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我杀了他。”
审讯室里,梁羲瑞彻底卸下伪装,支着下巴回答警察的问题,后背挺得笔直。
当对方突然问出那句话时,她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停下脚步,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识破。
但那人捏住她的胳膊揽得更紧,继续带她往前走,看似保护的姿势实则是禁锢。
不过她从没想过畏罪潜逃。
“我妈妈出车祸去世了,”梁羲瑞叹气偏过头,短卷发遮住她半张脸,没有说得太详细,“就是他干的,和朋友半夜醉酒飙车比什么赛,结果害死了我妈妈,肇事逃逸。
“他家有关系,明明是这么清晰明了的案子,最后居然判他无罪释放,证据全都离奇消失,他的朋友作伪证,唯一的目击者也被威胁封口,不愿再牵扯上关系。”
见对面两位警员无言对视,透出一丝疑惑询问,梁羲瑞扯起讥讽的笑。
“他背后关系硬得很呢,这件案子的信息全被压下了,而且发生在其它省份,你们不清楚也正常。”
既然法律不能伸张正义,她当然就要亲自动手。
得知杀人犯在天均区S大上学,她辞去原工作到这里上班,想尽办法和他产生交集。
“支撑我活着的念头就是接近他杀了他,为妈妈报仇。
“我和他交往不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也还没做好准备。”
“所以你原本有所犹豫?”谭誉道问道。
梁羲瑞挑眉,觉得可笑,往后重重靠在椅背上:“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的没做好准备是指,我还没想好怎么行凶才能将他的痛苦放到最大,让他痛到下辈子都记得。”
“半月前有个神秘人突然联系我,他知道我的事,想和我合作。
“他打算解决一个目标,等他找到合适时机就让我也带上人去,趁机杀掉,最后只要嫁祸给安排好的杀手,摘出自己。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找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我的计划,但他有能力办到,我自然不会拒绝。作为交换,我也要帮他做件事。”
“什么事?”
梁羲瑞耸耸肩,避而不答:“很简单的事,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她不再开口,沉默拨着衣角,假装听不见任何声音。
燕逸岫站在单面镜注视她,见她不肯透露,心中隐隐不安。
反派让她做了什么事情?
欧徽活得好好的,现在同样正在接受审讯,她私底下请警员为欧徽额外做了检查,也没发现不对劲。
“逸岫!”
门被推开,压抑着激动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燕逸岫转身,看到秦观秋大步朝她跑来。
“观……哎哎哎!”
她被秦观秋一把抱起来,小孩被抓着玩似的悬空猛猛转两圈。
“哎哟,我们都要吓死了,还好你没出事。”
这么大的人了还被抱起来转圈圈,而且还有其她警察看着,燕逸岫立马涨红了脸。
被放下后她抬头说悄悄话:“观秋姐,我用上了你教我的过肩摔,谢谢你。”
“谢什么谢什么,下次再多教你些。”
趁这会儿审讯没有进展,她拉秦观秋去走廊,问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两人边聊着,慢慢走到窗前。
天空中偶有闪电划过,一瞬间照亮夜幕又很快熄灭,重归黑暗。
秦观秋简明扼要说了这几小时的事情。
燕逸岫进入鬼屋后,她们怎么也联系不上人,连系统也感知不到,这意味着她陷入最糟糕的境地。
姜韫明白这是圈套,马上联络警局赶往救援。
鬼屋的窗户全是假的,早已封死,除了大门之外没有别的出入口。
警员们本以为毁掉门锁就可以顺利进入,但门上安装的炸弹挡住了去路。
一句话在炸弹屏幕上反复滚动:“强闯即自动开启爆炸3s倒计时。”
爆破组赶到现场后确认这不是吓唬人的,装置的线如树根四散延伸埋在墙中,一旦感应到门和墙体被破坏,炸弹就会自行爆炸。
装置机关难以拆除,炸药成分复杂且威力巨大,一旦爆炸,这片区域都将遭受重创,死伤无数。
在警员们满头大汗试图摸透这从没见过的构造时,第二段话跳了出来,鲜红的字不紧不慢滑动展示。
“这是我与新朋友之间的游戏。如果玩家成功逃脱,炸弹装置将自动失灵销毁。
我向来信守承诺——仅在无外人干扰、不被激怒的情况下。
我一直注视着你们。”
凶手发出直白威胁,警方不好再轻举妄动,但也不可能置其中十几二十人的性命于不顾。
她们只能先操纵无人机扫描整栋建筑,守在外围研究商讨行动计划做好万全准备。
还好事情没发展到最难办的程度,玩家们最终成功离开鬼屋。
当芯片感应解开了出口的锁,炸弹装置上亮着的倒计时屏幕也同时熄灭。
所有人心中的大石头平稳落地。爆破组确认安全后小心拆下装置带回去研究,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哪天反派会再用上。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没过几秒,大雨瓢泼而下。雨水被狂风卷入半敞的窗户甩洒向两人。
一滴滴落在衣服上,缓慢晕湿出一个个冰冷的圆。
无风的室内也下着黏稠的雨,一滴滴砸在地上,飞溅起无数细小的滚烫血珠。
“快叫救护车!”警员大喊。
审讯室里一片混乱。欧徽紧紧掐住脖子,痛苦地一口口呕血,黑红血液不断从他七窍流出,模样极其可怖。
燕逸岫和秦观秋闻声飞奔回欧徽所在的审讯室,但为时已晚,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没了呼吸。
黑血淌过的皮肤全都发红溃烂,眼球也被充满剧毒的血腐蚀,只剩两个深深黑洞。
“血有毒,所有人马上离开,我通知医生来处理。”
秦观秋最先镇定下来,催促大家疏散,联系医院后将突发情况汇报给姜韫。
燕逸岫则狂奔返回单面镜前。
梁羲瑞也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肩膀放松下来,露出释然笑意。
“他帮我,我帮他。”
这种特制毒物进入人体后可以潜伏很长时间,看不出任何端倪,本人感受不到任何不适,只有喝水之后才起效果。
“你知不知道和你合作的凶手就是臭名昭著的血图连环杀手?你这是在袒护杀人犯。”
“那又怎样,”梁羲瑞冷冷撇开目光,“我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能提供机会让我亲手杀了那个混球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会坐牢。”谭誉道皱眉。
“无所谓,我本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
已经结下深仇大恨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在乎自己的结局。
会不会被抓会不会死我都无所谓,亲手杀了他我就了无遗憾。”
梁羲瑞说完后停了片刻,转而弯起笑眼:“我最开始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后来改主意了。”
她坐直倾身向前,近距离与两人对视,念诗般慢悠悠开口。
“既然要复仇,当然是同态复仇才最解恨,他怎么对我和家人,我也怎么对他。
“他杀了人还能无罪释放逍遥法外,凭什么我报仇要把自己赔进去?那岂不是还是我可怜?
“我答应与那人合作,提出的条件还有一点……抹除所有指向我的证据。”
谭誉道脸色微变。同样站在单面镜前的警员立刻打电话给痕检人员和法医询问进展。
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什么线索都没有,还需要深入检查。
梁羲瑞忍不住笑出声,她抬头望向天花板,目光转了一圈,眼底若隐若现的泪光被压下,表情恢复冷漠。
“我不会坐牢的,我也会和他一样逍遥法外,不受法律制裁。
“可惜被那个女生识破,导致我留在这里,没能亲自告诉他家人这个喜讯,没能亲眼欣赏他们的表情。”
谭誉道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记录下一条信息。
反派瞄准心怀仇恨的人提出互利条件,借对方之手杀人。
虽然她坦白罪行,但没有证据,警方只能放梁羲瑞离开。
她走出审讯室后发现燕逸岫抱臂靠在走廊墙上,似乎在等她。
梁羲瑞盯着她端详。
不管在鬼屋里面临死亡险境、成功脱逃还是眼睁睁看着凶手走出警局,她的目光总是像湖一样平静,难辨悲喜,让人看不透。
“怎么,要说教我吗?还是明知道我是凶手但抓不了而不甘心?”
燕逸岫摇头:“你为什么确定对方会信守承诺,而不是直接将所有罪推到你头上?”
“因为那人找回了车祸案消失的所有证据还给我,作为合作凭证。”
这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难怪梁羲瑞会信任他,燕逸岫了然。
燕逸岫放下胳膊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我只是想提醒一句,你说过肇事者有背景,那今后你的处境更危险,他家人不会就此罢休。”
可梁羲瑞并不在乎,神色如常:“如果他家人也要报仇,那就尽管来吧,我这一年多可不是天天干坐着流泪捱过来的。
“敢对我出手,我握有的证据就能将先把那群人拉下水,我倒要看看谁先不好过。”
见她早就做好一直对抗下去的决心,燕逸岫便没再说什么。
“哪天我死了,如果灵魂能飞去见妈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训斥我也变成杀人犯了。”
“不会的,”燕逸岫望向门外,轻声接话,“我想她会抱抱你,说你辛苦了。”
梁羲瑞抬头看向她。
真到了那一天,也不知道会不会如她所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感受到妈妈的拥抱。
离开警局后,燕逸岫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换身打扮乘车去医院。
上楼找到对应号码的病房,燕逸岫敲敲门走进去,看到坐在床上的人正仰头喝水。
“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曾琼瑾放下水杯,声音仍然有些沙哑,“我以为你明天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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