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Death）。
没有任何一个生灵可以逃脱死神的镰刀。
然而正如所有规则一样，这条规则也有一个例外：当凡人转化为吸血鬼的时候，他们便使用了此生仅有一次的豁免权，躲过了死神的镰刀。
虽然最终那些吸血鬼仍然会被死神收割走灵魂，但是没有一名兢兢业业的死神会乐意多跑一趟。更令每位死神厌烦的是，转变为吸血鬼之后的灵魂不再薄如蝉翼，而是如同钢板一般坚硬，一不小心就会在他们的镰刀上留下豁口。一个豁口对死神的工作当然没有什么影响，可是豁口积累以后，利刃自然会成为废铜烂铁。
现实中有不少人在生死线徘徊，一时有心跳，一时无心跳，这正是拿着钝刀的死神在一点点切割着灵魂。负责的死神无论如何都会带走灵魂；偷懒的死神则会放弃，等别的同事来处理。这种懈怠便给当事人多留了一些存活的时间。有过濒死体验的凡人可能会恢复正常，但也可能会有身体机能的损伤，而医学上的“植物人状态”就是这样来的。
如果有人觉得自己的工作辛苦，不如想一想死神的工作是多么繁重，或许心里会平衡一些。命运随手写下万物的一生，死神就要确保所有生灵在该结束的时候谢幕，而不是霸占着舞台，搞出更多的闹剧。比社畜更社畜的死神一天能跑遍世界各地，和说不同语言，甚至没有语言的灵魂交谈，希望对方能乖乖配合，前往彼世。不过生灵若是都像植物一样乖巧听话，那这个世间也不会有冲突和战争了吧。
没有工资，没有保险，没有假期，死神只能冷漠地收割灵魂直到退休。
——哈！
我骗了你，死神当然没有退休，他们要工作到世界的尽头，成为最后断电的人！
可惜不幸的是，确实有一名死神在吸血鬼的协助下退休了，但以德古拉的名义，我向你保证这纯属意外……
“我们聚集于此，来悼念马修·罗伯特·爱德华·克莉丝汀·古迪·帕丁森教授。他是一位受人敬爱的父亲、学者，一生致力于在转换生成语法的框架下探索普遍语法，揭示人脑最底层的语言逻辑。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也热爱自己的生活，业余时间还积极从事慈善活动。他不仅资助了圣玛利亚孤儿院，而且在闲暇时经常带着两个女儿去做义工。今天孤儿院的院长，以及他……”
肃静的教堂里坐着一排排表情沉重的人们，他们全部身穿黑色的衣服，正如角落浮着的死神一样。拉斐安（Lufian）在第一排的最边上正襟危坐，等到哭哭啼啼的院长哀悼完，就该轮到他上台说悼词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葬礼，也不是他第一次悼念友人，实际上他都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几十？几百？定然没有到上千的程度吧，毕竟他没有那么乐于社交。
曾几何时，他同样会为了亲朋好友的离世而悲伤，但是现在看着木棺里的尸体，他能感受到的仅有无趣。如果马修没有成为乔姆斯基的信徒，那么拉斐安可能会有惜才之心。然而人类正是如此，一旦步入歧途就很难转向，即使你冲他喊“老兄，路在这边”，对方也只会觉得你是傻子。
拉斐安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无所不知，相信自己的观点全部正确。可是活了差不多一千年，经历过私生子威廉的入侵，见证了现代英语的形成，他终归比凡人要多知道一些吧。世界是多样的，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是复杂的，想推演出人脑语言系统的源代码，简直是在面团里寻找最初的酵母一般。这种只追求普遍性，而忽视特殊性的研究，是拉斐安十分不屑的。
话虽如此，他当然不能在悼词里批评同僚，基本的礼节他还是懂的。
“……我们会永远铭记你，马修，愿上帝保佑你的灵魂。”
听完院长哽咽地说出最后的悼词，拉斐安与周围的人一起鼓掌。正当他准备上台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妈妈”。他犀利的眼神瞬间锁定在马修的妻子戴安娜身上，对方的心跳骤然停止了。其大女儿立马把母亲放平，一边费力地实施着心肺复苏术，一边喊身旁的妹妹叫救护车。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六分钟过去了，拉斐安听着那女人和自己一样安静的心跳，怜悯地垂下了眼睛。
“马修！”平躺着的女人忽然叫唤起来， “我的马修！”
拉斐安瞪大眼睛，震惊地盯着地上的人，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在场的凡人没有察觉到异常，但是他知道这个人的心脏依然没有恢复跳动，而是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一样断断续续地发出心跳声。任何正常的凡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恢复意识，更不用提说话了。
“妈妈！！你能听见吗？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到！！”
急救人员到达的时候，距离戴安娜倒下已经十分钟了。一般而言，这么久的供血不足肯定会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损伤，可是这名患者极其顽固，依旧时不时说出完整的话语。
“你在干什么？”
“你是谁？”
“你不是马修！”
在场的其他人同样注意到了情况的异常，开始不安地交头接耳起来。
“Bloody hell.”
一声不寻常的咒骂引起了拉斐安的警惕，他抬眼望去，试图找到声音的源头，然而所见之处只有空气。如果不是和他一样的语音学家的话，大概非常难注意到发音的细微差别，最多会觉得有些别扭。但是他敏锐的听力与积累上百年的相关学识，让他在刹那间捕捉到了违和。没有人会用RP来发“bloody”，再用Cockney说“hell”——准确地说应该是“ell”。
拉斐安当然看不到咒骂的人，因为对方根本不是人，而是死神。
死神此时此刻正紧盯着自己卷刃的镰刀，心情如同被迫加班的人一般。它知道有一个讨厌的吸血鬼看向了这边，可是它毫不担心对方会看到自己，毕竟世界不是那样运转的。眼下它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收割戴安娜·特丽莎·斯图尔特·帕丁森的灵魂。虽然死神与凡人有许多不同之处，但是当东西不好用的时候，它们同样会选择加大力度再试一次。
伴随着“乓”的清脆响声，死神手上的镰刀断成两半，蹦飞的刀头正中它的胸前，剧烈的冲击力令它直直地向后飞去。
拉斐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一股诡异的风袭向了自己。等他疑惑地低头时，他发现怀里多了一名身穿黑色斗篷，手拿黑色木棍的女人。那女人仰起头，兜帽从头顶滑落，金色的秀发抓住了阳光，而下面是一张令拉斐安念念不忘的脸。
“艾兰（Ellan）？”他震惊地呢喃。
拉斐安呆呆地望着怀中金发碧眼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仍是凡人时的未婚妻回来了。然而他从来不相信转世，也感受不到这女子身上任何活着的气息。她看上去很像吸血鬼，可是没有吸血鬼能快到突然闪现，即便在凡人眼中他们似是可以瞬移。
“你是谁？”
没意识到自己坠入凡间的死神无视了拉斐安的问题，正如她会无视所有人的问题一样，随后低下头并开始喃喃自语：“太棒了！我居然撞上一只吸血鬼。运气真好，连镰刀都断了！这下不用工作了！”
拉斐安听着对方混乱的口音和嘲讽的语调，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世上竟然真的有死神？！”
“那不然呢？你以为灵魂都会乖乖地离开尘世吗？”
死神说完话之后顿了顿，下一秒才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你能听见我的话？”
她狐疑地打量面前的吸血鬼，对方没有闪闪发光的钻石肌肤，没有大理石般的触感，只有一具在勉强工作的冰冷尸体裹着宛如钢板的僵硬灵魂。
“你就在我怀里。”拉斐安不解地说。
他又不是聋子，反倒是听觉灵敏的吸血鬼。给他无数次形容死神的机会，他都不会想到“智障”二字。
“我就在你怀里？！”
再给他一次形容死神的机会，他也不会想到“痴呆”两字。
“你……还好吗？”
拉斐安试探地问怀里的死神，而对方惊恐地拍了拍他的胸膛，随即像车灯照到的鹿一样愣在原地。
“你需要眨眼，否则其他人会看出你的不同。”
死神用清澈的眼睛看向他，接着交替眨了左右眼，那画面和恐怖片里的场景没什么区别。
拉斐安欲言又止，瞥了一眼跟随急救车逐渐散去的人们，然后从胸前的兜里拿出墨镜，给异于常人的死神戴上。
“我们先走吧。”
他后退一步，推着死神的后腰向前，而对方完全没有动。
“你难道……连走路都不会？”
死神被他的话冒犯到了，暗自嘲讽吸血鬼果然不是好东西。
“谁不会走路啊？！”
她迈开步子，随后笔直地冲着石墙走去。
“这边！”
拉斐安在她撞到墙之前，及时握住她的臂膀，迫使她改变方向。但是由于对方太瘦弱了，拉斐安修长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其胸前的柔软。
“对不起。”他连忙收回手。
死神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转身，继续向墙走去。
“你要做什么？”
拉斐安这次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腰。
“出去啊！”死神理所当然地回复。
“门在那边！”拉斐安看向大门，发觉泰德正向这边走来。
“我知道，但是这边更快。”
“有人来了，你别说话。”拉斐安低声叮嘱。
“凭什么——”
“伊安（Ian）！葬礼上搭讪女人？”泰德打断了死神的呢喃，“行啊！你小子！”
拉斐安蹙起眉头，他不喜欢没边界感的同事，可又不想太不合群而招致凡人的怀疑。
“她身体不舒服，我准备送她一程。”
“那真是太不幸了，”泰德勾起一侧的嘴角，并且微微倾身，“我叫泰德，你可以坐我新买的兰博基尼回家，那车可比他的路虎快多了。”
“哼嗯——”死神审视面前的凡人，读取他一生的数据，随后不由得感叹：“怪不得。”
“什么？”泰德疑惑地挑眉。
“没什么，我们先走了。”拉斐安推着死神的后腰向外走去。
“嘿！小美女，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是死——”
“戴茜（Dessie）！”拉斐安随口说了个名字。
“这名字现在可不常见。”
拉斐安不禁在心里咒骂。他对时间的变化并不敏感，当初还是安娜硬把他新证件上的名字缩短成“伊安”——天知道他有多讨厌苏格兰的名字！
“希腊人。”拉斐安急忙补充。
“哦，对！德斯波伊那（Despoina），波塞冬和德墨忒尔的女儿！多么美好的名字啊！我以前去过好几次希腊……”
拉斐安无视泰德冗长而又枯燥的废话，径直推着戴茜前往停车场。虽然由于出乎意料的事故，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是仍有三三两两的凡人在附近逗留，嘴上谈着刚刚发生的奇闻。
“再见，泰德！”拉斐安冲着身后的苍蝇点了一下头，随后把戴茜和她的木棍塞进路虎里。
“……不清楚PSA会不会派探员来调查此事。”
拉斐安停下动作，严肃地看向泰德并质问：“你向他们报告了？”
生于女巫（Witch）家族的泰德不会魔法，却依然属于超自然世界的一员，有义务向超自然安全局（Paranormal Security Agency）报告任何可能将他们暴露给凡人的异常现象。
“我才没有那么傻！谁愿意接受他们的审问啊？！那些家伙太粗鲁了！”
听到这话之后，拉斐安放心了一些，他可不希望被关进小黑屋里受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逼问。
“等等！”泰德阻止了要上车的拉斐安，“送完她，咱们去老地方喝一杯！”
“我还没批学生作业——”
“交给助教！”
“我需要准备下周的课件。”
“你这学期又没开新课，用以前的不就行了！”
拉斐安眼看他的借口被一个个反驳，心底不由得烦躁起来。
“我该进食了。”
“哦……”泰德后撤了一步，“那我不打扰你了，下次再约！”
望着匆忙跑开的泰德，拉斐安不爽地抿了抿嘴。现代的吸血鬼都喝高科技制造的合成血液了，谁稀罕那些不知道携带什么病毒的纯天然血液？！
拉斐安打开车门，随即注意到戴茜正拿着弹簧刀向袒露的胸口刺去。
“你在做什么？！”
他急忙握住戴茜的手，视线没有在白皙的肌肤上停留，可那画面却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我的镰刀嵌入身体里了。”
“了解，”拉斐安瞥了眼后座上光秃秃的木棍，“但是这无法解释你现在的行为。”
“我需要把它取出来。”
戴茜盯着拉斐安，好似这种说辞就能令对方理解。
“你确定剖开自己的胸口后还能存活吗？”
“我是死神，活着从来和我不沾边。”
“一个小问题：死神可以被我这样抓住吗？”
拉斐安加大手上的力度，察觉到戴茜纤细的手腕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而且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疼痛。
“若是我想的话，我能够穿过任何东西。”
“证明。”
戴茜幻想自己的手腕穿过拉斐安的手掌，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瞅了瞅手腕，又瞧了瞧拉斐安，随后终于学会了正确的眨眼方式。
“如我所料。”
拉斐安松开了自己的手，不再去直视戴茜。他不喜欢对方以自己未婚妻的形象出现，这会勾起他反复封存的痛苦记忆。
“为什么你长成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戴茜犹豫地拿着刀，不是很想放弃。虽然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恢复死神的力量，但是修好镰刀显然是首先需要尝试的事情。
“你——”拉斐安熟练地发动汽车，片刻后才继续说：“艾兰，我曾经的未婚妻。”
戴茜望向车窗上映出的自己，仔细打量那貌似陌生的面孔。第一眼看见这个吸血鬼的时候，她便瞬间知晓了对方的过去与未来，可是她却不清楚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只会呈现出对方最想见的样子，”戴茜顿了顿，“一般情况下，那会让工作更加顺利。”
“是吗……”
拉斐安无声地苦笑，他很好奇为什么已经停止跳动近千年的心脏依旧会疼。
“我需要手术。”戴茜嘟囔。
拉斐安瞟了一眼对方，然后思索着提议：“试着用刀划一下手指，一开始不要太大力，而是慢慢增加力度。”
戴茜不明白这个吸血鬼为何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但估计是由于雏鸟情节，她对其存有一丝信任，而这信任似乎比她愿意承认的还要多不少。没有太多的犹豫，她按照对方所言把刀刺向食指。刹那间刀尖崩裂，无数碎块飞溅，其中一片射向拉斐安的眼睛。他一边不疾不徐地开着车，一边单手抓住调皮的刀片，甚至没有施舍给它一个眼神。
“果然。”
戴茜没有理会拉斐安的断言，而是诧异地盯着自己的手，此时慌张的情绪才终于赶上了她。
“Bloody Hell.”
“为什么你——”
拉斐安想质问她混杂的口音，可是一想到对方是死神，一切奇特的事情都变得合理起来。
“你以前经历过这种事吗？”
“我以前能直接穿过弹簧刀。”
“不，我是说你以前——”拉斐安纠结地组织语言，“从天上掉下来过吗？”
“没有。”
“那有别的死神或是什么的掉下来过吗？”
“我没见过别的死神。”
“哦，你是唯一的。”
“不，我只说自己没见过别的死神。福尔图娜（Fortuna）的指示非常明确，不会令一个地方出现两个死神。”
“福尔图娜？命运女神？她真的存在。”
拉斐安摸了摸下巴，消化着震惊的事实。你以为活到这把年纪就没什么可惊讶的了，但是命运显然最爱开玩笑。
“那其他的神，比如命运三女神之类的存在吗？”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神灵，福尔图娜也不是神灵，它是一个无形的存在。”
“那你是如何获得指示的？”
“我不用获得，指示就在我的脑子里，而我只需要跟着直觉行动。”
“那你的直觉告诉你现在该怎么做？”
“唔，”戴茜歪头思索，“修好镰刀？”
“如何修？”
“指示没有详尽到那个地步。”
拉斐安叹了一口气，无力感爬上心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并且不认为网上能搜索到“如何修复死神镰刀”的答案。没准他能在中央图书馆查到线索，或是找个精通占卜的女巫算一下。
“我刚才不应该赶走泰德。”
“你救不了他。”
“什么？！”拉斐安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泰德死于车祸。”
“什么时候？！”
“从教堂的停车场开出来之后。”
“具体时间！”拉斐安开始大幅度转动方向盘。
“我不知道，”戴茜想了想，“时间是生灵用的刻度，而我不需要。”
“那你怎么能准时收割灵魂？”
“我们的时间和你们的时间不一致，到时间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那你不出现的时候在哪里？”
“生灵的死亡没有间断，所以我的工作也没有休息，总是不停地从一个地点赶去另一个地点。”
“因此你也有可能同时存在于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地方。”
“对于我而言不是同时。”
拉斐安焦急地往回开，可是他们仍然晚了一步，只看到扎眼的黄色跑车消失在街角。
“该死！”
“你救不了他。”
“我不是要救他，”拉斐安加大油门，“你说没有见过别的死神，对吧？”
“嗯。”
“但是肯定会有一个死神来收割泰德的灵魂，不是吗？”
“哦！”
“或许你能问一下对方有什么办法？如果你能看到那个死神的话。”
戴茜恍然大悟地瞧着拉斐安，随后又不服气地移开眼神——凭什么吸血鬼能想到这个办法，而她这个近乎全知的死神却没想到？
两人跟在飞速行驶的跑车后面，极力追赶着。那辆车明显超速了，可是这附近属于城郊，没有什么人烟，也没有埋伏的交警。
“就是前面的十字路口。”
戴茜认出了眼熟的场景，而她的话音刚落，便有切好的木材从刚刚横穿而过的卡车上滚落。飞驰的跑车想要避开侧面的圆木，但是轮子却失控地在路面上漂移。拉斐安紧急踩下刹车，不过惯性令他们向前滑动，最终与不受控制的跑车相撞。
“该死！！！！”
弹出的安全气囊阻挡了拉斐安的视野，他急忙查看戴茜的情况，而对方只是被碰掉了墨镜。
“你没事吧？”
“嗯。”
戴茜忍不住戳了戳面前的白色气囊。她见过不少次这东西，可今天却是第一次触碰，其摸上去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Q弹。拉斐安掰开微微变形的车门，没有理会前面扭曲冒烟的跑车，而是走到另一侧把好奇宝宝弄了下来。
“看到其他死神了吗？”
戴茜环顾四周，然而周围除了从卡车上跑下来的司机，就没有别的身影了。
“没有。”
“他的心跳在碰撞的瞬间便停止了，你有没有可能错过了？”
“唔……我的镰刀比较钝，所以逗留时间会长一些。若是新镰刀的话，倒是可能马上完成工作。”
“你为什么没有换新镰刀？”拉斐安纳闷地询问，他不敢相信死神那么寒酸。
“每个死神只有一把镰刀。”
“没有修理的地方吗？磨磨刀什么的。”
“没有。”
“那你准备怎么修复镰刀？”
戴茜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复：“先把刀片取出来？”
拉斐安打量她单薄的躯干，很难想象里面藏了一把镰刀，即使没有刀柄的部分。
“我的上帝！你们没事吧？！”打完999的司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没关系，不过对面的情况可能比较严重。”拉斐安冷静地回答。
“耶稣基督！我怎么遇到这种事了？！我明明检查过的……”
“也许是捣蛋鬼（Poltergeist）。”戴茜猜想。
死神能探查生灵的一生，但是无法知晓那种非生灵的动态。因此，她丝毫不奇怪那些调皮的家伙会造成这看似偶然的灾难，毕竟凡事必有因果，只是有些“因”难以被察觉罢了。
司机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万圣节打扮的女人，嘴上惊呼：“这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我没有——”
“她撞到脑袋了，”拉斐安及时打断了戴茜的话，“现在有些恍惚。”
“哦！那真是太不幸了！非常抱歉！！”司机再次看向跑车，“这可怎么把他弄出来啊？！”
拉斐安当然可以徒手拆掉车门，再把泰德的尸体搬出来。然而那样一来，他会在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吸血鬼结社不会轻饶了他——倘若PSA没有先把他关起来的话。
“只能等待救援人员拿工具过来。”
“我的上帝！这太糟糕了！！”司机一边揉着脑门，一边慌张地踱步，“我需要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哦，对了！还要跟老板报告！我的上帝！！他一定会杀了我！！不！会比那个更惨，他会炒了我！！！然后我老婆一定会杀了我！！！希望保险能理赔一些钱，不过那些审核员可严格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我明明都检查过了，难道是……”
跑车内传来异常的响动，拉斐安率先注意到了诡异的地方，立马伸出手臂挡住戴茜并向后退。片刻后，碎碎念的司机也察觉到了问题，驻足望向撞得稀烂的跑车。
“什、什么？”司机目瞪口呆地瞧着扭曲的车门被推开，“……先生？你没事吗？”
眨眼间，他惊恐地发现面前站了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从心底涌出的恐惧令他浑身的力量荡然无存，尖叫卡在了喉咙之中。
“不！”
拉斐安低吼一声，急忙抱住泰德。他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不过吸血鬼的诞生本来就毫无规律可言，目前的研究只发现能变成吸血鬼的凡人都拥有超自然的血统。
“怪、怪物！！！”司机瘫倒在地，crotch湿了一片。
“该死！泰德！清醒一点儿！！”拉斐安扭头对戴茜喊：“去我的后备箱里拿血袋！”
戴茜神色不惊地前往路虎的后面，取了血袋，又走向拉斐安。
“别靠近！扔给我！”
虽然戴茜的气息类似于吸血鬼，完全没有凡人的香甜或女巫和兽人（Shifter）的诱惑，但是拉斐安仍然不想冒险。
戴茜犹豫了一下，她不太习惯重力的作用，可是又不想被看不起。感受了一下血袋的重量，她试着抛了出去。那动作比她想象中的要流畅，不过力度似乎大了一点点，而且路线也有些偏离。
拉斐安伸出胳膊，准确地抓住扔来的血袋，接着用尖牙咬出开口。
“泰德！喝下这个！喝完之后，你就会好受多了！！！”
泰德一闻到合成血液的香气，便立马夺下血袋并开始吮吸。
“慢慢喝，我后备箱里还有。”
泰德挣脱了拉斐安，直奔后备箱，而拉斐安本能地赶到戴茜的身旁，把她护到身后。
“魔鬼！！魔鬼啊！！”
尖叫的司机连滚带爬地朝着自己的卡车跑去，可是拉斐安在刹那间赶到他的旁边，一手竖抱着戴茜，一手打晕了那个可怜的男人。戴茜低头看向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感受着背后坚实的肌肉，不由得疑惑地歪头思索。
“我需要联系结社。”拉斐安说。
他搂着戴茜站到后备箱的不远处，盯着泰德像饥渴难耐的人突然找到绿洲一样，狼吞虎咽地喝着一袋又一袋的血液。
“站好。”
他放下戴茜，随后掏出手机并按下快速拨号。
“安娜，我发现了新的吸血鬼。”
注：crotch为屏蔽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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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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