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段念之。
段念之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但还惦记着黎青说过她不喜欢别人插嘴，便一直闭口不言。
这样一来，气氛便十分诡异。
黎青盯着段念之，仿佛下一秒就要接着讲她的故事。
段念之则扮演好一个听众，满脸诚恳，背挺得直直的，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黎青抽问似的。
终于，段念之估摸着两三柱香应该要烧完了吧，黎青终于再次张开了她那张金贵的嘴。
“大师兄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事后我问他，愿不愿意带我离开碧云峰，世间之大，总有容得下我们二人之地。我们可以假死脱身，然后一起游历名山大川。等我们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可以开一家武馆，他给人当师傅，我就做账房，我们可以做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
“我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等到向他要答案时候，他却迟疑了，我完全没想到他会迟疑。在他没有立即答应的那一瞬，我就看到了我们之间的结果。
“于是，我离开了碧云峰，世间之大，总有容得下我一人之地。”
黎青提起段念之桌上那壶早已冷掉的茶，给自己倒了满杯，然后一口饮下。
“我讲完了，你可以说话了。”
“好俗套的故事！”段念之如释重负般地送了口气，默默在心里吐槽，脸上却是一脸悲痛：“你师兄真是个人渣！”
说完又向楼下朗声喊道：“小二，茶冷了，重新上一壶来。”
待小二重新上好热茶，段念之给黎青倒茶，一边问：“对于这类问题，我很疑惑，你们为什么不在事前就问？”
“还有谁？”黎青却是一挑眉，脸色自如道：“做之前没想到，做完了才想到这件事。”
“所以，您今儿个是想干什么？”段念之最关心的还是这茬，称呼也变成了敬称，“刀了死渣男，赶走第三者，入主碧云峰？”
黎青大剌剌翻了个白眼：“林秋和欠我一个人情，我需要你的帮忙，待会见机行事。”
“怎么个见机法？”段念之手一抖，心头的迷茫好似清晨的大雾。
“看我脸色就行了。”黎青端起面前那杯茶，一口饮尽。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悦来客栈新来的小二问道。
“两间上房，要挨一起。”黎青语气冷淡。
“唉真不好意思，刚刚说什么江湖上的碧云峰来了一大队人，这上房啊，只有一头一尾两间了，您看还成不成？”
黎青皱眉道：“那也行吧。”
“上房都只剩两间了，”段念之问小二，“这碧云峰是什么江湖上的大门派吗，他们是不是很厉害？”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人倒是挺多的。”颜小二忍不住吐槽。
段念之回忆起刚刚街上的一大队人："哦，我刚刚在对面茶馆看见他们了，排场挺大的呀，这么多人一道下山，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看见段念之大有唠嗑下去的势头，黎青知道她是想打探点消息，打了声招呼便跟着另外一个小二去房间了。
这时碧云峰的大弟子吴轻帆带着几个同门师弟从楼上下来，见柜台前正在和小二交谈的绿衣公子气度不凡，又仔细打量一番穿着，暗道这是位贵人，心生结交之意，寻到时机便上前搭话。
“这位公子，在下碧云峰楼掌门座下大弟子——吴轻帆，今日我碧云峰一行人暂住悦来客栈，人员众多，难免叨扰，还望海涵。”
段念之正想着探探这碧云峰的虚实，人就送上门来了，不仅如此，话头也送上来，看来偶尔穿得高调一点也是有好处的。
见那绿衣公子转过身来，吴轻帆满眼皆是惊艳。他行走江湖也是见过很多人中龙凤，其中不乏相貌出众之人，比如潋阁那位阁主，可眼前这位不止容貌出众，尤其是一双柳叶眼清澈见底，更让人惊叹的是通身的气质洒脱，虽一言未发但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快哉千里风。
“吴公子客气，在下姓林，虽然并非江湖人士，但也久仰碧云峰大名，不止阁下今日在此有何贵干？”段念之随口报上林秋和的家门，顺带问问这群人要去干什么。
吴轻帆正色道：“林公子有所不知，近来水云天的左云舟掌门身体抱恙，左掌门乃是我们碧云峰楼掌门的岳父，我一行人是护送掌门和掌门夫人一道回水云天探亲的。”
“这样啊，那不叨扰吴公子了。”段念之见好就收，不欲再多费口舌，以免生事，转身对刚刚和她搭话的小二道，“麻烦这位小兄弟带我去一下房间，初次来此不熟悉路，害怕冲撞其他贵客。”
天字一号房内，段念之随口对身后的人说道：“颜小二，给我上一壶清茶，别泡浓了，睡不着觉。再来随便来两个小菜，一碗米饭。”
颜恪无语，这小二的粗布衣服穿得他好难受，一上午一直在招呼客人不说，还要被段念之为难，脸马上就垮了，却还是闷闷不乐地回道：“好勒，客官您稍等。”
说罢转身出门，本来还想跟她多说两句话的，这下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待会还是你送来哦，别让其他人送。”逗一下颜恪让段念之心情好多了。
刚走到门口的颜恪耳朵在一瞬间变红，立刻像兔子一样溜出去催厨房做饭。
不一会颜恪就端着饭菜送进天字一号房内。
房内段念之正坐在桌边，手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看颜恪来了便收进袖口内。
“三少爷今体验生**验得咋样啊？”段念之一边吃饭一边问。
“不咋样，好累。”颜恪也摆起少爷架子，“但是我探到好多不寻常的消息。”
段念之一边吃饭一边等着下文，等半天没见颜恪说话她才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他。
颜恪也震惊于段念之竟然一直在吃饭没理自己，见她抬头才说：“你不好奇吗？”
“好奇啊。”段念之点点头。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颜恪少爷架子更大了，只是穿着小二的衣服，怎么看怎么滑稽，让人想问一句，帅哥你走错片场了吧？
“求你。”段念之心道，刚刚让他端茶送饭，这是在闹脾气呢，她不介意说两个字哄一哄。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颜恪又惊又气，不告而别也就算了，一见面就把自己当工具人使唤，现在想听消息态度还这么恶劣，气人！
段念之见这少爷真的要生气了，拿出自己刚刚用折的蝴蝶，递到他面前：“那把这个送给你赔罪？”
“你当我三岁小孩啊这么好糊弄？”颜恪气鼓鼓道，一只破纸蝴蝶就想打发他，用的还是随处可见的信纸，都不是漂亮彩纸。
“那你不要了？”段念之说着就要收回。
颜恪却是一把拿过来，“要，为什么不要，这是我应得的。”
“你为什么生气？”段念之捧着脸问。
“第一，说好一起来西成，你不告而别，言而无信。”颜恪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1”。
看样子他还要一桩桩一件件地问罪，段念之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我让秋思通知你了，计划有变。”她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和我说，或是留一封信，你这样会……”会让我觉得你不把我当回事，后半句颜恪觉得太矫情了就没说。
段念之轻声道：“你把蝴蝶拆开看看。”
颜恪有些愣住，然后拆开了那只潦草的信纸蝴蝶，只见上面写着：先行一步，西成再会。她的字迹如人一般洒脱，落款也是简单一个段字。
“没和你一起走是有原因的，我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怕被有心人盯上。别人不知道我们认识，总归是有一点优势的。我其实一直在纠结，纠结要不要写信，写完了又纠结要不要给你，最后还是决定让思思跟你说一声。好啦，写的信最后还是给你啦，虽然晚了点。”
段念之有点怕，怕自己对颜恪越来越上心，怕他们之间的牵绊越来越多，怕……
“好吧，勉强原谅你，”颜恪看到信其实气就全消了，也知道她不止是在纠结这一封信，“不过没完，第二，你真的把我当小二使唤！”
看着颜恪用手比出来的“2”，段念之心想不会还有三吧：“你现在就是小二啊，我帮你熟悉熟悉业务，不然被戳穿了怎么办，你身上还有你娘给的任务呢。”
“你就光明正大地欺负我吧，本少爷不和你计较。”颜恪知道她是习惯性使坏，也有点习惯了，毕竟之前还给她和林静来洗过碗，“第三，你求人的态度太差了！”
段念之摊手，佯装无奈道：“那怎么办，我一直都不会求人，要不你教教我？”
颜恪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着段念之那假装无辜的眼神，厚着脸皮说：“求人应该这样说：‘颜恪哥哥，你最厉害了，求求你和我分享一下你打探到的消息。’你学会了吗？”
初次厚脸皮，颜恪的耳朵又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悄悄红了。这还是他两年前不小心撞见二哥和李家表妹私下说话，李家表妹就是这样娇滴滴地叫颜二哥哥的，不久后李家表妹就成了他二嫂。他看见段念之若有所思的样子，心虚地想，要是段念之问起来他索性表白算了。
“好的，我会了。”段念之一脸正色，“颜恪哥哥，你最厉害了，求你和我分享一下你打探到的消息。”
段念之声音一点也不娇气，反而在说道“哥哥”两个字时刻意加粗，让颜恪不由得想到《水浒》里的一百零八个好哥哥。
颜恪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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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晚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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