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轩要走的前一晚，七王府的书房亮到很晚。
他从行囊里翻出个北境特有的羊皮袋，倒出的不是酒，而是些零碎的物件：半块风干的苜蓿饼、片压平的玉兰花瓣、还有张被雨水浸过的纸，是苏晚画的“算筹故障排除图”，上面有个小小的墨团，是那日风雨里，她摔进泥地时溅上的。
“晚晚，”苏砚拿起那张纸，指尖点着墨团，“在北境草料场淋雨那天，你说‘十字捆绑法’能固定草料，我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晚晚了。”
苏晚握着素描本的手猛地收紧，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落在窗台上簌簌的，像在替她找说辞。
“原来的晚晚，连打结都要学半天，”苏明轩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她更不会知道‘疏密种植’‘轮耕法’，不会把账册编成歌谣，更不会对着猎户座说‘那是古希腊的猎人’——这些，都不是我们苏家女儿该懂的。”
他顿了顿，拿起那片玉兰花瓣，与苏晚从老周头那里得来的那片并排放在桌上：“但你看这花瓣，纹路都一样。你腕间的玉珠手链，对老周头的态度，甚至画星图时总爱添个小笑脸的习惯，又都像极了她。”
苏晚忽然想起在北境苜蓿地，苏明轩第一次看见她画的星座图时，眼神里闪过的惊讶；想起他教少年做羊毛毡时，总偷偷看她的手法；想起风雨里加固草料堆，他喊“晚晚这法子管用”时，语气里的了然。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却替她瞒了这么久。
“在北境粮仓，你教老周头新记账法那天，”苏明轩拿起半块苜蓿饼，“你说‘账清才能心明’，语气像极了娘。但你转身给我画‘羊奶保存示意图’时，说‘要低温密封’，那眼神里的笃定，是原来的晚晚没有的。”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当时就想，管你是谁呢，只要能让晚晚好好活着，是两个人又何妨。”
苏晚的眼眶忽然热了。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哥哥总爱抢她的点心，笑她画的画丑，却会在她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挡在前面。此刻他的话，像北境草原的风，带着糙劲儿，却裹着滚烫的暖意。
“我……”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那些关于“现代”“穿越”的词，在这个时空里，像说不出口的密码。
“不用说是什么地方来的，”苏明轩按住她的手，掌心带着北境风沙磨出的薄茧，“我只知道，你让粮仓的账更清了，让牧民的日子更好了，也让我妹妹的身子，比从前硬朗多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是枚玉佩，雕的是并蒂玉兰，“这是我在北境就让石匠刻的，一片是原来的晚晚，一片是你，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苏晚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却仿佛能感受到石匠刻时的温度。她忽然明白，有些身份的界限，早已被北境的风、草原的星、还有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子，磨得模糊了。
第二日长亭外，雪停了，天却更冷了。
苏明轩的马车旁，车夫正往车上搬行李，其中有个显眼的木箱子，里面是苏晚连夜整理的“南北生活对照表”：北境的羊毛御寒法对应南方的炭火使用诀，粮仓的防潮术适配南方的梅雨季防霉法，甚至还有“星图情绪指南”——“想家时看北斗，遇难处找猎户”。
“这箱子你收着，”苏晚把箱子递给他，“就当……我替原来的晚晚，陪你走段路。”
苏明轩接过箱子，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陶哨，正是北境那个，却在哨尾多了个小小的刻痕，是个“晚”字。“这个你留着，”他把陶哨塞进她手里，“不管是哪个晚晚，吹这哨子，我都听得懂。”
他跳上马车，掀帘时，目光扫过她腕间的玉珠手链和手里的并蒂玉兰佩，忽然笑道：“对了，在北境我就想问，你说的‘古希腊’，是不是也有像北境这样的草原和星图？”
苏晚握着陶哨，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忽然用力吹了一声。雁鸣声在空旷的长亭外散开，像北境草原上那声跨越时光的回应。
萧玦走到她身边，替她拢紧斗篷：“他都知道了，反而安心了。”
“嗯。”苏晚看着陶哨尾的刻痕，“他说，两片玉兰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风卷着残雪掠过长亭，带着北境苜蓿的淡香，也带着京城玉兰的清冽。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借住这具身体的过客——那些北境的记忆，苏明轩的接纳，萧玦的陪伴，早已和原主的过往交织在一起，像那枚并蒂玉兰佩，难分彼此。
她翻开素描本，在新的一页画了两个并肩的小人，一个举着算筹，一个吹着陶哨，背景是北境的草原和京城的玉兰树。旁边写着：“所谓归宿，不是你是谁，而是有人愿意把你的不同，当成完整的一部分。”
远处传来马车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混着陶哨余韵，像首未完的歌。苏晚知道，无论苏明轩在南边看到怎样的星图，无论她往后会记起多少原主的过往，这段从北境开始的秘密与接纳，都会像腕间的玉珠，陪她走很久很久。
[摊手][摊手][摊手][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他知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