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你的父亲林康平，是这世上绝顶聪明的人。”
“你若是但凡知道一点点他的过去，和他一起相处过一日，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可惜，等你兄妹二人懂事之后，已经太晚太晚，以至于你们连这一位绝顶聪明的人，见都没有见过了。”
“你来到我凌霜门之后，人人都夸你聪明，也夸踏雪天赋奇高，可若是我们就这么相比一下，你们比起你们的父亲，实在是相差了太远太远。这，根本不是你们可以追赶得上的。”
“就在他把你们兄妹二人都送走了之后，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林康平设计了一出妙计。如何才能骗过整个武林最残忍的刺客？如何才能让不归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剑客放过他？他想了又想，只能自己为自己设计一处无主的凶案。这凶案，就要发生在他自己的宅子里。”
“为了避免消息走漏，他实在是并未同我说过太多，他唯一做的就是：送走你兄妹二人之后，给我来了一封书信。书信中写，他在洛阳城花都商会里，为你兄妹二人留下了一笔上万两黄金的家财。这笔钱，只有他知，我知，就连他的妻子沈氏，就连他的母亲赵氏都不知道。他说，若是有朝一日他的计谋败了，就让我拿着他的玉佩，去商会里把这一万两黄金提取出来。但是需要注意一件事——那就是这商会的老板是个贪财之徒，他不能直接把黄金存在商会手里，定会被他私吞了，可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那里，那他怎么办？于是他把信物拆成六份，每份存一半在一个银庄里，只要去商会拿了信物，每一份信物和银庄的信物合璧，只要六个银庄，六个信物合璧，你们就能拿到这一万两黄金，从此吃穿不愁。”
林寻霜听到这里，急忙说道：“可是师父，我从小就没听说过这一万两黄金啊！你不同我们说这件事，是不是因为我父亲其实没出事，所以这笔钱，才留到了如今？”
宿千微叹息一声，说道：“非也，非也。我并未同你说过，是因为你实在是习武愚钝。你这般天资，我难道还指着你去为你林家报仇吗？所以这件事，我告诉了踏雪，从未告诉过你罢了。”
林寻霜愣了半晌，说道：“啊这……”
宿千微继续说道：“他的来信中，一共交代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金银，第二件事是护卫。他说，一旦你们离开了林家，若是那群人去寻仇，找到了你们怎么办？于是他也为你们兄妹二人想了一出后路，那就是请了一个绝世高手，名叫黄四娘。黄四娘是当时很有名的剑客，可是一过这么多年，早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你父亲倾尽半数的家财，聘请了黄四娘，请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的两个孩子和老母亲，黄四娘为人有情有义，只是痴迷武功。此人一旦答应的事情，绝不可能反悔，她唯一的弱点也仅仅是痴迷武学，须知那些不归门的人，绝不可能用自己门下的武学收买她，此人可算是天衣无缝了，你父亲这才放心。”
“那之后，他的计划就开始了。”
“他送走了你兄妹二人，让黄四娘一生保护你们，效忠于你们。然后，我也不知道他使了一个什么计策，竟让整个林家凭空消失了！这件事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对我说，那一笔黄金实在是数额巨大，霜儿和踏雪两个孩子还小，千万不要在他们年幼的时候把钱给他们，这都是祸患。”
“他说，千微兄，你要等我的消息。若是有一日，一只黑色的鸟儿叼着柳树枝到你面前来，那你就知道，是我败了，我死了，你就把这笔钱取出来，等到两个孩子成年了，再给他们。若是你一直没有等到我的消息，直到两个孩子十八岁的时候，还是没有我的消息，你也把这笔钱取出来，给他们。”
“大概就是你们十五岁那一年的冬天，凌霜门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有一天我忽然突发奇想，想去山下寻几个酒友喝酒去。我年纪已经大了，许久不曾喝酒，当年林康平也是我最后的朋友了，我多年不曾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那一日不知道为什么，异常地思念他，于是就去喝了酒。”
“我们喝酒喝到一般的时候，忽然有一只黑色的鸟儿，衔着柳枝来了，落在我的窗前，把柳树枝放在窗户口，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哎，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你的父亲，死了。”
“我等他的消息等了这么多年，真是一年又一年地等着他，可他一点音信也没有。如今终于来了，却偏偏是最糟糕的消息。我看着那鸟儿飞走了，就收拾东西上了山，回到了凌霜门，让人把踏雪叫了出来，对她说了全部的实情。我其实那时候也想和你说些事情，可是我那个时候看出来你喜欢灵儿，事事都为她着想，跟在她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令人无奈。我想，霜儿已经长大，忘记了林家，有了他自己的事情。这件事，还是说给踏雪吧。”
“在那之后，我把信物拿出来，交给了踏雪，告诉她如何取回你家的黄金。她就拿着那些信物下了山。”
“毕竟这是你林家的家财，我虽然是你们的师父，但是我这点自知还是要有的。林康平请我为他照顾一双儿女，我做到了。请我为他守着这个秘密到他死，我也做到了。可是我想，我已经做的足够多，年纪也足够大了，我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就想啊，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问这件事了。就当这世上没有过林康平这个人，就当过去的事情都是云烟，你和踏雪的生活，我从此，再也不管了。”
“踏雪在下大雪的日子里失踪了三天，我就下山去喝酒也喝了三天。后面我也知道踏雪的性格大变，可我再也没有问过这件事。”
宿千微说到这里，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和灵儿说过事实。那就是柳容双究竟是谁。柳容双是秦淮河上的一个渔女，靠着打渔为生，这不是真的。她的年纪比霜儿和踏雪都小一点，大约和灵儿一般大，她是你家奶妈的孩子。当时林家遇到事情，家里一共三个娃娃。两个是林寻霜自己的，还有一个是奶妈的孩子。奶妈早年死了丈夫，一个人带着孩子，因此一直有奶水，就在你母亲没奶了之后喂着你们兄妹二人。后来这件事出来之后，林府当年的下人多半都是从小卖到他家的婢子，或是也没什么家室养狗的汉子，只此一个奶母子，家里还有个小小的孩子。林康平担心那些不归门的人手段残忍，就把这个孩子送走，送到了秦淮河边上一户打渔的人家里头去。那些人养柳容双到十五岁，没想到柳容双貌美惹了祸，被几个强人霸占了，事情传到我耳朵里来，我看不下去，就让踏雪去把那些人教训了一顿，把柳容双领回来了。可她是个想法有点固执的孩子，踏雪说，我不若给她个虚名，就此养在山下，任由她自由生活，只说她是我的续弦。”
“我说好，也就应下了这件事。可我也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连那柳容双长什么模样都总是记不住，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本来么，这件事我其实觉得只是一个意外，可是我现在想来，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宿之灵听他不讲了，连忙在纸上写道：
【父亲，这有什么不对吗？】
宿千微捏着胡子，若有所思，看看自己的徒儿，又看看自己的女儿，良久，才说道：
“踏雪虽然知道家仇之后心性变了，可她究竟是个好孩子。这件事我一直是知道的。”
“可是那次救柳容双回来，她把那几个强人都杀了。”
“倒也不是有意的，当时的情况比较危急，剑出鞘就没能回来。”
“但我宿家的剑法，一向是收展自如。灵儿你知道的，咱们家的剑，出去打架未必能赢，但是人家和咱们家打一架，还能强筋健骨呢。我家这收展自如的剑法，几时有过收不回来的招式？我只这一件事想也想不通，想不明白了。”
说到这里，宿千微看向林寻霜，问道：“霜儿，你家那一万两黄金的事情，踏雪曾和你说过不曾？你之前说，我去喝酒的那一天，她几天几夜没回来，我就想问，那么多钱，她带回门中了不曾？”
林寻霜茫然地摇头。
一万两黄金，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么多钱，就算仅仅是搬上山，怕是都要活活累死。
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宿千微说道：“这可奇怪了。你兄妹二人自幼在我门中长大，在外面更无落脚之地，这钱若是踏雪真的取出来了，她会放去哪里？”
就在几个人怀疑的时候，有人在门上敲了敲。
几个人齐齐警惕地回头。
门外响起百里胭的声音：
“宿门主，冒昧了。”
“我家宫主，还是想同你谈谈两家的亲事。我们已经千里迢迢下山来了，一直没等到你家的消息。不若就今天聊一聊。若是你不愿意呢，我们还回雪山上去，你看如何？”
宿千微看了一眼宿之灵，问道：“灵儿，你还愿意见那魔头吗？”
宿之灵在纸上写道：
【她一片赤诚之心，我们见上一面也无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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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雪山之巅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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