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我一大跳。”
“差点就撞上了，怎么回事？”
“估计它们闻到肉味了，扑过来捕猎。”
说话声里夹杂着拍打车身的闷响，还有利爪刮蹭的尖锐摩擦声，听得人浑身难受，鸡皮疙瘩层层冒。
燕逸岫暗自舒气，还以为是自己开启通讯被发现了。
原本这阵动静集中在前方，但很快车厢门也被重重拍打几下，不知道是闻到了她的活人气还是满车死肉味。
燕逸岫保持半跪在地手撑着箱子的姿势，一动不动，嘴角和后背都不由地绷紧绷直，暗自捏把冷汗。
砰。
砰砰。
拍打声，悠长狼嚎，还有野狼试图爬上车破门的扑腾响动萦绕四周。
车里五个活人此时如同被关在囚笼里的待宰猎物。
“但这也太多了吧，之前送货也没见这么多野狼啊。”阿仲咋舌发出疑问。
“因为食物变少了。”墨镜男终于开口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会变少？山里不是有很多……”阿仲脱口而出，下一刻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住嘴，不再继续。
“这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碾过去就好了，管它们做什么。”墨镜男的手下不耐烦了。
“不行，”墨镜男立刻否定，“万一车轮留下血迹，路线可能会被追踪。”
“慢慢启动，逼开挡在前头的那几只，不要弄伤它们。真是的，跟在我身边多久了，光是谨慎这一点就死活学不明白！”
“对不起……”
车子被切换到手动模式，一点一点往前挪，而后猛地加速冲出去，甩开狗皮膏药般扒在车上的野兽，继续前行。
山路更陡，连着几个起伏剧烈的颠簸，燕逸岫几乎被弹飞到半空中，头都快晕了。
前头四人没有出声，不知是因为突遇野兽攻击而没了兴致，还是因为刚才阿仲提到了不该提的字眼。
诡异沉默维持一两分钟后，阿仲手下又开始拉扯些有的没的，重新让气氛软和不少。
不久，断断续续的颠簸消失，车速也越来越快。
挪动箱子容易被听到声音，燕逸岫不敢冒险，所以只用夜视功能录了最上层箱子里的尸体面容，简略地向姜韫报告已知情况。
现在她总算明白这股怪味是怎么回事了。
是福尔马林的刺鼻呛人味，尸体的气味，还有空气清新剂混合在一起。
这些尸体是从殡仪馆里被拉出来的。
她联想起之前自己去寻找梁羲瑞的记忆片段。
梁羲瑞那会儿刚参加完葬礼，提到她朋友的父母强闯殡仪馆火化间寻找女儿尸体的事情。
就目前状况看来，那时候殡仪馆负责人可能确实打算蒙混过关，暗地里留下尸体。
盗尸传言原来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还和炎穆帮扯上关系了。
燕逸岫揉揉耳朵。
耳朵有略微压迫感和胀感，现在应该进入了山中隧道。
接着得开始准备停车后的行动了。
算算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小时，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到达目的地。
正如她所料，十分钟后大货车停下了。
关门声和拖沓脚步在空旷空间里回荡。
“准备卸货吧。”
燕逸岫仔细分辨外头的动静，听到了小车轮滚动声。
是搬运卸货的劳力机器人。
她更放心了。
后车厢门打开，左右各站一边的两个机器人开始抓取箱子转移到另一辆车上，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
砰的一声，又一个箱子被放下。
墨镜男望着上方的箱子，若有所思：“这口箱子好像挺重。”
阿仲连忙说道：“是啊，里头有一个偏胖的，您之前说过缺这种体型的，所以我格外留意，跑遍了场，好不容易搜罗到一个。”
“难为你了，还挺有心。”墨镜男对此感到满意，声音渗出点笑。
“哪里哪里，顾客是上帝，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不多时，全部箱子又整整齐齐摆在另一架车上，依旧不疾不徐散发着怪味。
最后检查一遍后备箱，确认没有遗漏什么，于是墨镜男挥了挥手。
“你们也可以回去了，下次有需要再找你们。”
“好嘞好嘞，那我们先撤了。”
阿仲最后热络客套几句，和手下开走大货车。
“这排五箱运到楼上，剩下十五箱先放地下冷冻库保存。”
“你去通知老师们货到了，项目可以继续了。”
“是。”
于是燕逸岫和其余四人乘电梯来到顶楼，进入备货储藏室。
五个箱子被再次挨个被搬到推车上。
四周静了下来，机器人完成整理工作后离开了。
燕逸岫在黑暗中眨眨眼，目光来回转动。
确定没危险后，她小心翼翼地挪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翻到一边去，活动活动腿脚。
这下她身上也沾满怪味。
这一遭下来，最怕的不是被外头的人发现，而是近在咫尺的尸体。
和尸体共处一箱，着实令人发毛，这次行动简直算得上精神工伤。
万一尸体忽然睁眼忽然动了，那她也不用想办法溜了，直接吓死，成了炎穆帮买二十赠一赠品。
所以她选了个看着面善的女生尸体，才觉得心里稍稍宽慰些，心里默默道着歉躺进去和冷冰冰的她挤一起。
都是女孩子，一定不会害她的。
今天毫无准备，恐怕没办法仔细探查内情，先离开才最重要。
系统生成一份所在地的立体地形图以及监控分布图供她参考。
燕逸岫躺在尸体旁边，仔细研究监控角度和空间布局，寻找安全的逃生路线方法。
心里有底后，她再次呼唤系统。
“这间屋子的监控正常运行着吗？”
“没错。”
燕逸岫想了想，说道：“给我三秒时间。”
只要系统屏蔽总监控室设备致使其短暂故障，三秒，就足够她离开这间屋子，进行下一步行动。
这个方法至多只能用两次，每次时间不能超过三秒，否则容易被怀疑是人为因素导致。
她躲在箱子里耳听八方，数楼上楼下还有同一层的脚步声估算。
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合适时机来得很快。燕逸岫听到同层的脚步声都去了较远处，附近没人走动。
于是她让系统准备行动，随机破坏整栋楼其中几个监控。
燕逸岫默念倒数，与系统同步。
三。
二。
一。
倒数结束，她飞快打开箱子跃出，反手合上盖子，顺势做支撑往外跳，借势轻盈落地，开始狂奔。
拉开门风一般蹿出去后，迅速又小心地将门关上，撒开大步滑向不远处的监控死角。
抵达目的地的瞬间，监控恢复正常。
燕逸岫呼出憋着的一道气，又猛吸一口，冰冷清凉的空气灌入肺部，让她精神稍稍放松。
第一步完成。
监控死角不多，也没那么巧能连成一条完整的逃跑路线，如果能套个身份就方便多了。
这会儿她不免羡慕反派有视觉替换这种方便至极的异能。
现在所在位置靠近无监控的楼梯道，燕逸岫贴着墙迅速小跑过去。
趁着还有时间，她来到窗边观察外部大地形。
偏僻郊区，再远些是零零散散的旧居民楼，深夜里还有一格窗亮着昏黄灯光。
真该练练攀岩吊索之类的技能，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扣个钩子在窗台，顺绳子从楼外滑下去就能快速逃生，不用多费心思。
谨慎起见，燕逸岫没开启定位，只戴上夜视镜录下周遭环境，记住特别的建筑及地形景物。
楼下有辆大货车，车厢里的黑塑料袋堆成小山。
机器人拖着两个大垃圾桶来到大货车后方，抓起垃圾桶将里头的几个大袋子倒进去。
燕逸岫眼睛一亮，轻轻打开窗，探头去闻。
接着她来到楼梯间仔细嗅，寻找相同气味。
楼下就有，每层都有，味道浓重。
楼下的立体构造图在她脑海中展开。
等到没有近距离的脚步声了，燕逸岫轻手轻脚下楼，借墙壁遮挡往走廊看。
远处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忙碌着。
燕逸岫略眯起眼，视线不断推远放大，直到白大褂胸前绣的图案和字清晰映入眼帘。
标志很眼熟，字更是熟悉。
天祐。这里属于天祐药物研究院。
与外头垃圾袋有相似气味的东西就在斜对面的废料集中室里，屋里没人没监控，但横穿过去势必会被走廊监控捕捉到。
要用掉最后一次屏蔽监控的机会吗？还是留着以防万一？
来往的人都已进入室内，走廊短暂地变得空荡寂静。
燕逸岫当机立断让系统开启两秒屏蔽，不再浪费时间考虑太多，一个冲刺闯进废料集中室里。
不大的屋中摆着几个大垃圾桶，按固体和液体分类。
里面是什么用头发猜也知道，只能尽量不去在意。
好在楼里冷气开得很足，现在只有轻微腐臭味。
不管是什么，能帮她逃跑就是好东西。
燕逸岫打开其中一个垃圾桶，掏出里面两大袋沉甸甸的东西，在桶底套上新垃圾袋，爬进去后再将原先的两袋垃圾压在自己头上，遮得严严实实。
之后她安静下来，将呼吸控制到微乎其微，和头顶的伙伴们一起纹丝不动。
等了大概十分钟，期盼的滚轮声靠近。
接着她所在的垃圾桶就被提起放上推车，一路顺利离开大楼来到货车边，腾空翻转坠落。
燕逸岫紧紧揪住塑料袋封口，生怕自己从里头滑出来。
下一刻她掉在塑料袋堆上，咕噜噜从高处滚落，重重砸在坚硬的车厢侧壁。
燕逸岫无声抽气，克制本能反应不动弹，脑袋和肩膀火辣辣地疼。
搭顺风车离开大楼一段距离后，她给队友们发去定位。
头晕眼花中，熟悉的颠簸再次出现，转了无数弯后停下，开始倾倒垃圾。
所幸她位置在最侧边，被扔出去后不会被压在难以脱身的最底下。
等到大车驶离，燕逸岫憋着气扯走塑料袋，用力推开掩埋自己的个个大袋子，费劲钻出来。
肩膀刚松下来，准备呼出的气又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她挪动眼珠子一点点从左移向右，将眼前景象看仔细，眼皮跳个不停。
这真是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真的狼窝。
一双双阴阴鬼火般的绿眸在黑暗中飘浮，又闪烁着凶狠红光。
二三十匹蓬毛枯燥的野狼已经将她团团包围。
健康活人的气息对于饥肠辘辘的野兽来说是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更何况她头上受伤流着血。
风穿密林，万叶簌簌作响，燕逸岫半跪在树间空地上，孤零零，弱小无助，像一片被风扯离枝桠的瘦薄落叶。
燕逸岫收敛气息凝固于原地。
手边脚边都是以腐肉为肥料而生长出的细小植株，从零零碎碎的白骨间隙中钻出，从她指缝中穿出，和她的短发一起随风飘动。
饿狼也在安静观察形势，锐利目光死死锁定猎物，蓄势待发。
粗砺喘气从四面八方涌入耳中，燕逸岫几乎能感受到那股夹杂着野生腥臭的饿极燥热拂过脸颊。
涎水从它们尖牙里一滴滴淌下砸进干燥土壤里，很低的声音，回音却荡得震耳欲聋。
它们在等待时机一齐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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