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束！”
季月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但那个罪魁祸首早已像是脚底抹油一般，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向了玄关。
“东西放下了啊！饲料什么的都在袋子里，你自己看着办！”孟束换鞋的动作一气呵成，语速快得像是在说绕口令，“我医院真有急事，先走了啊凝凝，改天请你吃饭！”
“孟束你给我站住！”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公寓瞬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气中还回荡着孟束那幸灾乐祸的腔调。
季月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额角青筋直跳。几秒后，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是孟束。
一张极度夸张的笑脸表情包，下面跟着一行文字。
[爱你哦老凝，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它。]
紧接着，一个文件被发送了过来——《猪鼻蛇新手饲养全方位指南（孟束吐血整理版）.pdf》。
季月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走回茶几旁，弯下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透明饲养盒的盖子，伴随着“咔哒”一声，将其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
盒子里那截雪白的身体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了，小脑袋像是被触碰的含羞草一般，飞快地往回缩了缩，藏进了黑盒子里。
盖好饲养盒，季月凝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向后靠，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他盯着那个盒子，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棘手的、不请自来的“礼物”应该如何处理。
扔掉是不可能的，先不说这是个活物，光是孟束那张嘴就能把这件事编成八百个版本的笑话传遍他们共同的朋友圈。
放生？看着那小家伙看起来就娇贵的颜色和明显缺乏野生生存技能的样子，放生约等于直接宣判它的死刑。
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暂时养着，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连同这个盒子一起，原封不动地塞回孟束的怀里。
就在他沉思的这几分钟里，饲养盒里那个原本龟缩起来的小家伙又悄无声息地活动了起来。
一个扁平的、粉色的鼻尖先从黑盒子里探了出来，像一个微型雷达一样左右转动。紧接着，整个雪白的身体都滑了出来。它吐出鲜红的、分叉的信子，在空气中快速地振动着，似乎在收集这个陌生环境的气味信息。
公寓内的中央空调送出恒温的暖风，空气中弥漫着季月凝惯用的木质香薰的气味。对于这条小蛇来说，这一切都是全新的、需要解码的数据。
它沿着盒子的内壁爬了一圈，然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它抬起前半身，用那个小巧的、微微上翘的鼻子，奋力地去顶饲养盒的盖子。
一下，两下。
盖子纹丝不动。
“啪叽”一声，力竭的小蛇身体一软，摔回了木屑上，扬起一阵细微的尘。
它似乎被这次失败激怒了。那根纤细的尾巴尖开始高速地抖动，拍打着木屑，发出细小的“嗡嗡”声。
紧接着，它将自己柔软的身体慢慢弓成了一个标准的“S”形，蓄力，然后猛地弹射了出去！
目标依然是那个坚不可摧的透明盒壁。
“Duang！”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小蛇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亚克力板上。
世界似乎在它还没指甲盖大的脑子里旋转了零点五秒。
它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晕头转向，最后只能委屈巴巴地将自己重新盘成一团，把撞得有点发晕的脑袋埋进了身体中间，一动不动了。
这一下响亮的动静，成功将季月凝从复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的视线聚焦在盒子里那个已经完全暴露出来的白色生物上。小家伙通体雪白，唯有鳞片间透出淡淡的粉色，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浸染了花瓣的汁液。眼睛也是浅粉色的，在一片纯白中，显得有些雾蒙蒙的。
此刻，这个外表精致的小家伙，正以一种自我放弃的姿态盘成一坨。
'……这怕不是个傻的吧。'
季月凝的脑海中第一次对这个生物产生了除了“麻烦”之外的第二个定义。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最终还是认命般地点开了孟束发来的那个PDF文件。屏幕的光打在他冷峻的脸庞上，他开始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起来。
“一、环境布置：推荐使用椰土或白杨木屑作为垫材，厚度不低于5cm，满足其打洞天性……”
“二、温湿度控制：日间温度保持在28-32℃，夜间不低于25℃，饲养箱内需设置冷区与热区……”
“三、喂食要点：幼蛇每周投喂一次乳鼠，大小与蛇身最粗处相当……”
在他认真研究这份指南的时候，那个自认为藏得很好的小家伙，又悄悄地抬起了头。它歪着脑袋，那双水汽蒙蒙的粉色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沙发上这个巨大的人类。这个人类身上没有让它感到威胁的气息，反而有一种……像是冬日阳光晒过的木头一样的味道。
季月凝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切换回聊天界面，给孟束发了条消息。
[这蛇有名字吗？]
几乎是秒回。
[忘了取了，要不你给起一个？]
又是一阵无语。季月凝放下手机，再次看向饲养盒。
那条蛇依然保持着歪头观察的姿势，见他看过来，也不躲，只是信子吐得更欢快了些。
他盯着它看了半晌，视线从那粉色的眼睛，到上翘的鼻尖，再到它刚刚撞红了的脑门。
一个词汇，在他脑中清晰地浮现。
“舍舍。”
他的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客厅里却格外清晰。
盒子里的小蛇似乎听到了声音，身体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季月凝的嘴角出现了一个浅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
“以后，你就叫舍舍了。”
他说。
舍舍，蛇蛇。同音，好记。而且，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傻”音同“啥”，取“啥”之半，亦为“舍”。
简直完美。
季月凝觉得自己简直是个隐藏的取名天才。
而那个刚刚被赋予了新名字的小家伙，似乎把这个声音当成了一种友善的信号，胆子大了起来，开始用鼻尖一下一下地，轻轻触碰着透明的盒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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