别想活了。
“你以为你能母凭子贵上位？你一个戏子，你真以为我会娶你？你配吗？”
这一刻，嫣儿才认清自己在楚骁心中的地位。
原来，他从未看的起她。
嫣儿只觉得心痛，肚子痛，全身痛极了。
她忽然后悔，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她的唱戏生涯。
她本是这北城最受捧的名角，即使没有荣华富贵，也能保她一生生活顺遂。
可她偏偏选择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妄想跨越阶级，站在他身边，同他成为夫妻。
是她蠢，是她坏，得了如此报应。
大哥看着楚骁的做派，只给了四个字：“惺惺作态！”
转身欲走。
楚骁连忙喊住他，语气哀求，“大哥，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敢奢求昭昭原谅，我只求你告诉我，她在哪。”
大哥头也没回，只丢给他一句，“这辈子，你也休想再见她。”
此刻的我，坐在车内，静静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往常看的一幕戏剧。
才发现，生活比那戏剧精彩多了。
大哥钻进车内，“该做的我都做了。”
“谢谢大哥。”我说，“我们去码头吧。”
去往Y国的轮船已经停靠在码头，海洋的彼岸，将会是我的新生。
往后余生，我都将为自己而活。
那天之后，全北城的人都知道，那楚家大少爷疯了一样，派人全城找他的妻子。
自然是一无所获。
当初的爱有多轰轰烈烈，令人羡慕，如今就有多讽刺可笑。
楚骁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才发现屋子里连她的一丝气息都没有，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衣柜里，甚至连一件衣裳都找不着。
他招来佣人，大声质问，“太太的东西呢？”
佣人哆哆嗦嗦地说，“昨晚太太的大哥来了一趟，把夫人的东西都收拾走了。”
楚骁暴怒，“为什么不通知我！”
佣人快吓死了，“通、通知了。给慕昭饭店打了好几个电话，您、您都没接。”
楚骁这才想起，那时，他正在嫣儿的床上。
他发泄般大吼一声，“都给我滚！”
佣人被赶出去，他颓废地走到书桌边，发现上面的文件袋。
似已经想到里面是什么，他眼角颤动地盯了许久。
最后颤抖拿起，打开，是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昭昭……”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手上拿着的不是几张纸，而是捅向他心脏的刀。
那一晚，他拿着离婚协议书，呆呆坐在地上一夜。
直至第二日，都没人敢进来打搅他。
直到下午，门忽然被撞开。
“楚少！”楚骁平日玩的好的兄弟，着急忙慌闯进来，“我在拍卖行看见嫂子的戒指和皇冠在进行拍卖，那不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吗……”
话音刚落，双目无神的楚骁倏地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你说什么？”
此刻的楚骁青筋冒起，双目充血，宛如人间恶鬼。
那人吓得咽了咽口水，“我今天去拍卖行，正好看见里面在拍卖，你送给嫂子的求婚戒指和皇冠……”
楚骁二话没说，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那天，楚骁冲到拍卖行点了两次天灯，将戒指和皇冠拍回来。
回到家，他瘫坐在地上，面前是散落的离婚协议书，和他刚拍来的戒指皇冠。
他猛地想起那日遇见拍卖行的人，从那时起，她便没带戒指。
他不敢想象，她曾多绝望过，才能用那么平淡的神情骗过他。
其实她早知道了，每一次他夜不归宿，他都在别的女人那。
她竟一声质问都没有。
可只要他稍微细心一点就能发现。
她说去了若昭寺，许了愿，“愿阿骁如愿以偿。”
因他曾发誓，若背叛她，此生失去挚爱。
那日早晨，他带着她喜欢的红豆糕回来，她问他，“人是不是都一样，得到了就不珍惜，久处则腻？”
她说，“以后不用买了，我不喜欢吃了。”
她神情那么淡漠，淡漠到像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她哪是不喜欢吃红豆糕，只是不再喜欢她了。
那时，她便已对他心死。
楚骁猛地扇了自己好几把巴掌，直到嘴角渗血。
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癫狂的模样，眼中都是厌恶：“楚骁，你真该死!”
楚骁找不到林昭昭，去找了她大哥。
大哥闭门不见，楚骁便在他府前长跪不起。
那日雨下得特别大，嫂子看着外面的楚骁，他早已没了当初意气风发样，“这样跪下去，他要撑不住了。”
大哥冷笑，“让他跪着。昭昭为了他半条命都没了，他这才到哪。”
楚骁不吃不喝跪了三天，又加上最后一日暴雨，终于撑不住倒下，最后被大哥喊楚家人抬走。
楚父见了大哥，表情谄谄的，“这事是我这孽子对不起儿媳，他也知道错了，他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如今为了儿媳都疯了。
“儿媳她大哥，看在他真心悔过的份上，你让他跟昭昭见一面吧。”
大哥冷笑，“谁是你们儿媳？哦，你说的是怀了你们家嫡长孙的那个戏子吗？
“她不是在医院躺着？想见，直接过去不得了。”
楚父尴尬，“那戏子什么身份，怎么能跟昭昭相提并论。当初我们也是看在她怀了我们楚家骨肉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
“否则早把她赶走了。
“楚骁是真知错了，孩子也被他亲手踹没了，那戏子这辈子都怀不了，在那医院自杀了……”
大哥挥手打断，“这些话别对着我说，赶紧把人带走，别污染我眼睛。
“自此以后林、楚两家断绝来往。”
楚父一听，心都慌了，连忙上前想说讨好的话。
大哥扭头就走，关上大门，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那天之后，有人告诉楚骁，林昭昭早已离开了北城，至于去了哪里，谁也查不到。
“林家那位大哥有意隐瞒，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往外说。”
这些年，楚家之所以能成为北城首富，是因为有林家在背后鼎力支持。
大哥是为了让妹妹嫁过去能更有底气，没想到，楚家人没有心，竟把林家的掌上明珠欺负成这样。
大哥自不会善罢甘休。
楚骁自那日后，足足养了半个月，据说精神方面出了问题，经常对着空气说话。
旁人问起，他一脸幸福说，“我在跟昭昭说话。”
每次用餐都要准备两份，一份是给林昭昭的，甚至对着空气喂饭。
楚家人见他疯魔了，专门找了好几趟神人来除祟，却没见一点效果。
楚父怕自己最疼的儿子，再这样下去会彻底疯了，让他人带他去畅春楼听戏。
楚骁却十分抗拒，“我哪都不去，我要在家陪昭昭，不然昭昭会生气，再也不见我。
“我要每天每夜，无时无刻陪着她，哄着她，做回以前爱她疼她的楚骁，她才会原谅我。”
楚父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又气又心疼，强制把他带出去。
谁知那日，楚骁在畅春楼发现一个与林昭昭极相似的女子，非要带回家。
说那是林昭昭。
楚父一查，竟是那青楼名妓水仙。
上个戏子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这次，楚父非要将那水仙赶出去。
楚骁竟疯了般阻拦，楚父几巴掌甩他脸上，也没把他打清醒。
他抱着那水仙不松手，嘴上不停喃喃，“昭昭，你终于回来了，我知道错了，你以后都别离开我。”
楚父气得大喊，“造孽啊！我们楚家是造了什么孽！”
水仙仗着楚骁宠爱，在楚家胡作非为，不但要了许多金银珠宝，还喊了青楼姐妹每天在楚家山珍海味，糟蹋食物。
整个楚家乌烟瘴气。
楚母来了几次好言相劝，水仙更是嚣张跋扈，顶撞楚母，把楚母气晕，在床上整整躺了小半个月。
楚骁视而不见，喃喃说，“把全世界送给昭昭都没关系，只要她不离开我。”
那日，楚父带着一群人，将乱糟糟的一群青楼女子赶出去。
水仙被宠得连他都不放在眼底，楚父一气之下，开枪直接正中她眉心。
水仙死了，楚骁不知悔改，竟一把火将楚府烧了。
世人都传言，楚骁得了失心疯，连自己家人都杀。
过往热闹的慕昭公馆和慕昭饭店，也有人看不过眼，经常去闹事。
更有人直接砸了那门牌，说楚家人不配用这名字。
后来，没有林家的庇护，楚家生意一落千丈。
楚父带着家人离开了北城，疯了的楚骁执意留在楚家，等他的妻子，“昭昭会回来，如果她找不到我，肯定会着急，我要在这里等她。”
最后冻死在那年冬天。
……
那年之后，畅春楼多了一场爆火的戏。
讲那曾经的北城首富之子，为了戏子背叛原配。
最后疯了，孤零零冻死在自己家里的故事。
我知晓这些事，已经是半年之后。
大哥在信中稍有提及，我匆匆看过，并没在心中泛起一片涟漪。
留学生活，让我认识了更多优秀的人，见了更多世面，丰富了各种知识。
让我知道女人当自立自强，不应拘泥于婚姻这一小小天地。
三年后，我回到了北城，成为了一名教师，将一生投入祖国教育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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