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试序幕初开,偌大的演武场已是人声鼎沸。
各宫弟子身着代表本宫身份的劲装,或聚集成堆低声议论,或独自静立闭目养神,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紧张与跃跃欲试。
阳光泼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场地上,映照着兵器架上寒光闪闪的各类兵刃,也照亮了中央那座最为高大的主擂。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低呼一声,原本如同沸水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
千百道目光齐刷刷投向演武场正前方那座庄严的高台。
高台之上,本次武试的主持者——北羽宫主蓓寻,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视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那无形的威压让最躁动的年轻弟子也屏住了呼吸。
待全场彻底落针可闻,他才沉声开口,声音清越,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
“本次武试,规矩照旧。”
蓓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对一,挂牌即可挑战,胜者晋级。切记三点:不可暗箭伤人,此为卑劣!不可穷追不舍,点到即止!更不可伤及性命,违者严惩不贷!”
他每说一条,目光便如实质般扫过几个往年有过“前科”的刺头弟子方向,无形的压力让那几个弟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哈——”
就在这肃穆庄严,人人凝神静听的当口,一个极不和谐的,拖得老长的哈欠声,突兀地打破了这份紧绷的寂静。
声音源头来自叶瑜身边。
正是奚刃心。
他显然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整个人像根没骨头的水草,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身体更是随着那哈欠的尾音左右摇晃,眼看就要像根面条似的软倒在地。
站在他另一侧的谢岸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位爷真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一个“当场卧倒”。
他赶忙伸手,用指关节狠狠戳了戳奚刃心的腰眼。
“奚刃心!醒醒神!蓓寻师尊在上面看着呢!”
谢岸压着嗓子,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
被这一戳,奚刃心终于勉强把眼皮撑开一条缝,身体也下意识地站直了些。
然而,这清醒似乎只维持了一瞬。
他迷迷瞪瞪地左右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舒适的支撑点。
下一秒,在谢岸绝望的目光中,他整个人像找到了磁极的铁屑,精准地、结结实实地朝另一边——叶瑜的肩膀——倒了过去。
叶瑜正凝神细听蓓寻宣讲的细则,尤其是关于“不可伤及性命”的强调,肩头骤然一沉。
他微微蹙眉,侧目看去。只见奚刃心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正毫不客气地枕在他肩上。
因束了马尾而显得格外利落的后颈线条下,几缕未束紧的墨色发丝,正顺着叶瑜胸前流畅的衣料纹理滑落,最后,竟顽皮地缠绕在了叶瑜腰间悬挂的那枚莹润温雅,雕刻精细的并蒂芙蓉玉佩上。
青丝与白玉纠缠,平添几分旖旎。
在叶瑜身上,奚刃心似乎找到了一个异常舒适的“枕头”,他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调整了下姿势,鼻息渐沉,眼看就要在数万同门的注视下,在蓓寻威严的宣讲声中,在叶瑜的肩头上,安然睡去。
他显然低估了叶瑜的“不近人情”。
叶瑜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猛地向后一撤,同时右手迅捷地抬起,试图在奚刃心彻底失去平衡前扶住他,避免更大的狼狈。
他想这样总能叫醒奚刃心吧。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后撤和抬手动作,在睡意朦胧,骤然失重的奚刃心看来,简直如同天塌地陷!
慌乱之中,他双手本能地在空中乱抓,想要抓住任何能稳住身体的东西!
只听“唰”的一声轻响!
——他右手胡乱挥舞,好死不死,竟一把攥住了叶瑜用来束发的那根青色发带末端,猛地一扯!
三千青丝,如墨色瀑布,瞬间倾泻而下。
“奚刃心!”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喝,如同冰珠坠地,在奚刃心耳边炸开。
他终于彻底惊醒了,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叶瑜此刻的模样:满头乌发失去了束缚,垂落肩头,衬得那张本就清俊出尘的脸庞愈发白皙如玉,几缕发丝甚至拂过他紧抿的薄唇。
那双平时就冷冽的眼眸,此刻更是寒潭深凝,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
阳光透过发丝间隙落在他脸上,光影交错,竟真有种墨色雨丝笼罩清莲的错觉,那枚并蒂芙蓉佩在散落的发丝间若隐若现,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清冷美感。
奚刃心直接看傻了,魂儿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啪!”
后脑勺传来重重的一击,伴随着谢岸气急败坏的低声催促:
“发带!发带!还愣着干什么!快还给他啊!祖宗!”
谢岸感觉自己为了这个冤家操碎了心,简直是在油锅边上反复横跳。
“啊?哦!哦哦!”
奚刃心被拍得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看清了自己手里攥着的那根“罪证”——叶瑜那根质地上乘的青色发带。
他脸腾地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双手捧着发带,恭恭敬敬,甚至带着点惶恐地递到叶瑜面前,脑袋垂得极低,根本不敢再看对方的表情。
“叶瑜…你的发带…对、对不起…”
手中的发带被飞快地抽走,力道带着一丝冷意。
奚刃心知道,叶瑜现在的心情绝对恶劣到了极点,多说一个字都可能引火烧身。
谢岸扶额:“你完了,他最讨厌有人碰他头发了。”
奚刃心眼神一暗。
他无比乖巧地缩在谢岸旁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放轻了,再不见半分之前的懒散随意,话少得可怜。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蓓寻长老终于结束了宣讲,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之音,宣告了这场纷争的暂时休止:
“武试——正式开始!”
随着这声令下,整个演武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欢呼声、议论声轰然再起,掩盖了这个小角落的尴尬。
叶瑜看也没再看奚刃心一眼,兀自转过身,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以惊人的速度将散落的长发重新挽起,用那根青色发带利落地束好。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束好发,他整理了下衣襟,目光如寒星般投向早已划分好的各个武试台,身形一动,便如一道青色的疾风,径直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座擂台走去。
那挺拔孤绝的背影,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叶瑜的身影刚消失在通往武试台的人群中,高台侧面的巨大挑战榜便骤然亮起光芒。
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如轻烟般掠过众人头顶,稳稳落在中央那座最引人注目的主擂之上。
来人正是谢岸。
他一身玄色劲装,衬得肤色愈发冷白,墨玉般的黑发仅用一根简单的银色发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拂过线条清晰的下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精巧玉铃,形如含苞待放的幽兰,风过处,铃音清脆空灵,与他周身沉静如渊的气质形成奇异的反差。
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莹白、造型流畅优美的长弓——白月弓,弓身仿佛由千年寒玉雕琢而成,散发着淡淡的清辉,即便在日光下也难掩其华。
“是东赤宫的谢岸师兄!”
“他第一个就上主擂?好气魄!”
“快看他的白月弓,听说能引动月华之力…”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夹杂着惊叹与敬畏。
谢岸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包括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风波的奚刃心和顾韵行,以及他们身边一位身着俏丽粉色罗裙的少女——谢妤。
“哇!哥哥好帅!”小粉双手捧脸,眼睛亮晶晶的,全然没了之前两两相对的嚣张气焰。
顾韵行好奇道:
“表哥的白月弓确实非同凡响,不知谁有胆量第一个挑战他。”
奚刃心此刻还沉浸在扯掉叶瑜发带的尴尬和一丝莫名的心虚中,显得有些蔫蔫的。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炸响:
“我来!”
只见挑战榜上谢岸名字下方金光一闪,一个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排开人群,重重落在擂台上。
来人一身古铜色肌肉虬结,身着赤阳宫的火焰纹劲装,手持一柄刃口闪烁着暗红流光的巨阙开山斧。
他落地时,整个擂台都似乎微微一震。
“南淳宫,梁丘!请谢岸师兄赐教!” 声若洪钟,气势迫人。
“是梁丘师兄!”
“力量型的对上谢岸师兄的灵巧远程,这场有看头了!”
台下气氛瞬间被点燃。
擂台上,谢岸神色未变,只是对着梁丘微微颔首:
“东赤宫,谢岸,请。”
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
他左手持弓,右手自然垂落,姿态从容,仿佛面对的并非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而是一尊静立的石雕。
“得罪了!”
梁丘一声暴喝,毫无花哨,双腿发力,庞大的身躯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拖着那柄沉重的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朝着谢岸猛冲而来!
斧刃未至,那股狂暴的劲风已压得擂台边缘的旗帜猎猎作响。
台下,谢妤紧张地抓住了顾韵行的袖子:“啊呀!好吓人!那大块头不会把我哥打死吧?”
顾韵行凝神屏息,分析道:“梁丘师兄力量刚猛无俦,但直线冲锋,变向稍显不足。表哥只需…”
他话音未落,擂台上异变陡生。
面对排山倒海般的冲击,谢岸不退反进。
他脚下步伐玄迷,身影如鬼魅般向侧前方滑出一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巨斧开天辟地般的竖劈。
就在与梁丘错身而过的瞬间,谢岸右手闪电般探出,并未搭箭,而是以五指虚扣弓弦,口中轻叱:
“上弦!”
嗡——!
白月弓弓身骤然爆发出清冷的月白色光华。
那光芒并非散逸,而是如同实质般迅速凝聚在弓弦之上,瞬间形成一支完全由精纯灵力和月光精华构成的“光矢”。
箭头寒芒吞吐,遥遥锁定梁丘因发力过猛而暴露出的宽阔后背!
“好快!” 顾韵行忍不住低呼。
“漂亮!” 谢妤激动地跳了起来。
奚刃心的目光也被牢牢吸引,暂时忘却了尴尬。
他看着那支光华流转光矢,眼神微动。
梁丘感受到背后致命的威胁,怒吼一声,强行扭转身形,巨斧横扫,试图格挡。
然而谢岸的动作更快!
他扣弦的手指微微一松。
咻——!
光矢并非直线射出,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开了巨斧的横扫轨迹,如同拥有灵性一般,直取梁丘因转身而露出的肋下空门。
梁丘瞳孔骤缩,仓促间只能将巨斧斧面回撤,勉强护住要害。
砰——!
光矢狠狠撞在厚重的斧面上,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巨大的冲击力让梁丘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蹬蹬蹬连退数步,脸色一阵潮红。
斧面上,竟留下了一个散发着寒气的白色凹痕!
“嘶…好强的穿透力!”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仅凭灵力凝矢,就有如此威力,白月弓果然名不虚传!
梁丘稳住身形,眼中凶光更盛,显然被彻底激怒。
他狂吼着,再次抡起巨斧,这一次,斧势更加沉重连绵,如同狂风暴雨,卷起漫天尘沙,将谢岸周身数丈空间尽数笼罩,逼他硬撼!
谢岸神色依旧沉静,在漫天斧影中腾挪闪避,如同穿花蝴蝶,玄色身影与白色流光交织,每一次闪避都惊险万分却又妙到毫巅。
他腰间的兰花铃随着他灵动的步伐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叮铃声,竟奇异地压过了斧风的呼啸,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样下去不行,梁丘师兄的攻势太猛了,表哥被近身缠住,白月弓的优势难以发挥。”顾韵行眉头紧锁。
“哥!你要小心啊!”谢妤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奚刃心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谢岸的身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另一个武试台边缘,叶瑜不知何时已结束了他的第一场战斗,显然对手不堪一击,正抱着双臂,静静地注视着主擂上的激战。
他束好的发一丝不苟,侧脸线条冷峻,看不出情绪,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映照着擂台上爆发的光华。
就在梁丘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将谢岸逼到擂台边缘的刹那!
谢岸眼中精光一闪,足尖在擂台边缘的立柱上轻轻一点,借力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一个优雅的翻转,瞬间脱离了斧影的笼罩范围,拉开了距离。
同时,他人在半空,白月弓已再次拉满。
这一次,弓弦之上凝聚的光芒不再是单一的光矢,而是如同星河流淌,无数细碎如萤火却又凝练如实质的月白光点疯狂汇聚。
谢岸清冷的声音响彻全场:
“玉满!”
话音落,弓弦震!
嗡——!
并非一支箭,而是如同星河倒卷,万千点璀璨的月白光华,如同倾盆暴雨,带着清越的破空尖啸,向着下方因招式用老而身形微滞的梁丘,铺天盖地般攒射而下!
那景象,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仿佛九天之上的月宫,洒落了满地的碎玉琼华。
“天啊!”谢妤捂住了嘴。
梁丘脸色剧变,怒吼着将巨斧舞得密不透风,赤红色的灵力光芒在斧刃上暴涨,试图形成一面防御光幕。
叮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连成一片。
无数光点撞击在斧幕和梁丘护体的灵力上,爆开一团团冰寒刺骨的涟漪。
那光点看似细小,每一颗蕴含的穿透力极其惊人。
梁丘的防御光幕剧烈波动,如同被狂风吹打的烛火。
他脚下的青石板寸寸碎裂,庞大的身躯在连绵不绝的冲击下步步后退,每一步都踩出一个深坑。
他身上的劲装多处被撕裂,露出皮肤上迅速蔓延开的青白色冻痕,持斧的双臂更是剧烈颤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斧柄滴落。
终于,在“玉满”之雨最后一波冲击下,梁丘再也支撑不住,防御光幕轰然破碎!
他闷哼一声,被残余的冲击力狠狠撞飞出去,庞大的身躯越过擂台边缘的围绳,重重砸落在台下的沙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全场寂静了一瞬。
随即,震天的欢呼声轰然爆发!
“谢岸师兄威武!”
“白月弓!太强了!”
“玉满星河!名不虚传!”
谢岸轻盈地落在擂台中央,白月弓的光芒缓缓收敛,恢复成温润的莹白。
他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汗,但腰背依旧挺直。
他看了一眼台下挣扎着站起、一脸颓然又带着敬服的梁丘,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沸腾的人群。
台下,谢妤激动地拉着顾韵行又叫又跳。
顾韵行也露出由衷的钦佩笑容:
“精妙绝伦!时机、身法、灵力控制,都堪称完美。”
奚刃心长长舒了口气,紧握的拳头松开,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又忍不住偷偷瞟向叶瑜所在的方向。
叶瑜依然抱着双臂,静静站在那里。
他似乎感受到了奚刃心的视线,目光从擂台上收回,淡淡地瞥了奚刃心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奚刃心心头一跳,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比如“叶瑜你看谢岸多厉害”或者“刚才对不起”,叶瑜却已漠然移开了视线,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转身走向了另一个即将开始的武试台。
奚刃心张了张嘴,看着叶瑜冷淡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擂台上接受众人欢呼的谢岸,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主擂之上,新的挑战者名字已在榜上亮起。
谢岸调整呼吸,兰花铃在腰间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叮咛,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而属于奚刃心和叶瑜之间那根无形的的弦,似乎也在这场精彩的战斗之后,被拉扯得更紧,更微妙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