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她只是累了,一定还有办法!
昌永阳见了慕九还,转身看哭作泪人的皇甫煦璟,暗自轻叹,闭目,又睁开。
“我尽力一试。”
闻言,皇甫煦璟赤红的双瞳看向昌永阳,他努力忍下哭腔,当即跪地道“永阳师叔,求你了,阿还只是累了,你快想办法叫醒她,你需要什么我都给,我都求阿爹给你,我给你做牛做马,求求您……”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我怎会不救慕少主啊,是我能力有限。”
“求您……”
皇甫德看不上儿子这幅经不起事的样,大喇喇道“身子才刚养好一些,可别倒下了,浪费药,你叫阿喜怎么办。”
皇甫煦璟其实心里有数,可他不想认,一切都来得太快,去得太快。
他刚失去挚爱,接受不下亦是人之常情,他需要的是很多温暖心窝的话,大家却还是在不断提醒着他,慕九还已经没气了。
皇甫煦璟被扶着起来,身子仍是摇摇欲坠,他已然忘掉孩子,泪如泉涌。
我不信……我不信!!
他不信慕九还这么轻易死去,他恨自己无能为力。
为什么我不够强大,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我还是太差劲,连她一人都护不住,是我的霉运害死她了。
皇甫煦璟拼命挣脱了其他人的拉扯,奔往屋外,过了一会儿,他端着盆清水回来,直扑向床沿。
他轻搁铁盆,小心擦拭慕九还满脸的血迹,任何清洗的术法,都比不过他双手此刻轻柔。
“你爱打扮爱干净,血我已帮你擦净了,衣裳我们等会儿换啊。”
“疼不疼,我这儿还有袋糖,留给你吃。”
“你很累吧,好好休息,我守着你。”
泪浸湿地板又落满他的衣衫,皇甫煦璟也不是很清楚记得自己都说过什么,他就这么一直看着慕九还。
皇甫丰生性嗜血,她闲庭漫步杀了许多此刻在雁月宗内的宗门弟子,十分狂妄重伤几位大师,肆意离去,无人可挡。
各派在调集人手时,皇甫煦璟来到了慕九还赏月的那个院子。
他在找,找慕九还心爱的,天凚亲制的等肩发冠。
他埋头,整个人匍匐在地四处寻觅,终于找到碎了一角的大冠。
回到屋内,他擦去眼泪,拿上器具细细修补大冠,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将修好的大冠搁在一旁,他又想起,送给阿还的金玉镯,玉也裂了一点。
再低头半时辰,粘好金玉,他顺着手腕看到了慕九还指上的金戒,然后看了看自己的。
一切都修补完善,但没有一刻满足轻松,只有愈加悲痛,他已经没力气哭了,泪在喉咙里打转,下不去,上不来。
这辈子,难道就这样了吗?
乌云压顶却无雨,慕九还站在门后,静静听着。
老太对着夫妇念叨道“环字不好,险象环生,还带个王,气势压过她爹了。”
天凚忍不住怒意说道“怎么又不好了,不是你说取这个的吗?”
“哎呦,大师多好的人呐,损耗修为也要为我们取个好名字,赶紧改了吧。”
“我们全家修道,你为何还要找个骗子来堵我,什么狗屁大师,还不是收了钱,你们都是一伙的!”
杀了她吧,杀了她吧,杀了她吧……
多道叠加的癫狂人声在慕九还耳中回荡,她回想起儿时的病痛,落难,争吵不休的妇人。
她被抬到屋内,无数双巨大的手对她又摸又打,他们生生撕下她的脸颊炖汤,不管冲天的刺耳的悲啼再划破脖子,踩断四肢,任她半个身子淌在血池里。
滚滚热水瓢泼而至,却没有丝毫痛感。
她在与这挥之不去的幻像争斗,甫一挥散,其又至。
院落不远处结界内,禄顺遵从慕九还曾留下之令,领幻峨门等人先后抓来许多人族恶徒,为其献命,修复肉骨。
门生们布阵已久,可还魂阵法有误,眼看结界将无法支撑,禄顺也不知究竟哪里出错,此时慕九还若再不醒,他们就会被各宗门发觉。
“少主是妖邪入体,我去识海带她。”
禄顺正要坐定,康同上前拦道“我去吧,禄顺姐姐,这不能没有你守阵。”
禄顺虽十分担忧,可眼下至少固住结界,她将自己的许多法宝挂在康同身上,从瓶里沾血轻抚康同的头,随后送其进入幻境。
云雾猛地砸向面颊,再看清眼前,目及之处,已尸骸遍野。
慕九还躺在床榻,见皇甫煦璟手持匕首,深深切入手腕,把血倒进了药碗。
周身,是两人倒于血泊的双亲及众多宗门之徒,还有……大雁小燕,他们皆是死不瞑目。
慕九还接过皇甫煦璟递来的血,然后全泼到他的身上,将碗一丢,说道“我怎么和你说的,你还是学不会压制怨气吗?”
“……我想救你,你看,他们的血都没用,那你喝我的,快喝我的!”
“我以为你会改的,我们,和离吧。”
“你要走,不如直接杀了我……”
皇甫煦璟举起匕首便要自尽,慕九还先他一步握住了匕首。
“阿还,你不舍得。”
慕九还抬眼看了一眼,很快把匕首捅进对面跳动的心脏,双手上举,狠狠掐住其脖颈。
脖颈断裂声响起,慕九还笑道“他不是这样残忍之人,你们真的好无趣。”
一切幻象消散,迷雾里显出一条路来。
“出不出得去,看你气运。”
皇甫丰不再拦路,慕九还平静坐下思忖。
皇甫丰许是心情好,亦许是诈她,总之,现下暂无阻碍,只消几个时辰就可探得出口,或有阳气旺盛之人为她引路。
等等,好像……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事实证明,未雨绸缪是对的。
康同发间血是慕九还的,顺着血的指引,两人越靠越近。
见到康同那刻,慕九还有点意外。
“康同来迟,少主受累了。”
“胆子真大,这里如此多的邪祟也敢来,我就知道没看错你,出去我请你一顿。”
“谢少主。”
这些时日,雁月宗上下对他们的少主尊敬许多,在皇甫煦璟要求下,众人不敢随意打扰。
慕九还的残躯只余一道无甚作用,很快就会散去的气息,皇甫煦璟因此状若癫狂,一旦有人劝他想开些,他就将人打跑,他实力异常大增,怕是入魔前兆。
见他精神头不对,天清只好暂时将孙儿抱回自己屋中,皇甫德则是臭着脸去探望。
“跟个木偶一样,振作点。”
“她还有气息,一定会醒的,她不会丢下我和阿喜,对吧?”
“亏你还记得阿喜,赶快去管,都哭好几天了,不怎么吃东西。”
“阿喜……”
皇甫煦璟还是没去看孩子,他并没有陷入两难,他心中第一重要的,就是慕九还。
他的目光不挪开分寸,心里想的始终是如何救回爱人,如何变强。
筑基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是峰顶,他真不知要如何变强了,这个世间始终在与他作对,如今驱使怨气,偶有以一敌十之力,他挺高兴的。
一日复一日,无可解之法。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拿你的命去换她啊,拿孩子的命去换,去啊,去啊,她就要死了,都是因为你,她要死了……
皇甫煦璟好想就这么随慕九还而去,可孩子还没长大,慕九还定会怪罪他的,他也没胆子死,他连死的力气都没有,只盼哪天能被饿死吧。
昏昏沉沉,他喝水度日,那催促的声音响彻房屋,绝望之下,他抱来了孩子。
刀划过手臂,又戳破孩子的指尖,他欲抽尽孩子身上的灵力,加上自己的微薄之力,总有一丝希望。
稚嫩的脸不断落下泪珠,聒噪的哭声令皇甫煦璟更加烦躁。
孩子凭什么分走他的爱,凭什么比他自己更幸运。
他已然把生孩子时经历的苦痛抛却脑后。
“你理所应当还她这条命。”
“若是她醒不来,你我都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就在孩子命悬一线之时,那几不可闻的一句话,却清晰灌入皇甫煦璟耳中。
“别吓着她。”
泪珠无声滑落,皇甫煦璟立马转身,看到慕九还睁眼,也不管是不是又是幻觉和梦境,一如既往地上前紧紧抱住慕九还,哭得愣是说不出话,缓了许久,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慕九还抬手捏起皇甫煦璟的脸颊“怎么说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你可真狠得下心。”
皇甫煦璟顾不上拭泪,他浑身颤栗,顿了许久才劫后余生地苦笑道“你是为了她才醒的?”
“……”
探慕九还略有愠色,皇甫煦璟低垂眼眸道“你生气了?那你打我吧。”
慕九还握住皇甫煦璟的手,沉着道“我没生气,你身体怎么样,没给妖邪伤着吧?”
“没有。”
“纱布给我。”
皇甫煦璟乖顺递上了纱布,任慕九还给他绑好伤口。
“那个霸占何意身体,伤害我的邪修,是你姑姑,皇甫丰。”
“什么?!”
“她见我没死成,便造出幻境,想占据我的肉身,我费了些功夫才摆脱,辛苦你,等我这么久。”
皇甫煦璟再度泪流满面,哭到一半,又听到慕九还说道。
“我在幻境被生吃了。”
“我还杀了你一次。”
皇甫煦璟停下哭泣,满脸惊恐,同时心疼无比,过了一会儿,抱着人又大哭起来。
“那不是我呜呜呜……”
“噗嗤,我知道那不是你啊,不然怎么下得去手。”
“嗯。”
两人忙着擦泪,慕九还耸肩调侃道“还好没变成小羊,我倒下多久了?”
闻言,皇甫煦璟眼眸一暗,苦涩回道“快要半个月……”
慕九还眼底盛满爱怜,轻抚爱人的面庞抚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皇甫煦璟想深深埋进慕九还的怀里,踌躇不前下,被慕九还看透,给按进怀中。
“都有孩子了,还不好意思啊?”
皇甫煦璟趴在慕九还肩头哭得无声,他如此卑劣的夫君,不负责任的父亲,不孝的儿子,慕九还为什么还要他。
惆怅未完,一人进屋了。
“小还!”
慕九还循声而望,是天凚来了。
皇甫煦璟听到来人,手忙脚乱从那温暖的怀里脱离,低着头挪开了。
此刻天凚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她向天祈祷了许久,她搜集各种法宝药物,几近绝望,就在这力竭之时,奇迹出现了。
天凚踉跄着过来抱住了女儿,话被眼泪堵住了一瞬,又破涕为笑。
“老天保佑,我的小还回来了,以后,再也别出这种事了,小还,还有哪里不舒服啊,娘给你找了好多东西,你看有什么需要的,这锦囊你拿好,里头都是药,对对还有那个什么,在你爹那儿,我这就去喊你爹……”
天凚留下东西就欢欢喜喜出门去奔走相告,众人怕打扰,纷纷送来宝物就告辞了,慕九还也直言自己还需静养,待伤好得彻底,再登门道谢。
于是,皇甫煦璟开始了一边眼含热泪一边照料慕九还的日子,前段时间生出的那股戾邪之气退回了身体里,双目也重新变得明亮。
不过,那匆匆退回的气息还是让慕九还发觉了。
抱着病体,慕九还按倒皇甫煦璟,强行把这股邪气吸走了,皇甫煦璟急得跳脚。
“快吐出来!”
“没事,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
“你嫌弃我!”
“不是不是……”
慕九还得逞一笑,吻上皇甫煦璟的额头,轻声道“妖邪驱散。”
皇甫煦璟臊得不行了。
害羞的劲儿还没过去,幻峨门的亲信门生们纷纷拜访,皇甫煦璟捂着脸自行退开。
前几日躺着歇息时,亲信们便已来此为两人疗伤,慕九还顶骨仍是破损,亲信暂时用法器和药物替她减弱痛感,他们用生剥的骨与肝脏换出损坏的。
顶骨易伤神,万分重要,需回魂几日,再用术法换骨,如此不会失忆失智,故最后更换。
遮面掐嗓的禄顺手持法宝,问道“皇甫少主,您愿分担少主的痛楚吗?”
皇甫煦璟毫不犹豫道“愿意。”
随后,疼痛大多给了皇甫煦璟,他疼得死去活来,犹如再历经一次娩娠。
内里的血肉崭新,慕九还挨个赏了金子,最后拿出一把赤色大刀,将康同唤到跟前。
“此次多亏有你,拿着吧。”
康同两眼放光赶紧接下,说道“谢谢少主,少主多保重身子。”
康同退下后,禄顺尽量避开皇甫煦璟近前。
慕九还忍笑问她“覆画呢?”
“剑身已成齑粉,剑灵亦魂飞魄散。”
“做得好,回去休息吧,记得带大家吃顿好的。”
“诶,好嘞。”
亲信们渐渐离去,慕九还忽然皱眉,抬头对着皇甫煦璟脑袋就是一记。
“嗷!”
“你的邪气又溢出了!”
皇甫煦璟被打得发懵又委屈,悲从中来“我感觉身体越来越空了,我是不是命不久矣……”
话引来了清脆的一巴掌。
“你再说一次,谁命不久矣?”
面对愤怒的面孔,皇甫煦璟赶紧挥手道“别人别人,不是我!”
慕九还心里窝火道“你最好祈祷自己别再抖落出这么浓郁的魔气,不然把你骨头拆了做琴,发丝做弦!”
听到这话,皇甫煦璟吓得一抖,又轻轻道“你不会的……”
“哼。”
“我错了……”
话未尽,双唇紧贴,邪气被再次吸去。
慕九还把这些微不足道的邪气融入身体,眼睛直勾勾看着皇甫煦璟。
“既然知错,那……”
“我会改的!”
“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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