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曼却笑道：“你觉得我真的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吗？”
林恩猛地转过身，有些吃惊也有些担忧地望着伊尔曼，再度扶了下眼镜。
伊尔曼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心，我是不会后悔的。”
林恩这才松了口气，立马又转过身去：“如果你真的现在后悔，说真的我也不太确定能怎么办。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虽然你之前已经经历过不少痛苦，但这最后一针的痛苦，依然是无法预料的，可能是之前你经历的所有痛苦之和也说不定。”
伊尔曼并未说话，只是无意识地望着灯，无声地笑了笑。
——
为了节省时间、尽快确定新一届依利特班的名单，乌巴烈挑战赛一般会定在全科测试完毕后的第二天，可这一次，不知何故，竟推迟了一天。
一位身材瘦小、浑身漆黑、貌似黝螂的女孩即将作为“狮子”参与“乌巴烈”的消息不胫而走，并迅速传到熔城的每个角落。
余出来的这一天，很难不让人猜测，是特地留给消息扩散的。
“乌巴烈”并不是很么罕见活动，而是熔城里的一项传统活动，远不如“依利特选拔”来的稀罕，每逢年节，城中各处常有各式各样的“乌巴烈”举行。但即便如此，一次正式而盛大的“乌巴烈”，依然能点燃整个熔城的热情，将形形色色的观众吸引到赛场之中。
而且，这一次的“乌巴烈”，还具备许多罕见要素。
“哎哎，听说了吗，这次的‘狮子’是个强悍的alpha战士，也许是我们熔城未来的希望！”
“是么？骗人的吧，我可听说只是个身材瘦小无比的女孩而已。”
……
“你们知道吗，这次的‘狮子’竟然是个史瓦茨人！”
“史瓦茨人？呵，就是那个身材瘦小、弱不禁风、浑身漆黑、肮脏龌龊、丑陋不堪的种族？这种黝螂种族能出什么‘狮子’？‘虱子’还差不多！”
……
熔城以拜锶族为主要聚居群体，其中多达百分之九十的常驻人口都是拜锶族。虽说拜锶族内还有许多细致的人种、族群划分，但对待其他族群时，他们会显得出奇团结。
包括熔城在内的数个城邦，人种划分的主要依据是外表，但拜锶族人的外表特征颇多，很难有个统一的标准，比如发色，就有白色、黄色、金色、亚麻色等等，瞳色则有金色、银色、橘色、蓝色、绿色等等，只有肤色是近乎一致的白色，而另一大统一特征便是高挑瘦削的身材。
但史瓦茨族人则不同，据说，他们的外貌特征非常统一，他们身材瘦弱矮小，体态佝偻猥琐，黑发、黑瞳，甚至就连皮肤也是黝黑，是一种掉在煤堆里找不到、在夜里可以原地隐身的人种，就像黝螂一样。
人种不只这两个，但以拜锶族为主体的熔城人，并不关心其他人种，虽说对史瓦茨族比较熟悉，但也仅仅是停留在猎奇和好奇层面而已，至于其他种族，他们完全不感兴趣，甚至不屑将其中的某些人种视作人。
在拜锶族内部的人种细分中，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总的来说，发色越浅、瞳色越趋近于金色的人种越为高贵，比如，白发金瞳的孜利芭族，便是拜锶族中最为高贵的人种。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纯血的孜利芭人非常少，整个熔城也没有多少。
而伊尔曼正是孜利芭人。
无论何时，只要伊尔曼出现在熔城街头，必定会引民众纷纷侧目，以敬仰、憧憬、向往、尊敬的目光对他行注目礼。英俊美丽、颀长瘦削、纯洁白皙、优雅高贵是他作为孜利芭人的典型特征，他和其他孜利芭人一样，是熔城之中最为靓丽、迷人的景致。
伊尔曼对待普通民众也从来不是高冷自傲的，相反，他总是面带着微笑，以最为平和亲近的态度对待这些普通人。
只是今日的他却与以往不同，他无心理会街边依然对他行注目礼的民众，他脸色严肃略显焦急地朝着位于南城区的角斗场。
克里希奥角斗场是一座古罗马风建筑，城中的贵族们颇为欣赏这座风格独特的露天角斗场，因此便并未对其进行任何修整和改动，多年以来一直保留着它原始的风貌，依然作为角斗场使用。
这一次的乌巴烈挑战赛将再次举行，比赛将于八点开始，可太阳才刚升起时，角斗场的观众席上便已经座无虚席，可当真是盛况空前。就连主办过多次“乌巴烈”的斯派特妥勒也从未见过如此盛况，竟不禁有些亢奋：“还有人要报名吗？现在还可以报名！”
即便斯派特妥勒的大声吆喝能传遍全场，但报名范围却仅限于维格赫学院内，他吆喝得再大声也没什么用。可即便如此，这一次报名的挑战者人数也已经相当惊人。
巴烈挑战赛没有严格的规则限制，即便是在“狮子”的人选已经确定，其他人在挑战赛结束之前都可以随时报名。说白了，只要符合条件，大可以借此机会对“狮子”实施打击报复。因此，常常出现“狮子”人选确定后，挑战者报名者激增的现象，但以往挑战者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一百多人。
而这一次，当伊尔曼看到挑战者名单时，以沉着淡定著称的他，也瞬间大惊失色：“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挑战者居然有五百人之多，而且人数居然还在增加。
斯派特妥勒早就已经过了震惊的劲儿，此时已经只剩亢奋，因此说话的语气显得很轻快“的确是有些离谱，从来就没有哪一次‘乌巴烈’的人数能有这么多，但如此一来，比赛一定会是前所未有的精彩，不是吗？”
伊尔曼目瞪口呆地看着斯派特妥勒，他竟有些无法理解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么一番话，他难道忘了这次的“狮子”只是个年仅十六且身材瘦小的女孩吗？
可伊尔曼也非常清楚，此时的他，无论多么震惊、气愤，他也无可奈何，即便是他，也无法临时更改“乌巴烈”的规则，可他也真的很怕接下来即将上演的并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一场血腥的屠戮。
挑战者战胜“狮子”明明没有任何奖励，可竟然还有数量惊人的挑战者踊跃报名，伊尔曼有些无法理解，他们难道就这么憎恨这个史瓦茨族的女孩吗？就这么无法容忍和她共处同一学院之中？就这么无法容忍她成为依利特班的一员？
“看呐，今天的‘狮子’来了！”
不知是谁的吼声，竟莫名将场内的气氛点燃，原型的角斗场中瞬间迸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但那些声音却并不是激励和鼓舞，更像是纯粹的起哄声。
伊尔曼迅速转过头，望向那个瘦小的黑影，在视线尽头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可此时他那双金瞳之中却再不见往日光彩，而是满眼无法掩饰的担忧和焦虑。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用痛感来转移注意力，以抑制要冲过去拦住那个瘦小人影的冲动。
可望着那个人影迅速靠近、变大，心底的冲动也愈发强烈，他一咬牙，将头别开，不再看她。
“总之，必须要保证这只是一场比赛，并且，不能出现意外。”他语气平静沉稳地对斯派特妥勒说出这番话，只是声音比平常低沉了些。
斯派特妥勒抬起头看了眼伊尔曼，笑着说道：“放心吧，伊尔曼少爷，我会好好维持秩序的。”
可此时的伊尔曼却完全控制不住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负责维持秩序的倒也不是只有斯派特妥勒一个人，由于在场的观众不乏许多贵胄，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带着护卫和保镖，角斗场各处也有少数城邦卫兵看守，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这些人应该也不至于疯狂到一拥而上。而以往的“乌巴烈”，也并为发生过什么骚乱事件。
斯派特妥勒实在是太过亢奋，以至于那个黑色的人形都已经走到他眼前，他才注意到。他很是夸张地惊呼道：“天哪，看看是谁来了——我们今天的主角、本次乌巴烈挑战赛的‘狮子’！”
然而他却并没有说出她的名字，伊尔曼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甚至有些怀疑，斯派特妥勒是不是忘记了她的名字。
斯派特妥勒一脸兴奋、满口轻快地说着：“‘狮子’小姐，距离挑战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进行准备，而现在报名还在继续，可千万别着急。”
那个漆黑的身形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戳在那儿，乱蓬蓬的头发完全遮住了脸，让人根本无法洞悉她此时的情绪。要不是还勉强有个人的形状在，她八成是会被误会成是个破帐篷、破斗篷之类的东西。
而亢奋的斯派特妥勒还在喋喋不休：“‘狮子’小姐，现在挑战者人数是503人，听起来是多了点，不过，说不定会有人中途退出的，哈哈，所以不用害怕。”
这点倒是提醒了伊尔曼，“乌巴烈”的确就是这么灵活，挑战者随时都可以退出，而历届的“乌巴烈”也几乎没有挑战者全部上场的情况，总是不乏挑战者以各种原因退出的情况，甚至几十人报名最终只上场几人的情况也有。
五百人，怎么都不可能全部上场。伊尔曼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他抬起头看了眼那个黑色的人形，如今和他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多，话到了嘴边，他却还是攥紧拳头，将所有言语都咽了回去。
此时，一行靓丽而惹眼的身影出现在角斗场中，她们每走一步，观众席便爆发出一阵欢呼——五大贵族的少爷和小姐们都有如此待遇，而今天的欢呼声中，似乎还裹挟着一重别样意味，她们可是挑战者中最受瞩目的几位。
转眼之间，一行人也已经来到伊尔曼身边。而那个黑色的人形，则颇为识趣地主动走到一边，远离这群金光闪闪的贵族。
海娜一如既往地正常跟伊尔曼打招呼：“伊尔曼，来的这么早？怎么，你也很期待今天的表演吗？”
伊尔曼勉强撑出个尽可能自然的微笑，却在心中暗暗叹息，她竟觉得今天的挑战赛会是一场“表演”吗？
丽莉瞥了眼斯派特妥勒手中的报名表，不禁笑了出来：“呵呵，居然这么多人报名呢，名单简直一眼望不到头，可真是够看的。没想到这史瓦茨的‘黝螂’竟然这么有牌面。”
面前可是五大贵族的千金们，斯派特妥勒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正如丽莉小姐所说，大家可真是给足了牌面，区区史瓦茨族，居然能迎来五百多位挑战者，可真是了不起呢，哈哈……”
一听这话，丽莉也略显吃惊地长大双眼：“五百多人？哈哈哈哈可真是了不起呐！哈哈哈哈……可太有趣了！”
伊尔曼满心烦躁地瞥了眼这位表妹，他实在是想不通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妮可忽然对伊尔曼说：“哎，你怎么没报名呢？”
伊尔曼却有些不解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报名？”
妮可的视线投向那个远处的黑色人形：“听说她不是很强么，大家都想试试她究竟有多强，就连梵啬琳都报名了，你就不好奇吗？”
伊尔曼略显吃惊的望向一行人中那个看起来最为瘦弱、怯懦的女孩，梵啬琳。五大贵族之间来往密切，而梵啬琳又是伊尔曼的好友梵伏的亲妹妹，伊尔曼当然是了解她的，没想到，就连素来以文静怯懦、胆小怕事著称的梵啬琳都要在这时候出来插上一脚。
不过他们对边曦钺的战斗力感到好奇，也的确是个正当理由。贵族和普通人在不同班级，甚至连楼层都要区分开，除了考试，平常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何况平常谁见了边曦钺都要绕着走，怎么可能会主动和她对战？输赢不论，脏了手可不值。
“你也很久没出手了，大家也很想看你露一手呢。”妮可又说。
原本伊尔曼可是名副其实的“六边形战士”，所有科目全部都是第一，但从两年前开始，他忽然以特殊原因豁免战斗科目的考试，虽然没有人怀疑过伊尔曼的战斗力会突然锐减，可如今他的战斗力依然成谜。大家也没法不好奇，现在的伊尔曼少爷的战斗力究竟是什么水平。
再说，最为高贵的孜利芭族少爷对阵最为卑贱的史瓦茨族女孩，多么强大的噱头。这消息要是传到其他几个城邦中，他们怕是要连夜研发个飞行器赶来捧场。
伊尔曼很是无语地叹了口气：“……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露一手’。”
海娜笑笑：“说的也是呢，你还是好好保留实力吧，由我们上场就足够了。”
角斗场观众席中视线最好的位置上，自然也坐着五大贵族的老爷和贵妇们。此时，贵族们也在对今日这场比赛议论纷纷。
“那个史瓦茨人有那个本事吗？要是刚上场就倒下，那可就太无聊了。”
“是啊，这次的噱头做的这么足，要是三分钟就结束，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梵阗罡吸了口雪茄，笑着吐出烟圈：“放心吧，今日的比赛，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精彩，绝对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哼，我倒是要看看你将这个‘黝螂’放在维格赫学院中的理由究竟是不是够充分，否则，你就和她一起滚出去。”
“可不能这么说，院长又不是这个史瓦茨人的举荐人和担保人，责任不能全算在院长头上。”
“那这个史瓦茨人的举荐人和担保人是……”
“诸位先生们女士们，本次精彩绝伦的乌巴烈挑战赛即将开始！”斯派特妥勒的声音从简陋的“扩音器”中传来，贵族们的交谈被暂时打断。
在一段慷慨激昂的开场词后，作为院长的梵阗罡在座位上站起，原地陈词：“乌巴烈挑战赛作为熔城一项古老而光荣的体育赛事，不仅仅是为了选出足够骁勇、强大、坚毅、顽强的猛士，更是为人们选出能够委以信赖、托付希望的勇士。本次的‘乌巴烈’，是一场极为特殊的‘乌巴烈’，希望它依旧能在精彩绝伦、公平公正的前提下，诞生一位强大的‘乌巴烈’勇士。”
热烈的掌声结束后，那个黑色的人形缓缓走场地正中，即便有乱蓬蓬的头发和宽大的衣物覆盖，却依然难掩她身形的瘦削、弱小，恐怕没人能将这样的人跟“狮子”甚至“乌巴烈”关联在一块。因此，当人们看到本次的“狮子”竟是这般模样，不禁发出真真失望之极的嘘声。
作为主持人和裁判的斯派特妥勒只好尴尬地笑笑，并迅速请第一位挑战者入场：“今日的第一位挑战者，是来自SJZ-1班的嘉沃利奥，看呐，这个拜锶族的男孩，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淡蓝色的双眸炯炯有神，那么他会一举击败这头黑色的‘狮子’吗？让我们拭目以待。”
斯派特妥勒立即退到场地外，挑战赛一触即发。
“乌巴烈”的规则非常简单粗暴，角斗场内有清晰分明的边缘界线，只要将对手打出界，或者打到无法站立，胜负便立即分晓。而这也并非一场徒手搏斗，场地两侧各有武器架，上面摆放着许多武器可随意使用，但出于安全考虑，武器全部都是木质。
这位名叫嘉沃利奥的男孩身材非常高大，简直比对面那个瘦小的人形大两倍。他的自信不言而喻，仿佛用一根手指就能将对面的黑影给捏扁碾碎，还用得着什么武器？
他从容地向那瘦小的黑影靠近，甚至站在她面前时，他依旧毫无危机感，只是在淡定的考虑着，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将这个黑影击垮。
终于，他抬起了手，只是此时他也并未积蓄全身的力量。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第一场比试，竟以惊人的速度瞬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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