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爷啊！”那道魂魄哽咽着，一遍遍俯身去捞自己的白骨，“我可怜啊……”
棉槿汐一时语塞，“这位小姐，你先起来可好？”
“别管夫人了，夫人哭不够是不会起来的。”
棉槿汐循声看去，“谁在说话？”
身后是一片莹白冒青光的魂魄，头挤着头，犹如一群叽叽喳喳的雏鸡。
“这位小姐是谁啊？”
“要不要安慰夫人啊？今日要忌悲郁。”
“啊……这个小姐生的好素净。”
……
棉槿汐注意到床板上一个正在挥动的手臂，径直压上那群无形的魂魄。
不由得被这群人抱怨，“我的身子被压着了……手！不能动了……”
棉槿汐拉过他的手，魂魄摇了摇头，倏忽攥上她的手腕，“棉画师，是我！”
“墨公子，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墨如玉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生魂的形态让他整个人都飘忽不定，攥着棉槿汐的手才能好好落座。
“南厢房的那位不是我娘，她是妖怪，抢了我娘的身子给她自己用。”墨如玉解释道。
身后的一片魂魄皆是叹息，继而掩面哭泣，靠在门后的正主——墨夫人更甚，落在自己的脊骨上一层尘灰。
棉槿汐抿了抿唇，问道，“夫人，你哭了一屋子灰啊？”
墨夫人：“不是我想，可这每每想起，简直是痛心疾首……我的老爷死了，她那妖怪把我们困在这屋内！”
棉槿汐放眼望去，屋内的魂魄围了她和墨如玉一圈，“是呀！都怪那妖精，夫人才嫁入墨府两年，便被困在这厢房里。”
墨如玉已有十八，墨夫人嫁到墨府两年便被关进这间厢房，那可是足足关了近二十年，旧时乌发相绾诉终生，现已白首离弃入黄泉。
墨老爷还不知这墨夫人早已被人替代。
当真是可悲。
棉槿汐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们是被困在这里，可有解开的法子？这屋子若是被布了阵，破坏了阵眼，你们也好解脱。”
众魂魄皆是摇着头。
墨如玉沉吟片刻，“我进来前喝了一碗符水，那妖怪教唆我喝的。她让我把给爹烧纸的灰搅进水里喝下，然后我就没了意识。”
这符水也混在很多东西里，加了面揉成面团，或是搁置在熬汤的锅里都可以，这屋里不知多少人是被这样害死的。
棉槿汐深吸一口气，“你们出不去是为什么？有这木门挡着？”
一只矮胖的魂魄道，“不是木门，我们碰不得这屋子，你瞧。”
他指着自己的手掌，慢慢靠近贴在墙面上，滋滋——
掌心登时被烧焦，矮胖子握着自己的手腕，吹着那处被烧焦的地方。
棉槿汐愣了一下，视线顺着他烧焦的手掌滑至眼下，方才的墨夫人靠在门上都无事，而这矮胖子只是手掌贴上都几乎要了命。
难不成这屋子对每个魂魄的反应都不同？
她撩起眼皮看着墨如玉，两人立刻便心意相通，墨如玉抬手贴在墙壁上，和墨夫人一样无事发生。
而身后的众多魂魄皆是一一负掌尝试，和矮胖子的反应是一样的，接触过的地方皆会被烧焦。
不多时，屋内的墙根下就落着一层焦灰，棉槿汐捏起一点来，两指一捻，和锅底灰没什么两样。
她接着涂满整个掌心，贴在墙壁上，“……”
没有被烧焦，也没有不适的感觉。
她脑海中登时浮现一个想法，拉着离她最近的矮胖子的手，将墙根的焦灰涂抹在他的掌心，“好了，再试试。”
矮胖子咽了口唾沫，自己心里也没准，还是将手掌贴了上去。
紧闭着眼睛，停留了半秒不到，不可思议地握着自己的掌心去瞧，“没烧焦？没烧焦！”
众魂魄也一一效仿，这间屋子唯独伤害不了墨夫人和墨如玉，这是为何？
棉槿汐垂颈思索着，是伤害不了，还是不想伤害？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问道，“墨夫人少时可有交好？”
墨夫人一脸颓丧模样，跪坐在自己白骨身旁，“少时…有过一两个知心姐妹，我刚出阁那年，和陈家小姐一同偶遇墨郎，她知我喜爱墨郎，也曾祝福过我。自从我嫁为人妻，她便再也没见过我了。”
她略有惋惜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曾派人去陈家邀她一叙，可她从未见我。时至今日，已有近二十个年头了。”
墨夫人魂魄出窍时便是这副秀美模样，如今亦然。
被困足在这间狭小的厢房内，不见终日。
“墨夫人，在您出事前可见过陈小姐？”棉槿汐道。
墨夫人按了按头，又摇头道，“我就是见过，也早就忘了，我已经记不清她长什么模样了。我同她交好有半年，那之后我便和墨郎婚配了。”
棉槿汐见她提起伤心事又要垂泪，便宽慰道，“墨夫人莫要伤心，兴许今日便可见到。”
她抬手为墨夫人拭去泪水，问道，“墨夫人可否知道陈小姐是否喜爱墨老爷？”
墨夫人仰面攀上她的手臂，急促说道，“你是说，陈苓也……那岂不是我抢了她的，她的……”
她双手脱力滑下，双拳无力捶着地板，扬起一层灰尘。
棉槿汐摇摇头，“墨夫人此言差矣，只有陈小姐一人知情，那便好好问问她吧。”
“怎么出去？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墨夫人拉着棉槿汐的手臂，双膝跪在地板上。
棉槿汐扶她起身，“墨公子，扶你母亲落座。”
墨如玉：“好！”
棉槿汐拉开了门。
“哎哟！”
青橘被门槛绊倒，扑在棉槿汐怀里，脸颊上蹭着灰，被泪水浸成灰泥，看到棉槿汐，又一改愁容，笑吟吟道，“小姐！青橘在门外快急死了！拍得我手心都红了。”
棉槿汐扶起她，看了眼坐满魂魄的木凳，便站在门口，为她拍了拍衣摆上的土，“这门不是很好打开吗？你还把嗓子喊哑了？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
她抬眸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与灵堂门前的时墨琰对视上，时墨琰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用口型说道，“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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