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是没约定成,青枫先陪白云去参加宴会,他好像无法拒绝这只小兔子。
他不喜欢这群自持身份的高贵仙人,本能的认为小兔子也不会喜欢。
青帝唯一的弟子,何等尊贵,自然是人群的重心,宴会的主人甚至想将主位让给她坐,只要她肯开口。
虽是小辈们的聚会,在座的各个都是几百上千年的人精,奉承的格外让人舒坦,如果青枫没有先入为主。
白云介绍他的来历时,他感知到很多张面孔,奉承、嫉妒、轻视、不屑……什么都有,唯独无人以平等的眼神看向他,看上去是热情的与他互动,不如说在觊觎他的价值,通过认可他换取白云的注意。
他坐在白云下首的次席,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她,却又好像隔得很遥远,以他贫瘠的形容,她在用欢笑为自己筑起不可逾越的隔膜,以此保护自身。
她在害怕什么?
席间其乐融融,尽兴而归,散场前主人悄悄递了封信给白云,抬袖掩唇走了。
她笑着携青枫离去,回到府中还未行至自己的小院,便在挨着池塘的回廊处停下,掏出信撕个粉碎,权当塘泥,看都不看一眼。
见他疑惑,解释到:“是乔黛兄长写得红笺,大概是想约我见一面。”
青枫说:“你讨厌宴会。”
兔子当即跳起来反驳:“怎会,明明聊得很开心。”
面对他的眼神,白云莫名抬不起头来,太清澈了,仿佛能倒映出她躯壳下的灵魂,让她无处可逃。
“为什么会这样想?”她小声问,变相承认他所说。
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白云邀他去水榭小坐,将吃食摆了一桌,方才光顾着说话,只象征性的嚼了两口,可惜菜肴挺美味的,白白浪费。
瞧着她吃东西的模样,青枫的回答很简单:“真的开心就不会散席后还肚子空空。”
她觉得有道理,但这话听着好怪,说得她跟饭桶一样,于是塞给他块瓜子酥让他闭嘴。
如果可以,她想给席间所有人嘴里都塞一大团赤豆糯米糕,大家多吃点,少说点废话。
“的确没那么开心,所以认识你之后很少去了。”白云声音闷闷的,“我想为青冥做一些事。”
从很久之前她就知道,青冥在做一件大事,大到以她的资质再修一千年也无法帮到什么,开始时她装乖巧可爱讨他欢心,莽上去表白被拒绝,还失去很多和他亲近的机会,不让她再化作原形在怀里撒娇。
青帝府避世已久,的确有超然世外的高人感,到底不如常出来走动有声望,所以她换了一个方法,出席宴会和各方势力联系,时常将有价值的消息告诉他,虽然用处也不大。
“而且,和她们在一处跟着一起笑,笑着笑着可以忘记难过。”说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怕别人嫌她矫情事多。
青枫没有,他答应了很早之前白云的请求,搬到隔壁小院与她同住。
相处久了,小兔子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他,他们在某些方面很像。
聊起他为何在林中假装是一棵无知无觉的树,青枫说——
他所居的林子原是月之一族的故地,自然多有玄妙,这群神祇后裔钟爱枫树,多有照顾,以至于林中开窍的枫树百中有一,得道者更有十多位。
许是草木生长的天性,很多树虽有能力化形也不愿醒来,自由的吸引力远远比不过安稳的扎根于土地,他便是其中一员。
再后来,天地巨变,同族纷纷殉道,月之一族也再无声息,他更没有醒来的理由。
草木之属生来便懂得向上沐浴阳光向下汲取养分,魂灵与天地之气交融不分彼此,不似兽类需奔波谋生,顺应自然而生,顺应自然而死。
他们无法移动,哪怕山火蔓延,洪水、雷击、虫蛀、兽类的攀折,思考使他们痛苦,既然无法改变,为何一定要获得思考的能力?不如从来没有,看不见、听不清、感知不到,在祥和中沉溺,直至自然消亡。
所以自然开窍的草木往往遭受过极大的痛苦,他们侥幸活下来,于灾劫中重获新生。
青枫的存在是一场意外,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白云抱紧自己哭出鼻涕泡泡,脸上却挂着傻兮兮的笑,化作原型一头撞进青枫的怀中蹭来蹭去,她从林中捡回了一个大宝贝。
白云拿着乔黛兄长送来的礼物去找青冥,师尊出门愈发频繁,好不容易才让她逮到。
她咳嗽两声,声情并茂的朗诵红笺上情意绵绵的字,实在对那人无好感,念得她炸毛,整个兔子都不好了。
师尊边听边赏玩案上的山子,听完点评说文采尚可。
表明自己有人追求,引他主动表白的小算盘落空:“你就没有一点紧张,不怕我喜欢上别人?”
他平日太纵容这只兔子了,换旁人被那样拒绝,早就收敛情意,偏她再三哐哐往南墙上撞,越挫越勇,一开始他还有些愧疚,多了就变头疼。
温和劝导显然没用,他换了一种策略,将事实摆到她面前:“既然说心悦于我,你可知我是谁?憎恶什么?有何执念?打算怎么实现?”
白云思量片刻,反倒迷糊了:“你是青帝末裔,讨厌蠢而不自知,执念……呃,神祇旧事?”
“错了。”青冥颇有些遗憾,内心深处他在期待兔子能想起自己的来历,又担心她因此走火入魔,“连我是怎样都不清楚,谈何喜欢。”
靠理性分析出子丑寅卯的喜欢是真正的喜欢,凭直觉发现的喜欢就不是真正的喜欢了?她生气,自动把师尊的话带换成:觉得她轻薄,与寻常女仙无异,伤心的甩门而去。
在枫林寻了一处树洞,变作原形缩在里头伤心,反正林子人迹罕至,她早将其视为纳入自己的地盘,不怕让旁人看笑话。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来寻她,她身上有师尊所赠的法宝,可感知方位,只要他想来寻,越想越委屈。
可师尊不欠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能显得她不讲道理,白眼狼一条。
她感激青冥为她做得一切,把痴傻的她带回府中细心教导,最开始的一阵她不记得,但之后的事她一件都没忘,比如修理因控制不好力量损毁的房子,比如一字一句的教她习字,再比如睡前的种种传奇话本子,亲爹不过如此了。
她也知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就像明明乔黛的兄长没做错事,反而受她厌恶。
白云不甘心,总觉得她再努力一点或许可以。
想太多容易累,她在树洞中睡着,梦见了许多非常悲伤绝望的事情。
对,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常做噩梦,醒来时却记不清,青冥告诉她,过去便过去了,不要追究,如今一切安好何必自寻苦吃,她睡在师尊特制的枕头上,才有美梦相伴。
她惊醒,弹射起飞,撞到某棵树的额头,脑袋瓜发出清脆的响声,眼冒金星。
白云物理意义上泪流满面,差点成为守株待兔的那只可怜兔子,哭都哭了,索性哭大点声。
也算是青冥惯出的臭毛病,她一扁嘴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要是不依再掉两颗金豆豆,他立马心软就范,百试百灵,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久而久之她习惯拿眼泪解决问题。
伤心吗?伤心。
有那么伤心吗?没有。
老缩头乌龟了。
青枫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换个人肯定会上去哄人给予情绪支持,可他现在还未脱离木头范畴,蹲下来跟白云视线平齐,开始大眼瞪小眼。
她对着个木头人哭得不得劲,恼羞成怒:“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他哦了一声,掉头便走。
什么情况?她噎住哭都忘了哭,真走啊:“你给我回来。”
青枫停下脚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过来。”
兔子变作人形,握紧拳头对着他一顿揍,却被他摁住脑袋,打不着,转眼额头上被贴了一张静心符,像话本子里被封印的坏妖怪。
他观白云又哭又笑,深思不宁当然得用静心符,果真立竿见影,懂了,下次可以再试试。
撕下符纸,她老大一阵无语,可又不能跟真·一块木头较劲,较劲他也不明白,俗称白费力气。
“暂时不回去,我们去沧桑之海打妖兽。”
妖兽并非妖界的特产,追溯起来它们是比神仙更久远的存在,因脾气狂躁时常搞破坏著称,好在普遍不够强大,它们普遍被当做法器丹药的材料,只要不深入核心对于她来说都是小意思。
一开始白云还在想自己也算是兽类,兽类何苦为难兽类,后来想想没必要,兔子被狐狸吃,狐狸被狼吃,不以杀戮为乐不浪费就好。
等她满载而归,从沧桑之海出来,却发现他失踪了。
本来白云不会那么快意识到,毕竟他时常会不在府中,师尊特意留下一张字条,说他会离开很久,让她不要惦念,以她如今的修行横行人间不成问题,允许她下界自由行走。
终于被师尊认可实力,她并不开心,她念叨要去人间是因为她想跟青冥同行,他若不在人间都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白云拿起一旁的储物袋,作势要扔回他的房间,都抛下她不管,谁稀罕他的礼物。
习惯性的掂了点重量,她左右看看见没人在,鬼鬼祟祟的解开封口,往地上一倒,数不清的护身法器哗啦啦的掉了一地,项圈簪子耳环腰佩折扇披帛裙子等等等,而且各个都做得很精细,闪闪发光一看就很讨人喜欢,几乎将她淹没。
虽然但是,谁会不喜欢漂亮小东西呢。
她抱着储物袋亲了大大一口,嘿嘿嘿,嗯,她单方面‘原谅’青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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