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桥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左侧车门下车，车门即将关闭，请……”
“喵——喵——”
破旧的修理店旁冒出了一只野猫，是一只三花猫，脑袋上蹭上了黑黢黢的机油，本就瘦弱的身躯因为防备而弓起身子时显得更加单薄。
小巷的尽头是个诊所，蓝色的牌子早已破烂不堪。
“1，2，3。”轻微的人声之后开门声响起，被锈迹腐蚀的铁门吱呀吱呀的叫声在夜里显得凄惨。
“欢迎回家，已为您打开电视，现在需要为您放洗澡水吗？”
“不用。”
“好的，现在就为您放水。”
柏章走过电视机旁打开了电视，电视机上布满了雪花点，它在叫嚣着信号不良。
这个世界已经很少能够见到电视这样具有年代感的机器了，对于一等公民而言这等同于破铜烂铁。
而一等公民不需要的东西就等于大众不需要的东西，企业只会制造一等公民需要的东西。
柏章左手点了点右手腕上戴着的机械表，过了一会儿上方才出现蓝屏，他手指点了点将今天赚的750星币存进了银行账户里。
他已经存够了十二万，距离四十五万还差三十三万，可能等不到那一天柏章就自然老死了。
是的，柏章有个梦想，存够四十五万去安乐死。
至于为什么不是自杀，原因很简单，柏章有些怕疼，而且对于柏章这样的五等公民，如果自杀死了的话估计等到自己化成水都不会被人发现。
那味道很臭，柏章有些洁癖，他无法忍受。
在这个世界连安详的死去都是需要以金钱铺路的，柏章没有为自己准备墓地，安乐死的机构很贴心，附赠火化套餐。
至于骨灰之后放在哪里，柏章没有想那么多，自己干干净净的走了就行。
脱去身上的外套，柏章走进了卫生间打开了淋浴，这个地方早就被人遗忘了，住在这里的人无福享有热水。
柏章庆幸自己有个好身体，他洗惯了冷水澡并不会觉得很冷，清洗之后柏章躺到了床上。
“现在是睡觉时间，已为您拉上窗帘，希望您做个好梦。”
柏章的房间里没有窗子，他早就不会仰头望星星了，城市的上空只有无限的阴霾。
早上八点钟，柏章在智能管家的播报中醒来。
“今天是四月十一日，现在是早上八点，沉水桥今日平均气温……”
伴随着智能管家的播报，柏章走进卫生间洗漱，一刻过后，柏章拿着牙刷走到客厅的电视机前。
电视机的旁边有一张日历，日历周围贴满了便签，其中有张便签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便签的右上角用红笔写了一个日期：“四月十一日。”
柏章拿下那张便签揉了揉扔在了垃圾桶里，然后继续走向卫生间洗漱。
因为任务的原因，柏章很久没有在正常的时间回家了，很多次任务结束都是在深夜，所以每天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
今天的任务很简单，柏章讨厌这样的任务，因为没有任何风险可言。
从冰箱里拿出了两块压缩饼干，一块是柏章的早餐，一块是柏章任务时的补给。
“出入平安，希望您今日愉快。”在管家系统的电子音中柏章离开了这所小屋。
沉水桥这边的交通工具只有老式的星轨，这种星轨几乎已经见不到了，因为它时速很慢且需要驾驶员驾驶。
柏章用手表刷了卡上了车，星轨慢慢驶离地面汇入空中的交通线。
今天的任务是帮婆婆追回房租，这任务看似简单，但柏章却因为复杂的路线绊住了脚步。
晚上十点四十二分，柏章结束了任务，压缩饼干早已经被吃完了，柏章有些饿，但他还是选择回家吃。
在前往星轨的路上有家包子店，包子店外的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管闪烁着耀眼的光，柏章看的有些出神，出神到他有些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等到意识再次回笼时，耳边已经充斥了响亮的谩骂声：“你他妈的吃白食啊，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敢吃霸王餐。”
“脏死了，爬进我店里我还怎么做生意啊，快点把钱拿出来滚出去！”
柏章用力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柏章不自觉的走了过去，他清楚自己在动，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动。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他就这样走到了店门口。
刚刚还在大声咒骂的老板此刻脸上堆满了笑容，谄媚的问柏章：“帅哥，吃点什么啊？”
“刚刚怎么了？”柏章没有理老板的话。
意识到柏章似乎不是来买包子之后的老板瞬间沉了沉脸色：“吃白食的，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直接就打开了蒸屉拿包子，这让我还怎么卖啊。”
柏章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男人，那人头发上因为沾满了污垢结成了一块一块的疙瘩，也正如老板所说，他手上确实乌黑一片，周身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动物对于人类的心意总是会有感应的，它们本能的能够区分善意和恶意。
男人抬起了头，那灰黑的脸上只有眼睛是干净的，他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
柏章注视着他的眼睛，他不认为自己应该管这件事，事实也是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替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男人解围。
和路上的打架斗殴不一样，那种事情解决了就是解决了，但是现在面对眼前这个看似连家都没有的人，柏章没有办法为他提供后续的任何帮助。
晚班车就要错过了，柏章转身离开了包子店。
因为柏章没有走远，包子店的老板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骂他，夜里静极了，静的只有风声。
柏章以为那个男人会挽留自己的，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继续蹲在墙角低下了头。
柏章还是妥协了，他向八岁时的自己妥协，一鼓作气的，柏章走了回去：“这笼包子多少钱？”
“买一笼啊？吃不完的。”老板看了看柏章，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想要买下一笼包子。
“他摸过的那一笼，多少钱？”
老板看流浪狗一般瞟了男人一眼，随后又漏出点笑容看向柏章：“一百个星币。”
直到把男人带回去的路上柏章还在恍惚，他竟然真的就这么把一个活人带了回来。
沉水桥居住的人不算很多，半夜也没什么做星轨，因此柏章带着一个流浪汉回去也不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小章，你身边是谁啊？”
声音是楼上一个女人发出的，她穿着米白色的睡衣正趴在窗台往下看。
“取暖器。”
女人是柏章楼上的住户，如果说朋友的话，柏章可能就只有这一个，如果算的话。
柏章领着一百星币买的“取暖器”回了家。
“欢迎回家，已为您打开电视，现在需要为您放洗澡水吗？”
“放。”
柏章将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然后关上了门，男人的头发很长，柏章伸出两只手帮他把脸前的头发拢向两边：“跟我走。”
男人很听话的跟着柏章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空间很小，两个人站在这里很拥挤，柏章站在花洒旁边试了试水温。
他觉得不冷，但又觉得这个温度可能会让这个男人生一场大病。
“在这里等我。”
柏章返回客厅将桌子上的热水壶拿了进来，他又找了一个水桶，男人就那样蹲坐在卫生间等柏章。
烧了几壶水之后，水桶里面终于满了，浴室里面也升腾起了许多水汽，这已经很暖和了，应该适合正常人洗澡了。
柏章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抬头和男人说话：“把衣服脱掉。”
男人不为所动，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不愿意，他不知道在哪里待过，身上一股腐臭味混杂着酸臭味，十分难闻。
柏章忍受不了这种味道，只能自己动手帮他脱衣服，男人没有拒绝但也没有配合，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头低一点。”柏章轻轻按着他的头，然后用碗盛水给他冲洗头发，用了七遍洗发水他的头发才终于不再冒黑水。
柏章按照母亲小时候给自己洗澡的样子给男人洗澡，他自觉自己是个好学生，他把他洗的很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语。
“是忘记了，还是没有。”
男人依旧不答。
“那你就叫郁杭，我以后叫你你要回答。”
人是必须要有名字的，如果一直不答应的话是会活不下去的。
男人没有动作，只是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柏章帮他擦干净身体，找来自己最大的衣服给他穿上，这个一百星币买的取暖器确实不错，热水浇灌之后能维持温度大概七十年左右。
没有任何一个取暖器比这个持久。
“郁杭，过来。”柏章走出卫生间，站在门口喊他。
男人显然还没有适应这个名字，他迟钝的抬起头，用眼神询问柏章是否是叫自己，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他试探的迈出卫生间的门。
家里没有第二只枕头，柏章把自己的厚毛衣拿出一件叠成方块给郁杭做枕头。
床很小，两个人很挤，但很暖和。
柏章睡在外侧伸手关掉了灯，他侧躺着身子，背对着郁杭。
过了几分钟后，背后的男人动作轻柔的转过身对着柏章的背，然后蜷起身子，额头贴的离柏章很近。
柏章闭着眼睛说话：“这样很冷，中间会透风。”
过了两秒后，郁杭伸直了双腿，重新躺平了回去。
柏章依旧闭着眼，像一位贴心的年长者，他转了个身朝向郁杭，伸手替他掖了被子：“不要害怕，这里很暖和，不用缩成一团睡觉。”
很冷的时候蜷起身子是最暖和的姿势，对于无家的流浪汉也一样，这已经成了郁杭的习惯。
“你可以贴着我睡。”柏章轻轻的说。
本以为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柏章竟然破天荒的真的得到了回应。
“很冰。”这是郁杭第一次说话，声音低低的很沙哑。
柏章轻笑，笑声传进了郁杭的耳朵里：“那我离你远一点，还以为是个小哑巴呢。”柏章也真的和自己说的一样尽量离他远一点。
但刚一离开自己的腿就被郁杭夹住了：“不是哑巴。”
冷冷的时候人总是会变得贪婪的，柏章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在寒冷中睡去了，毕竟这可花了自己一百星币，他有权享受服务。
“嗯，不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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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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