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你们不要过来啊！”
在几乎看不见前路的浓雾中，韩添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摸索着奔逃。
而他身后，正跟着一串长相诡异的鬼怪，有的穿着红衣，头却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弯正朝后追；有的满脸五官皱在一起，长着一张血盆大口；有的浑身长刺，边跑边发出“呜呜”的怪叫。
韩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觉快断气了，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一棵参天大树。
这树的树干极粗，看着要十人才能环抱住。枝桠繁复，却没长一片叶子。这大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树根盘虬于地面，占了好大一片地方。
树干下，有两块看上去像石碑的东西立在盘错的树根中，灰扑扑的石碑被根枝缠绕，显得十分破败。
韩添心里庆幸，赶紧往石碑跑去，想把自己藏在碑后。
他实在跑不动了，再跑下去还没被鬼吃，就得先累死。
没想到，他的手刚碰上石碑，碑表面那层灰败突然碎裂，连同缠绕在上面的树根都突然风化，散成齑粉。
石碑由上至下突然闪过一阵金光，变得焕然一新。
韩添定睛一看，一块石碑上写着幽冥入口，另一块上写着活人止步。
妈！耶！
***
事情的起因是前两天，他得罪了商场策划部的领导，直接被开。
他原本还很硬气地想，他一个名校毕业生，在本地知名大商场干了几年商场策划，还能找不到工作？没想到这个领导位置不高，本事不小，全市叫得出名号的商场都把他的简历给拒了。
他本来打算慢慢找份称心的新工作，可昨天他爸回来的时候唉声叹气的，在他妈的逼问下才知道，自家经营的小公司如今入不敷出，基本濒临破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只好连夜上网刷了招聘信息，在半夜的时候收到了一个社区居委会的面试通知。
他跟着导航，坐着公交，到了海市最新最繁华的CBD。
这个CBD中心有一片十分破旧的居民区。周围高楼林立，遮蔽了日光，使这片破落的区域显得十分阴森。
破旧板房群基本都只有三四层楼高，灰暗的水泥墙面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小区外层有一圈店面，虽然紧邻最高档繁华的商场，却无人问津，有些店铺的老旧招牌都已经坏了，斜斜地吊在门楣上。
灰败的墙、残旧的窗，下午三点的斜阳照着，看着更加凋敝。
“欸，这里不是新区吗？怎么会有个这么破的小区？”公交车站旁边，一个青年在烟区边抽烟，好奇地问同行的伙伴。
他的同伴说道：“你刚来海市不知道，这可是算是本市秘闻。听说试着拆了很多次，但每次拆迁都不顺利，不是机器故障，就是人员事故。有人说是冲撞了什么东西，闹到后来就都不敢拆了。”
“啊？这么邪门？那这个破小区就放在这儿不管了？”
“谁知道呢？听说上面改了方向，说是不拆迁，作优化升级处理。估计就是刷刷墙面，看着不那么寒碜就行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上什么邪门的事情。走走走，不聊这些晦气的东西了，我带你逛逛旁边这个全海市最高级的世贸商场！”
两个年轻人抽完烟，勾肩搭背一起进了旁边的世贸天地。
韩添看了看自己手机里的面试通知，好巧……
对方的落款是：篁竹里社区居委会改造办，工作职责是：负责小区优化改造工作……
韩添站在公交车站，看看手机里的面试通知，又看看这个破旧的小区，心里直打退堂鼓。高档商场人来人往，衬得对面的篁竹里社区更加地破落。刚听完一段鬼话，韩添觉得这个社区越看越阴森。
这个小区真的有人住吗？这真的有个居委会吗？
不会是诈骗吧？
他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往小区大门走去。
按着居委会工作人员给的定位，他走到靠近小区大门的侧墙上，一脸问号。
只见灰色的水泥砂墙上有一扇老式铁皮门，大片空白的墙体上挂满了白底黑字的木制手写招牌：
篁竹里社区居委会。
篁竹里小区物业管理处。
海市公安局篁竹里派出所（特别事务处理中心）。
篁竹里民俗文化研究所。
篁竹里城隍文化交流中心……
名目各异的招牌琳琅满目。
如果不是招牌上面的名称都挺正经，看着就像夜市下沉店铺门口贴满的“办*证”。
他站在门口踌躇许久。
有名目这么复杂的机构吗？怎么感觉就像骗子给自己脸上贴了好几块金箔？
而且那些刷了白漆的木制招牌都很老旧了，许多地方都脱了漆，被风吹日晒打磨得沟壑纵横。
韩添好奇地将手伸向那块“特别事务处理中心”的招牌，手刚触碰到，就听“哐当”一声，原本已经脱落了一半的招牌钉子再也攀附不住墙面，掉了下来，连同招牌的一侧重重掉落，砸在了下一块招牌上......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下面三块招牌最后变成了三条竖线。
韩添吓得四处张望。
他可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连招牌都已经年久失修到了这个程度了吗……
就在他见四周无人，准备悄悄撤退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号码备注显示：面试官。
“喂，你到了吗？”接通电话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到、到了……”韩添还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才能委婉地逃离。
但没等他说出下一句，对面那人就来了一句：“那你赶紧进来吧。”紧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砰”的一声，铁皮门自己开了。
韩添觉得这个时候再转身走就有些不礼貌了，于是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不管怎样，先进去道个歉吧。
门内一片漆黑，阳光从身后和顶上的气窗往里投射出一小片亮堂，照出一张像是邮局柜台一样的长长桌台，从墙的一端延伸到了另一端，除了面试官坐着的椅子外，其他再无陈设。
桌台后坐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他是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长手长脚看上去有点无处安放。
他戴着黑墨镜，遮住了眉眼，看不全长相，不过脸型很有棱角，皮肤偏黑。一头棕发扎成了个狼尾小辫，左耳还戴着一个蓝色钻石耳钉。
他微微皱着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透着一股子懒散和不耐。
与其说是面试官，不如说看上去像个收租的马仔。
韩添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不、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错门了……”他弯腰道了个歉，慢慢往后挪着步子准备开溜。
“韩添对吧。”那个墨镜男懒洋洋地开口。
韩添一惊，条件反射地答道：“对，我是……”
但同时又往后退了两步，感觉下一秒这人就要掏出长棍逼他掏钱了
墨镜男坐直起身，用一种略带敷衍的口气说道：“我看过你的简历，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你之前是铂越商场的策划，高级人才。尤其是你的生辰八字，非常漂亮，纯阳之体，妖邪不侵。”
……
韩添一头黑线，这跟生辰八字有什么关系？不会真的是诈骗集团，一会儿就要说他会有血光之灾，得破财消灾吧？
然而面试官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那里不妥，继续说道：“通知书看了吧？你的工作就是负责这个社区的优化改造。上级领导要求要在年底前完成，时间紧任务重，你多加油。”
这人说得十分理所当然，让韩添误以为他都已经入职了。
看他确实是在聊工作，韩添走近了几步问道：“请问这个社区的范围有多大？”
“这个社区比较特别，是几个七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老小区合并的，不算大，也就跟对面那个综合体差不多的面积。从门口这圈店面开始，两侧有围栏围住的部分都是，也可以说，就是一个大小区。不过真正需要改造的，只有外面那圈商铺。”
如果只是改造商铺，那刚好是他的老本行，于是他礼貌问道：“那关于优化改造，有什么具体的方向和要求吗？”
面试官：“建成对面那个世贸天地那样就行。”
世贸天地那样就行……韩添震惊。
“那要很大的投资，不知道我们预算是多少？”
面试官老神在在：“如果策划案通过的话，能拿到五十万。”
“五十……万？”韩添目瞪口呆。
你当这是自建房吗，五十万想建个顶级综合体？
这位领导你是数额单位搞错了，还是把对标单位搞错了。
大概是韩添的表情太过吃惊，让面试官感受到这个预算确实有点不合适，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说道：“反正你先做策划吧，就只做外围这圈店铺的策划，里面不需要。回头我再去跟那群铁公鸡要钱。”
说罢，他掏出一张合同和一支笔摆到了韩添面前。
先不说“那群铁公鸡”指的是谁，韩添看着眼前的合同和笔有点为难。
这位面试官不会也是新上任的吧，哪有不谈薪资就签合同的？
但面前的墨镜男似乎并没有觉得落下了什么问题，盯着韩添，手指敲击桌面无声地催促。
韩添只好主动开口问道：“我能问问一个月薪资多少吗？”
“三千。”
韩添：……
什么黑心单位，对面一间lofter租金都要3200一个月。
于是韩添狠狠心：“这个薪资可能不太合适，不好意思啊……”
钱谈不拢，那后续也没有什么需要聊的了。从刚才预算的对话中他大概也能猜到这个单位资金不充裕，于是他向着面试官礼貌地躬身：“抱歉，祝您能找到更合适的……”
可还没等他说完，对面坐着的面试官紧皱起眉，一把抽回合同，一脸怨愤：“嘁，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一天天就盯着那几个铜板子。不干就不干，赶紧走吧！”
居然还有情绪这么不稳定的面试官吗……
不过韩添也不想让场面变得更加不愉快，转身准备走人，没想到对方突然又冒出一句：“我们的福利可是封顶级别，不干可是你的损失！”
墨镜男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一脸傲娇地看着他。
封顶？
一句话把韩添勾了回来。他之前虽然在大商场，但拿着的是最底层的福利，一个月全加起来只有三四百块。
他回身看着墨镜男，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请问，封顶级别是……多少钱？”
司韶继续用他那副懒洋洋的低沉嗓音说道：“医社保和公积金加起来大概9000，此外还有通讯、交通、伙食各种补贴。哦，对了，加班还有加班费，也有免费宿舍。”
韩添突然觉得，3000的工资和易燃易爆炸的领导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聊聊！”
面试官审视他，“哼”了一声，拿着手上的合同当做扇子扇来扇去，颇有一种“刚才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的意思。
好幼稚……
韩添满头黑线，但为了每个月一万块的福利，他不介意领导心智不全，于是往前走到桌边，两手扶在桌上，拿出了作报告时的气势，想要一口气给领导列出优化方案，让对方知道物有所值。
他刚把双手放到桌上，眼前突然闪过一阵光，那光不强，消失得很快，他左右看了两眼，没发现光源，还以为是面试官的墨镜反射出来的太阳光。
而对面，原本一脸爱理不理的司韶突然支棱起来，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韩添看着他突然正经的表情，认真地把小区的规划建议说了一通。
司韶什么也没听进去，在韩添激情澎湃地介绍思路的时候，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把合同递了过去：“你签字吧。”
韩添很激动，立刻拿过笔，趁着面试官反悔之前，在落款处签上了大名。
最后一笔写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签名似乎闪了一下金光。
司韶：……
新人作者，请多指教～
感谢看文的各位小天使们(*^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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