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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转

顽皮的秋风推动着云朵,在月光照耀的大地上留下奇形怪状的影子。摇摇欲坠的红叶在它的拨动下脱离了树枝,半推半就地跳起了华尔兹。一辆路虎打破了街道的寂静,最终停在了牛津城郊的一栋独户住宅的前面。凌晨的气温比白天的低了不少,拉斐安有些后悔没先带戴茜去买衣服,不清楚她会不会觉得冷。犹豫片刻,他还是脱下西装外套把沉睡的戴茜裹好,再一把抱起并走向屋内。

“我们到了吗?”戴茜试图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有千斤重。

“睡吧,我的爱。”拉斐安低声安抚,随后看着对方在自己的怀里再次沉沉地睡去。

戴茜睡着的样子与拉斐安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天一样,由于仰着头而导致嘴巴微微开启。当时有调皮的小孩想往她的嘴里放虫子,但是被拉斐安一个眼神吓跑了。那个下午,他静静地倚在树边守护着睡在小草坡上的艾兰,看着阳光洒在她金色的头发上,享受暂时远离战场的宁静。

“糟糕!”

艾兰醒来之后发现已近黄昏,于是急忙爬起来一边轻声咒骂,一边向伯爵的城堡跑去。如今战斗部队已经回来了,城堡的厨房缺乏人手,所以身为管家的父亲便指示她去当临时的帮佣。

“你的篮子。”

低沉的嗓音响起,艾兰顺着声音望向一旁的树林,发现一名深色头发的男子正倚靠在树上,瞧装束应该是随伯爵归来的骑士。对方用眼神示意她看向草坪,而她这才想起自己采摘的野果与草药。

“哦!谢谢!”她赶紧回去拎起篮子,又向城堡跑去。

“等一下。”那名男子再一次叫住了她。

鉴于对方的好心提醒,艾兰压下急躁的情绪,挤出微笑,礼貌地询问:“还有事吗?”

拉斐安轻笑一声,瞟了眼不远处拴着的马。

“你若是要回城堡的话,我可以骑马带你过去,刚好顺路。”

“真的?!”艾兰瞪大眼睛。

“骗你有什么好处?”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用这种方法搭讪女孩子吗?”艾兰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我只是看你赶时间,才好心提议。”

“对,我是赶时间,那就不和你闲扯了,先走一步。”

艾兰迅速冲向城堡,她最讨厌陌生男子的搭讪了。有些女人可能梦想着嫁给骑士,甚至贵族,来维持或是提升当前的生活质量。但是她身为城堡管家的小女儿,已经过着不错的日子了,并不着急把自己嫁出去。

身后有马蹄声逐渐接近,她扭头瞥了一眼,发现那个男的骑着马悠悠地跟了上来。

“你确定不需要吗?”斜上方的声音询问。

艾兰不禁加快脚步向前狂奔,拼命摆脱烦人的苍蝇,可是那个讨厌的男人跟得很紧,而一个人跑得再快也比不过一匹马。

“你是故意的吗?!”她猛然停下脚步,平缓了一下呼吸。

“天快黑了,我担心你的安全。”拉斐安拉住缰绳。

“这附近没有人!”艾兰展开手臂,“假如我发生什么事情了,那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

说完话,她气冲冲地继续快步向前走去。不过刚刚的突然运动引发了岔气,她不由得捂上疼痛的侧腹。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还是让我送一程吧。”

“不了!谢谢!”艾兰昂声说,“我好得很!”

语毕,她便被埋藏的树根绊了一下。幸亏她的灵活性和反应能力都不赖,这才没有摔倒。

“坐我的马会更快,你不是很急吗?”

“原来是个聋子。”艾兰怪里怪气地嘀咕。

“你说什么?”

“没有!”

“你说我是个聋子,而我听见了你的这句诋毁。”

“你听见了还问?!”

艾兰没想着他能听见,不过即使对方听到,她也无所谓。

“聋子怎么能算诋毁呢?!难道你歧视那些年老耳聋的人吗?”

“这词本身不算诋毁,但我不是聋子,你却用这种语气叫我聋子,”拉斐安缓缓地叙述,“这非常不礼貌。”

“你的耳朵没有聋,而是自大堵住了它,难道有别的原因解释为什么你听不到我的拒绝吗?”

“我只是好心……”

拉斐安叹了一口气,他从来没遇到这么难拯救的“落难少女”。有些女人巴不得他来帮忙,好给她们暗送秋波的机会。

“哦,真是抱歉!我只是不想麻烦大人!”

艾兰用做作的声音回复后,又送给拉斐安一个假笑。

“你能不那么犟吗?”

“永不!”艾兰讽刺地说,“这话应该送给你才对!凭什么我坚持己见就是犟?你当下不是在做着同样的事吗?!”

“好吧!我投降!”

拉斐安停下马,安静地目送艾兰离去。这段路程的视野比较开阔,他能够瞧见不远处的城堡。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割舍不下恰似阳光的身影。这大概是同僚所说的一见钟情,又或是“见色起意”。他在心底期盼对方没有喜欢的人,同时意识到自己没有询问其姓名。不过即使他问了,那满是防备的女人估计也不会告诉他,幸好他可以去城堡里打探。

有一位金发妇人从城堡中跑了出来,直奔艾兰,然后与其争吵着什么。拉斐安蹙眉望着眼前的一幕,由于离得太远而听不太清楚。

“你应该小心一些!黄昏后不许出门!!”卡珊卓(Cassandra)抓紧女儿的胳膊,碧蓝色的眼底堆满了焦虑与不安。

“父亲让我去城堡的厨房当临时帮佣,”艾兰无奈地安抚母亲,“我只是采摘回来得晚了一点点。”

卡珊卓时不时就会说出疯狂的话语,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艾兰觉得父亲一定会请城堡的牧师来给母亲除魔。

“那个愚蠢的男人懂什么?!死神会占据你!”

卡珊卓唾弃自己的丈夫,却不得不在女子无法拥有财产的世道委身于一个凡人。

“够了,”艾兰烦躁地叹息,“这话您说过多少遍了!!事实是每个人都会死,而我死去的概率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这不一样!”卡珊卓焦急地劝说,“你是特殊的!!!”

“哦,谢谢,”艾兰平淡地回应,“身为您的孩子,我很高兴听到这句话。不过或许您相信这话,但在其他人眼中,我没什么不同。”

“我这样说并非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而是由于你命中注定会与众不同,”卡珊卓紧盯着艾兰的眼睛,认真地诉说,“你和你的哥哥姐姐不一样,他们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可你则会遭受命运的奴役,直到她满意为止。”

“世上的大部分人不都在被奴役吗?即使是管理城堡的父亲,也要听伯爵的差遣。”

“不,这不一样!但愿我能阻止你的劫难,万一我失败的话,你一定要去找——”

戴茜猛然睁开眼睛,一时之间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那个梦大概来自于拉斐安的记忆。然而倘若真的是拉斐安的记忆碎片,那为什么她能在梦里看到对方的脸?为什么她在不受控制地行动?

不愿意相信的答案再一次从她的脑袋中蹦了出来,她长吁一口气,心情复杂地从柔软的大床上坐了起来。敲门声响起,向现实投降的艾兰沉默地盯着木门,不记得这个动作的含义——在当死神的岁月里,她从来不需要敲门。

“我能听见你的动静,你应该说‘请进’。”

拉斐安柔和的声音穿过木门,听上去更加低沉了。

“走开。”

艾兰烦闷地重新躺了回去,把头埋进枕头里,试图想起母亲对她的叮嘱,可是醒来的梦随着陈旧的回忆一起褪色成一片空白。

“我买了早餐,你难道不想尝一尝真正的食物吗?”拉斐安在门口劝诱,“烤面包片、炒蛋、煎培根以及茄汁焗豆,而且还有麦酒。”

听到麦酒,艾兰抬起头,记忆中的味道涌上舌尖。那时候男女老少都喜欢喝麦酒,而她也不例外。她翻身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我给你准备了临时的鞋和衣服,放在一旁了,”拉斐安愧疚地说,“抱歉,我一直没察觉到你没有穿鞋。”

艾兰扯了扯自己的黑色斗篷,失去了死神的力量之后,这身装扮就和商店里的万圣节服装一样廉价而又滑稽。她褪下斗篷,拿起了椅子上的米色连衣裙,摸索着穿了上去。这条裙子的领口是有松紧的,而她第一次穿不用在肩膀上系绳子的裙子,总觉得有些别扭,但又十分方便。

看着地上的平底鞋,她抬脚刚要踩进去,便发现自己的脚底非常干净,显然被清洁过了。她轻哼一声,随即门口传来略显慌乱的询问:“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你不要在这里监工!”

“……好吧。”

听到拉斐安的回复后,艾兰等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你走了吗?”

“没,有什么需要吗?”

“我需要你离开!!!”她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

艾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质问:“难道我上卫生间你也要听吗!?”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

拉斐安迅速闪身到客厅,但是住宅只有外墙做了多层的隔音,所以他在这个距离依旧可以听见卧室的动静。艾兰又一次提问,而这次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出大门,乖巧地守在大门口。其实在这个地方,他要是集中注意力的话依然可以听见屋里的声响,但是他理解心上人的窘迫并尊重对方的想法。

“好了。”

听到这话,拉斐安瞬间闪现在艾兰的面前。她穿着米色的长裙站在客厅的中央,让拉斐安一时间失了神,心中掀起波澜。在帐篷市场采购的时候,他一眼便相中了这条裙子,那颜色和款式都和艾兰以前的一条裙子非常相似。

“你果然听到了吧?”艾兰眯起眼睛审视他。

“没。”拉斐安呆愣地瞧着对方。

“那你怎么听到我说‘好了’?”

“我——”拉斐安觉得百口莫辩,“吃饭吧!”

艾兰轻哼一声,转身走到餐桌前坐下。她先喝了一口麦酒,麦香掺杂着陌生的苦涩席卷了她的口腔。她皱起整张脸,连忙吞了下去,随后控诉地瞪向拉斐安。

“这是什么东西?”

“麦酒,”拉斐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现在叫啤酒。”

“怎么会是麦酒呢?!你喝过这个吗?!!苦死了!!!”

拉斐安把易拉罐拿过来,仔细闻了一下。

“确实不一样。”

“你在整我吗?!”

“抱歉,我没有尝过这个,”他稍微舔了一下边缘的液体,“吸血鬼无法消化血液以外的食物和饮料,所以我真的不知道麦酒变成这样了。”

“哦,对不起,”艾兰尴尬地理了理头发,“我没关注过吸血鬼的饮食——我当然知道你们吸食血液,只是……”

“没关系,”拉斐安研究起配料表,“以前没有放啤酒花之类的东西,估计是这个导致——”

话说到一半,拉斐安意识到什么,猛然抬眼看向艾兰。

“怎么了?”

艾兰停住要拿面包片的手,局促不安地承受着对方的炙热视线。

“你怎么知道麦酒以前的味道?”

这话令艾兰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结果不过是拉斐安察觉到她的变化。虽然她没想隐瞒对方,但是一想到面前的负心汉躲过了死亡却没来找自己,她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太想搭理这个男人。

“你记起来了。”

拉斐安断言,无数情绪涌上心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艾兰没有理会凝视着自己的拉斐安,而是自顾自地吃起早餐。虽然麦酒喝起来很奇怪,但是其他食物的味道可比以前好多了。像这种白面包,以前可是专门供给贵族的,连她都是沾了父亲的光才品尝过,而那口感远不如正在吃的这片。

“艾兰……”

拉斐安轻念她的名字,那是一个被时间冲淡的名字,一个被本人遗忘的名字。昨天艾兰以为听到他叫‘戴茜’便已经足够触动心灵了,而如今他呢喃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艾兰配着面包咽下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些什么,莫非她真的期盼变成吸血鬼的拉斐安来找身为凡人的自己?那时可没有人造血液之类的东西,即使拉斐安再克制,也无法排除她被当成食物的可能性。

“你在生气,”拉斐安轻柔地说,“对不起。”

“不!”艾兰深吸一口气,“我是说——我的确有些生气,但那不是你的错。”

“你在气什么?我的爱,”拉斐安愧疚地望着艾兰,“抱歉,我没有及时回到你的身边。”

最后一丝顽固的气愤随着一声叹息离开了艾兰的心底,她默默地吃完了全部的早餐,揣摩着该说些什么。

“我没有记起那么多,”她放下叉子,“不过足以让我清楚自己的身份。”

拉斐安想把艾兰拥入怀中,却又怕吓到她。重逢带来的不仅是喜悦,还有恐惧。自他们的分离已经过了958年,而且上一次见面时彼此仍是凡人。但是如今他们都变了,世道也变了,一切全不一样了。从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开始,拉斐安便清楚自己没有放下,只是拼命不去想罢了,然而他不敢奢望当过死神的艾兰有同样的感情。

“拉斐安……”

几百年未听过的熟悉称呼对拉斐安来说十分悦耳,而其出自心爱之人的唇瓣则像是给蛋糕淋上糖浆一般美好。

“怎么了?我的爱。”

“你觉得我现在会长龋齿吗?”

艾兰突然说出不着边的疑惑,她实在不知道要和对方聊什么,任何话语听上去都过于矫情。

拉斐安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我买了新的牙刷和牙膏,就在卫生间里,你没看见吗?还是说你不会用?”

“我当然会用!!”

“正如你会用抽水马桶一样?”

“我怎么知道要把坐垫放下来?!”

艾兰涨红了脸,想起了昨天诺斯劳特教授指示她尿检时的尴尬场景。身为死神的她见过人们用这些东西,不过没有注意到那么细微的差别。

“你果然偷听了!没想到你有这种癖好!”

“我不是故意的,”拉斐安举手投降,“要不我把家里的马桶换成那种会唱歌的?”

虽然他用不上那种东西,但是他希望能让艾兰过得舒服,渴望把空荡荡的房子称为“家”。

艾兰抿了抿嘴,有些低落地说:“我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

“你要去哪里?我的爱,”拉斐安轻柔地说,“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我……”

忽然出现的恐怖想法刺痛了拉斐安的心,他艰难地开口:“你要变回死神吗?”

“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变回死神……”

“如果找到方法,你会离开我吗?”

艾兰的沉默令拉斐安的心又一次坠入冰冷的深渊,若是命运把他的心上人送回他的身边,只是为了再一次夺走的话,那他不确定自己这次能挺过去。

“假如你变回死神,那可不可以收走我的灵魂?”

艾兰猛地与拉斐安对视,随即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痛苦,而那痛苦宛如刀刃割伤了她的心。

“我无法决定收走谁的灵魂……”

“可要是我在你的面前死去——”

“不!”艾兰惊恐地说,“我当然不想变回死神,不想变回冷漠的观察者!然而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只要你意志坚定——”

“意志坚定又如何?就能成为凡人吗?”艾兰打断了拉斐安的话,“即使我变成凡人,我们依然会有分离的一天。”

“直到死神将我们分离。”拉斐安呢喃出这句流传了百年的承诺。

“也许死神才能使我们更好地相聚,”艾兰轻声叹息,“死神这份工作虽然繁重而又枯燥,但是有一个非常好的福利——永生。或许我们能找到一个方法,让我恢复死神之力的同时保持对你的感情。”

“对我的感情?”拉斐安的眼中又有了一丝光彩。

“我想你了,拉斐安,”艾兰微笑着低语,“还有——我爱你。”

“我以为你们就把我丢在那里等死呢!”泰德舔了舔新长出来的尖牙,又把牙收了回去。

“如果你咬了她……”拉斐安眯起眼睛。

“得了吧,”泰德挥了挥手,“虽然她现在有心跳了,但是闻起来一股土腥味,根本不像食物!”

艾兰停下吃爆米花的手,瞪大眼睛看着焕然一新的泰德,总觉得受到了冒犯,可是“不像食物”应该是一件好事。

“她明明闻起来很诱人!”拉斐安争论。

“什么?!你难道喜欢吃土吗?”

“我——”

拉斐安此刻才意识到他克制的冲动似乎不同于面对食物的饥渴。在他刚变成吸血鬼的时候,他吸食了许多诺曼的敌军,之后又躲进丛林里生活。他记得食不果腹时的强烈**,而那种感觉绝不是想咬艾兰的渴望。

“吸血鬼的尖牙不一定能穿透我的皮肤,”艾兰咽下爆米花,“我变成凡人的进度似乎停滞了。”

“为什么?”泰德瞧着身旁的美丽女人,依然不敢相信对方原本是死神。

“我们希望你的母亲能回答这个问题。”拉斐安抢先回答,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呵,怪不得来接我,”泰德冷漠地说,“我和那女人多少年没见面了,你们恐怕找错人了。”

“没有你的话,我们甚至无法踏进女巫的私人财产,”拉斐安郑重地看着对方,“这次只能麻烦你了,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孤狼伊安竟然会欠人情?”泰德吹了一声口哨,“百年难得一见啊!”

拉斐安没有理会泰德,而是一把抱起艾兰,闪现在路虎的前面。他把爱人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自己则坐进驾驶室。被无视的泰德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像疾风一般坐到了车的后排。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对跑车不感兴趣了,”泰德关上车门,“拥有这个速度还要什么跑车啊!”

“轻点儿关门,”拉斐安蹙眉,“这辆车虽然加固过,可也承受不了你的力气。”

“抱歉。”

泰德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的钱足以赔拉斐安一辆车,再多几辆,甚至几十辆都没问题。虽然他生物学上的母亲对他没什么感情,但是信托基金还是十分丰厚的。

艾兰哀怨地瞪着拉斐安,而对方终于察觉到了她的怒视,随后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我的爆米花撒了……”

“对不起,可里面不是还剩很多吗?”拉斐安略显心虚地辩解,“你应该关注拥有的那一半,而不是空掉的那一半。”

“如果你再突然抱我走——”艾兰缓慢地摇头,用警告的目光紧盯着拉斐安。

“我会注意的。”拉斐安认真地承诺,不过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触碰艾兰的机会。

泰德闻着爆米花的甜腻味道,不禁打开车窗,并随口询问:“为什么你一直在吃?”

“我饿了,而且我好奇各种食物的味道。”

“你没吃早饭吗?”

“我吃了啊!”

“还是双人份,”拉斐安发动汽车,开往泰德的老家,“我有些担心她的状态,她以前没有这么大的食量。”

“以前?死神能吃东西?”

“她成为死神之前是我的未婚妻。”

“谁答应和你结婚了?”艾兰冷哼一声,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

“我出征前,你亲口说等我回来结婚!”拉斐安不可置信地望向艾兰。

“那你回来了吗?”

“我——”拉斐安颓废地叹了口气。

“慢着!”泰德在后座挠头,“死神是死去的凡人?!”

“我的母亲没准有女巫血统,”艾兰回想起今晨的梦,“她预言过我会被死神占据,而我当时不懂她的意思。”

“既然能做出这么准确的预言,那么很可能就是女巫,”泰德推断,“我不认为返祖现象会有那么大的能力,并且女巫的血统相比后天的培养简直不值一提——实际上有不少女巫都是养女。血统不等于天赋,天赋拼不过努力,而最强大的女巫是集三者为一体的人。”

“假如她是女巫,那艾兰为什么没有成为女巫?”拉斐安提出异议,“女巫不都会培养女儿吗?”

“一般而言确实如此,但是由于宗教迫害或女巫狩猎等原因,也有一些女巫选择隐瞒身份,像凡人一样生活,那么她们便不会把所学的知识传给女儿。”

“那个年代没有女巫狩猎,”艾兰回想着说,“不过异教徒确实会受到排挤。”

拉斐安补充道:“没过几十年便有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宗教从人们的精神支柱沦为了掌权者的敛财工具。”

“没准一开始就是敛财工具,”艾兰吃爆米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至少它能让信徒乖乖听话。”

“真不敢相信有人会认为那些故事是真的,”泰德悠悠地感叹,“我可是连圣诞老人都没有相信过的人。”

“但是圣诞老人确实存在,”艾兰想起那个胖乎乎的老头儿。

“是我幻听了,还是你说圣诞老人存在?”泰德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

“圣诞老人存在。”

“那个给孩子们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只要相信的人足够多,那圣诞老人就会存在,”艾兰解释,“其他的非生灵也是如此——除了死神。”

“怪不得‘死亡与税收无法避免’呢!”泰德讽刺地说。

艾兰嚼着爆米花想了一想。这句话似乎是正确的,但是硬要找特例的话还是有的,比如出生。她见过无数个后悔出生的灵魂了,而死亡则是他们的解脱。

汽车开出伦敦的市区,驶向城郊,穿过洒落红叶的高大树丛,来到一个不起眼的铁门前面。泰德把头探出车窗,吹了一段口哨。片刻后,一只乌鸦飞了过来,绕着路虎转了几圈,又飞走了。

“有趣。”艾兰望着乌鸦飞走的方向询问:“它要回去通报吗?”

“差不多吧。”泰德回答。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铁门自动打开,拉斐安开着车进入。在进去的那一瞬间他们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好似来到了秘密花园。无数奇花异草环绕着大片的草丛,而草丛的中心是一栋三层的硕大木屋。

泰德嘲讽地介绍:“欢迎来到瑞思(Rees)家族的一个‘窝点’!”

“我一直在等你。”优雅的贵妇人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红茶。

“这倒是头一回。”泰德一屁股坐到母亲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不是你,”贵妇人抬眼,直直地望向艾兰,“我是塞西莉亚(Cecilia),见到你真好,请坐吧。”

艾兰坐到了侧面的长沙发上,然后礼貌地介绍:“我是艾兰,而这是拉斐安。”

“早上好。”拉斐安轻轻点头,接着坐在了爱人的身边。

“拉斐安?”泰德自顾自地吃起茶几上的饼干,“伊安竟然是拉斐安的昵称吗?”

塞西莉亚无视儿子,径直把红茶推到艾兰的面前。

“加了一点点柠檬,希望你喜欢。”

“谢谢。”

艾兰端起白色瓷杯尝了一口,酸甜的茶味在她的舌尖碰撞。

“很好喝!”

“那就多喝一点儿,”塞西莉亚又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盘子,“这是我自制的伊芙布丁,尝尝看。”

“伊芙布丁?”

艾兰好奇地盯着盘子中间的圆形浅口碗,深棕烤色的表皮上撒着白色的糖粉,闻上去有一股苹果的味道。

“威尔士的传统甜点,类似于苹果派,”塞西莉亚扫了一眼儿子,“这一盘都是你的,没人敢和你抢。”

泰德冷哼一声,用力咬了一口饼干。拉斐安用看傻子的目光瞧着他,终于忍不住提醒:“你不能吃东西。”

“啊!”泰德反应过来,“可是这个真的很好吃……”

“随你。”

拉斐安不多劝阻,反正吃了又没有什么严重后果,只是会吐而已。不过泰德想起了新吸血鬼训练课程的内容,犹豫片刻,最后扫兴地放下了饼干。

“你知道我们要来吗?”艾兰一边问,一边挖了一勺伊芙布丁。

“我可能不是最强大的先知,但是当强大的灵魂来拜访时,我一定会知道。”

艾兰咽下烤到软糯的苹果,唇齿间残留着混合了肉桂的果香,那香甜缓和了她如黑洞般的饥饿感。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强大的灵魂。”她又挖了一勺甜品。

“只有经历过千锤百炼的灵魂才有资格称为强大,”塞西莉亚勾起嘴角,“我没想到居然有自然女巫能挺过劫难。”

艾兰愣了愣,呆呆地回应:“我不是自然女巫,我甚至不知道自然女巫是什么。”

“唔嗯……”塞西莉亚审视眼前的人,随后伸出双手,“能请你把手放上来吗?”

艾兰放下勺子,把双手搭在塞西莉亚的手上。塞西莉亚令自己的第六感延伸,顺着艾兰的手心通到其内心。

“很像……非常像……却不太一样……多么可惜……”塞西莉亚喃喃自语过后,遗憾地松开了艾兰的手,“一个精美而又结实的空盒子。”

艾兰眨了眨眼睛,迷茫地看着对方。

“你母亲以为不教你魔法便能避免你的命运,”塞西莉亚冷笑一声,“真是愚蠢的决定。”她抿了一口茶,又轻声感叹:“不过这也许正是你能渡过劫难的关键。”

“我不明白。”

塞西莉亚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感慨道:“你本能成为最强大的自然女巫,可惜……不过什么时候学习都不算晚,你可以马上开始。当然,你需要先找回丢失的灵魂碎片。”

艾兰的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她一时不知道从哪个问起。

“母亲,您又直接跳到结论了,”泰德嘲讽地提醒,“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您所知的信息。”

塞西莉亚再一次叹息,她极其讨厌给别人解释,为什么那些人听不懂呢?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是自然女巫?”艾兰决定从最基础的开始询问。

“自然女巫是最原始的女巫流派,她们能完全参悟第五元素以瑟(Aether),也就是包括魔法在内的一切超自然现象的本源。由于与自然的调和性特别高,她们非常容易被命运选中,成为万物运行的守卫者,即死神。不过她们崇尚死后回馈自然,因此把变成死神当作劫难。”

艾兰边吃东西边消化着塞西莉亚的话,“那你为什么误以为我是自然女巫?”

“我说过了,一个精美而又结实的空盒子,”塞西莉亚撇了撇嘴,“你具备成为自然女巫的血统和天赋,可惜……”她发出一声叹息,“如今几乎没有自然女巫了,毕竟不是所有生灵都受益于科技的发展。”

塞西莉亚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拉斐安。如果说超自然生灵中有哪个种族是现代科技的受益者,那一定是研究出合成血液的吸血鬼了,据说他们的血袋甚至有不同的口味。

拉斐安淡然地坐在原位,注意力全在满足地吃着东西的艾兰身上——她吃得开心的时候会轻声哼哼,而那简单的旋律是拉斐安听过的最悦耳的曲子。他完全没有理会塞西莉亚眼中的鄙夷,对方不是唯一一个擅长无视别人的生灵。他是为了艾兰而来,只要爱人没受欺负,那么他就没有意见。

“丢失的灵魂碎片是指什么?”

“这应该问你自己,”塞西莉亚好笑地回答,“是你弄丢的。”

艾兰毫无头绪地望向拉斐安,而拉斐安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思索着说道:“若是如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镰刀正是你的灵魂,那碎片最有可能是在它断掉的时候产生的。我们可以回去找一找,没有的话再排查一下在场的人,尤其是戴安娜。”

艾兰点了点头,接着又向塞西莉亚提问:“我找回灵魂碎片之后便会变成凡人吗?”

“你还可以学习魔法,成为自然女巫。”

“自然女巫能活多久?”艾兰放下勺子。

“女巫的寿命取决于对魔法参悟的深浅,参悟最深的自然女巫貌似能活到五百岁,不过那只是传说罢了,”塞西莉亚耸了下肩,“大部分女巫也就一两百岁的寿命。”

艾兰再次望向拉斐安,而拉斐安摸了摸她的后背,希望抹去其眼中的担忧。能多与爱人相伴几百年,已经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了。

“若是我不取回灵魂碎片呢?”艾兰转回头,认真地望着塞西莉亚。

“不取回?”塞西莉亚挑眉,“卡在目前这个尴尬的状态?为什么?”

“我不想和他分开。”艾兰与拉斐安对视,而对方则安抚地握住她的手。

“那你和他mate不就行了?”

艾兰被这个提议吓了一跳,滑稽地瞪大眼睛看向塞西莉亚。一旁的拉斐安也僵住了,只有泰德在反应了一秒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有什么可笑的?”塞西莉亚终于直视了儿子,“你都愚蠢到变成吸血鬼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笑?”

“我不笑,难道要哭吗?”泰德翘起二郎腿,“成为吸血鬼总比死了强,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当初也应该找个兽人mate,起码可以把蠢儿子扔到他们的部落里。”

塞西莉亚翻了个白眼,回忆起无知的年轻时代。泰德是她一夜情的产物,而她当年预感这是个有天赋的女儿便把其留了下来,结果发现是一个臭小子。从来没有女巫告诉过她男孩在肚子里时也会有魔力的感应,这才导致了她的误判。希望落空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她之后怀孕的时候,抛下了骄傲,不得已借用了现代科技。

虽然有些女巫被凡人的平等思想毒害,倡导生男生女都一样,但是她相信大家心里清楚哪个更好,否则怎么没人教授男孩魔法呢?嘴上说男孩不喜欢、不擅长、需要宠着,实际上这种区别对待与以前相比有什么本质的变化?孩子挑食都知道批评,换成学魔法就忽然宽容了?如果真的不擅长的话,那不是更应该加大力度补足短板吗?

在塞西莉亚眼中,那些满口“男女平等”却差别对待的女巫都是一些虚伪而不自知的家伙。

艾兰愣了许久后终于缓过神来,她涨红着脸询问:“为、为什么我、我、我和他……”

“Mate?”

塞西莉亚自然地说出这个词,她不能理解活得比她久了不知道多少的死神为什么变得如此扭扭捏捏。

“你们不是命定配偶(Fated Mate)吗?形成配偶结(Mating Bond)的话,寿命是共享的。”

艾兰咀嚼着塞西莉亚的话,总觉得“命定配偶”一词有些耳熟。早上乍然停止的梦境在她的脑海中回放:“万一我失败的话,你一定要去找——”

“命定配偶……”她喃喃自语出母亲后面的话语。

虽然艾兰当时听到这话只感到一头雾水,但是如今看来,拉斐安大概是她摆脱死神身份的关键。她对死神的工作毫无留恋,可是凡人和吸血鬼在一起的话肯定会存在寿命的问题。如果配偶结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她也不必执着于死神之力。

“我以为只有兽人才拥有命定配偶。”拉斐安一边呢喃,一边摩挲艾兰的手。

“兽人或有兽人血统的生灵,”塞西莉亚说明,“我听说有混血女巫找到了凡人的命定配偶,那有兽人血统的吸血鬼遇到命定配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拉斐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兽人还是女巫血统。身为特立独行的吸血鬼,他虽然没有像有些同类那样厌恶兽人和女巫,但也没有太大兴趣。他没听说过找到命定配偶的吸血鬼,明明按理来说,寿命更长的吸血鬼比兽人更有机会找到命定配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你如何看出我们是命定配偶?我记得兽人遇到命定配偶之后会激发mate冲动(Mating Urge),并且会在对方身上留下标记(Mark)。可是我生前便遇到她了,并没有那么——”拉斐安斟酌了一下表述,“热烈的**。”

他确实第一眼就注意到艾兰了,但是没有到必须立刻拥有她的地步。

“生前?那看来你们够幸运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命定配偶,更何况错过后又与对方重逢。”

拉斐安同样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不过倘若塞西莉亚说的是真的,那他完全可以通过配偶结来避免艾兰病逝,或者他们一起死去,无论哪种结局都远比独自生活将近千年要好很多。最初他不是没尝试过自杀,然而吸血鬼大概是最难自杀成功的生灵了。但是他现在庆幸自己没有成功,庆幸自己熬了过去,否则艾兰回来之后就要孤零零一个人了,甚至有可能被无知的凡人抓去研究。

“或许是因为血脉被冲淡了,毕竟大多数拥有超自然血统的凡人一生都没遇到过奇异的事件,也不清楚超自然世界的存在,”塞西莉亚解释,“我没有研究过这个问题,只是从她那里感受到了你们的灵魂的共鸣,所以才这么以为。”

塞西莉亚的猜测可能是错的,但是拉斐安舔了一下自从艾兰恢复心跳后便蠢蠢欲动的尖牙,此刻顿悟到自己对她并不是吸血的冲动,而是占有的**。

“非常感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注:动词mate是屏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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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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